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奔一个小草坪角落,变戏法一般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小木片出来,使劲挖起地上的泥土。
我歪着头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心中怜惜无比,待要去帮她,却突然觉得周围隐约多了一股怪怪的味道,掺杂在清新的空气,特别的难闻。不等我去寻找源头,那气味已经越来越浓,甚至让人感到反胃。我皱着眉头,正想去拉那小女孩离开这地方。那小女孩已经转过身来,手里举着一团东西,高兴地喊着:〃看!姐姐,这就是我的心!〃
我定睛一看,生生地收住即将踏出去的步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天啊,那小女孩手里抓着一只大概新死不久的大老鼠,肚子爆裂着,内脏四处耷拉流溢,已经有不少蛆虫在里面拼命地蠕动,暗红的血块粘糊糊地布满了那老鼠的身躯,和小女孩本来洁白干净的手。而小女孩仍然天真地望着我,像是迫切地希望看到我赞赏的表情。
然而我根本没办法再看一眼,空气中那种浓重的腐臭让我几乎要窒息。
这个依然笑得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在我的眼里突然间变得和那只被开膛剖肚的死老鼠一样可怕和狰狞。
我拔腿就跑,呕吐的欲望像洪水一样涌上来。刚跑过花坛,便抑制不住地开始大吐。
〃怎么回事?不舒服了吗?〃
背上突然多了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有人关心地在问。
我吐了一阵,总算缓过气来。回头看见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病号服,化着浓浓的口红,纹过的眉毛高低不一地挂在脸上,但是却显得那么慈祥和亲切。我像遇到救星一样,几乎没哭出来:〃我被……被那个小女孩吓了一跳。太恶心了。〃
〃小女孩?〃中年女人一片茫然。
〃是啊,一个长的很清秀的小姑娘。〃
〃可是我在这医院住了这么久了,没看见有小女孩住进来,男孩子倒是有两个。〃
见她不信,我急起来:〃她就在这里,我带你去看。〃不由分说地拉起那中年女人朝花坛背后走去。但是还没走到那片草坪,我已然愣住,刚才那小女孩不见了踪影,被挖过的那片草地也被填平了,除了空气中残留的那股腐烂的气味,什么也没有了。
〃这……刚才我明明……〃我愣道,话还没说完,只听那中年女人颤抖着声音道:〃见鬼了,走,快走!〃
我被她拉着,两个人飞快地跑离了那个地方。一直到了人多处,那女人才停下来,喘着气,浑身仍然有些发抖。
我定下神来,问道:〃怎么了?害怕的应该是我。你怕什么啊?〃那女人摇着头,依然一脸的惊慌道:〃我相信你看见了,这医院本来就不干净。你居然敢跟她说话,你疯了?〃
〃我才没疯。〃我负气道,〃不就是一个小女孩吗?〃
那女人见我追问,望了我一眼道:〃你是新来不久的吧?〃
我点头。〃难怪呢。〃那女人左右望了望,神秘地凑过来,低声道:〃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赶紧点头道:〃是,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哭,然后又开始惨叫……〃
〃可是你听清楚她在叫什么没有?〃
〃她在叫……还她的命来……〃我吞吞吐吐地答道,只觉得身上有些冷。
中年女人也颤着声道:〃是从、从四楼上的铁门那边传过来的吧?〃
听得她这么问,我差点跳起来:〃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能听到!〃
〃那是为什么?我就在奇怪医院为什么不管?〃
4
女人拉住我,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听我慢慢说。这个医院古怪的很……你大概很少住院,不知道一般在医院里,多少都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这个医院,特别的多。〃她加强了语气,见我全神贯注地听着,才又道:〃医院是接收病人的地方,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医好,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医院里死掉。〃
〃听说那些死的特别痛苦的,有心事未了的,或者冤枉死的,都留在医院不肯走。有一些很规矩,他们不到处闹事。但是有一些就不一样了,他们会闹,闹的大家都听见,不得安宁。〃
我着急地打断她:〃你先讲昨晚的事。〃女人瞪了我一眼:〃我就是喜欢这样讲话,讲清楚点不好?〃哼了几哼又道:〃这家医院也是一样,据说几年前,四楼上有个女病人死了,她本来不该死的,是医生的责任,一起死的还有她的女儿,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中年女人说到这里,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恐惧:〃你现在知道刚才为什么我那么害怕了吧?我说过最近没有小女孩住进医院,你看到的那个小孩子那么怪,还转眼就不见了人,多半就是她的女儿……〃
我只觉得头皮都快炸开了,说话也有些颤抖起来:〃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闹了很久的就是那个冤死的女人了?〃中年女人赶紧点头道:〃我们听到过好多回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习惯了,现在大家都不去管。四楼上那道铁门拐弯过去就是她以前住的病房。你看,要不是出了这种事,那里会莫名其妙的锁起来不用吗?〃
〃可我的医生说那是废弃不用的旧仓库。〃我道。
〃呸!还仓库呢。他是不是还跟你说昨天晚上的事是你做梦啊?〃中年女人鄙夷地啐了一口。听她这么说,我开