保护自己的安全天衣,已完全融解。
这时候,无情却做了一件事:
他发出了暗器!
他发出的暗器,数目惊人的多,种类也惊人的多!
大部分暗器,是射向骷髅。
──这白骨,是不是习玫红一进庙门,就力斗过的那具?还是刚才聂青发掌,在棺椁中迫出来的那副?
他不知道。
但只知道不管神还是鬼,是敌人就打,决不束手待毙。
小部分暗器,是往四周发了出去。
四面都是强光。
强光无处不在。
使人无处遁形。
仿佛,光无垠,强光无限。
也许,无情发出这些暗器,其目的就是要试一试:
这些光的来源!
这光束的底线!
光度愈来愈强,越来越烈,有的暗器,从打出去,打到一半,发出尖啸,化作轻烟,就像射向太阳的箭,就算有这等开天辟地的腕力,但也难免为热力所消融一样。
可是,大部分的暗器,仍是发生了效用,而且还非常及时。
有的暗器,打了出去,发出碰撞的声音,又激荡了回来。呼啸的,旋转着,激颤着,从奇诡的角度,反打向那具白骨!
无情在发暗器之前,已算准了力道与角度,变化及回挫。
暗器既然这么快就落了回来,也就是说,这光芒满溢的天地,只不过是一间大一点的房子,甚至只是为光所充满的斗室或地窖而已!
对方只是用一种将光和热集中的办法,去照明这房间,使得人在耀眼生花之际,丧失了判断、应敌能力,为他所趁。
这决不是非人间。
而在人间。
此处更非地狱。
真正的地狱也在人间。
这儿更不是天庭。
──天庭没这副阴险倏忽的白骨!
那具白骨似是开始着了无情的暗器,姿态变了,像要挣扎、闪躲、呼叫、痛楚的样子。
──原来白骨还是有生命的!
可是无情身上的火器已开始着火了。
无情大叫一声,全身一抖。绝大部分要着火、已着火的器具、用品,全都甩了出来,然后,他借力一扯左手衫袖,整个人,不,应该说连人带椅,撞上一翻,“砰”地一声,椅底撞在夹着他衣袖的天花顶上!
那儿是一个机关。
若不是那儿有机关,无情也不会掉落这强光密室了。
无情用袖子卡住了机关的关阖。
他现在就借袖子牵扯之力,猛一翻身,以椅底砸机关。
要知道,无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功力。
他天生残疾,无法修习高深的内功。
可是,他这一翻,是按下了一个机关,整个轮椅便变,骤倒竖葱的一翻力量还挺猛的。
更猛烈的是椅底骤弹出一个厚重的铁锤,“砰”地击在那机关上。
那机关弹簧立时折断。
无情借这一翻之势,倒冲上地面。
──就是原先无情落下来的地方。
不过,无情虽然以椅底弹锤砸破了机关,但他的真力不继,是不是能翻得上来,还是一个疑问。
正在此时,却有人扯着他的衫袖。
然后,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香味。
无论在多龌龊的环境中,在多恶毒的决战里,在多丑恶的斗争间,这香味,依然恬淡,依然幽馥,闻得人很是陶然,很是怡然,很是舒服。
那人扯着他衣袖,使他能借力上了去。
机关虽给砸开,但在无情一旦窜了上来后,复又弹阖遮盖住绝大部分的缺口。
无情犹如死到绝处又还生。
犹有余悸。
他尚未喘定,连人带轮椅依然坍倒于地,一人已靠近了他,他正想感谢,但,突然,一道刀光,当头斩落!
这刀来得好快!
而且来的何其突兀!
──扯他上来的人岂不是为了救他么?怎么却出刀要他的命!
他的身体仍斜躺在地上。
因为人和椅仍系在一道,他仍没来得及翻转轮椅,翻身坐起。
可是刀已来了。
杀着已至!
──难道,他不死于强光夺目中,却自送上门,死在这漆黑的庙宇里!
幸好,他侧翻了轮椅。
敌人无论如何出手,要砍下他的头,就一定得要俯身才能下砍。
无情没有闪。
他闪不开。
他没有躲。
他躲不掉。
他也没有招架。
因为招架不及。
他只反击!
他只是一拍轮椅藤垫。
“噗”的一声,椅侧扶手弹出一截五尺来长的尖刃,间不容发地刺了过去!
──只要对方仍执意要砍他的头,就一定得要再趋凑身躯,只要再凑前俯砍,那么,就一定形同把身子送上轮椅边上的刀锋去,就像是自杀一样。
说是送死也可以。
第四章 地狱
一 静
你杀我我就杀你。
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
你下毒手我还手。
你暗算我有暗器。
以牙还牙。
血债血偿。
以恶制恶。
以毒攻毒。
──这一向是无情行事做人处世的原则。
也是四大名捕行事的作风。
那人似呆了一呆,说时迟,那时快,对手虽然顿了一顿,但椅扶的刀锋已疾弹了出来!
那人捂胸,冷哼半声,划一道冷刀花,倏地挡住了椅刀,借势向后一翻身,再两个起伏,便消失在幽黯里。
或者说,全身都消融在黑影里,化成了黑的一部分。
庙,依然很黑。
黑得令人心发冷。
无情一扳机关,终于能翻椅坐起。
──好好地坐着,真是一件舒服的事啊。
假如能好好地站着,那该多好!
可惜他不能。
多少年来,他想站一站都不能够。
可是,那些天天都能够享受站立走动的人,却依然怨艾连天,日日去想望那些他们还没有到手的事,却忘了能够站立,对一些人来说,已是一件莫大的幸福。
人在福中不知福。
但人在险中要冒险。
因为险已经迫近眉睫了。
劫已到了近前。
不冒险往往就无法脱险。
此刻,脱了险的他,依然身在险境。
因为他发现了两件事:
一,习玫红已不在庙里。
二,聂青也不知去了哪里。
其实两件事是一件事。
这件事说明了一个事实:
他的朋友、战友都失踪了!
这个发现,要比任何事更打击、重挫无情。
──在他翻落中伏之际,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了?
──聂青惊动了那具白骨和那只腐尸,还打了起来,到底谁胜谁负?
──刚才强光斗室的白骨,是不是就是原先庙里棺中的骷髅?
如是,聂青只怕凶多吉少了。
可是习玫红呢?她有没跟聂青联手,一块儿斗僵尸?
他紧接着又发现了一件事:
在聂青去抢斗腐尸与白骨之前,也在他中陷阱翻落之前,他已向神龛和阴影发出了暗器。
可是,如今,神龛里只剩下了一块红布,判官桌后只余一张灰袍,都是松垮垮的,但上面插满了他所发出去的暗器。
里边的神,或是怪物,已然消失不见。
只余空壳。
──如果这两只妖怪是活的,一起出袭,习玫红可能抵挡得住?
无情忧心忡忡。
庙里虽然黑,仍然黑漆漆一片,但说什么也不似刚才的黑。
刚才黑得好像泼一团墨也会比周遭亮。
现在,毕竟那陷阱给撞开了缺口,就算机关重阖,也还是留了点缝隙,依然能透出些光芒来。
这几片光,足以勉强视物,对庙里情势能够作出估量了。
何况,庙外此际还透来了一点月色。冷而冽。
片刻之前,在庙里最恐怖的是黑。
黑得好像连心跳声也凝固成鼓。
黑鼓。
此刻,在庙内最可怕的是静。
一点声音也没有的静。
仿佛,静得只要放一口古筝在那儿,也会迅速给青苔占领似的。
没有声音。
万籁无声。
静
千年枯寂。
无声明尽。
静得恍似一种攻击。
──真的攻击,那还倒好,可以防守,可以还击。
但静却不能。
──谁能防范静?
谁能打倒静?
能。
声音。
终于,无情听到了声音。
声音非常微弱。
但无情还是听到了。
他擦亮了一支“霎瞬烛”。
──他身上能点燃的事物,多已着火甩掉,只剩下两支只能短暂烧和一只略可燃多些时间的点明物,所以,他非得要十分珍惜地使用。
因为他已所剩无几。
这只“霎瞬烛”便是其中一支,只可短暂燃烧。
但现在他一定要弄清楚状况:
烛亮了。
火焰很不稳定,但依然照出一角微明。
那就够了。
因为他已看到了他要见的东西。
蝴蝶。
一对黄蝴蝶。
翩翩而飞。
时飞到东。
时飞到西。
偶然经过庙的破隙间漏进来冷月的清辉,那对蝶儿便瑟缩了一下,再起落浮沉地斜飞开去了。
它们似要躲开月色。
无情心里一疼。
因为他看到蝴蝶,便想起习玫红。
──她在哪里?
──是否遇险了?
随即,他又听到一种声音。
很特别的声音。
在荒山、月下、庙里听来,更加神秘、可怖:
那是扒搔声。
声音传自棺木。
──有人自棺内用指甲扒搔的声音。
不错,是后排第三口棺木。
这口棺木比其他棺木稍为横斜,似给人重新排放时匆匆放歪了似的。
扒搔声就自棺廓内传出来。
无情正想照看清楚,就在这时候,火熄了,连同地底下渗透出来的厉光,一同灭去。
好像,庙里,根本就没有“光”这回事存在过。
二 开棺
他没有马上点火。
一是因为他身上的照明物已然不多,要慎着用。
二是因为他若一亮火,即形同告诉敌人自己所在。
三是敌人在暗中,他也在暗中,目前,发出声音的反而成了“明”,但也可能只是一个“饵”。
他决定在暗斗暗。
以黑制黑。
他仗着冷月微光推车,迅速且无声,已到了那发出扒搔声的棺木所在。
就在这时候,连扒搔声也突然静止了。
就像利爪、利器扒刮到一半,陡地,就凝在那儿了,再没有动过,再也没有声音。
黑。
静。
黑加上静,不是黑静,也不是静黑,而是孤寂。
要命的孤独寂寞。
无情在等。
等声音。
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他在黑暗中等待。
他在寂静里忍耐。
在对敌中,交手只是刹瞬光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艰苦锻炼、勤奋学习。
在人生里,成功得意,只是瞬间芳华,绝大部分的岁月,都只在磨炼意志、辛勤工作。
能够不让一天无惊喜的人,已经是十分幸运;只怕惊多喜少,人生长忧,岁月常哀。
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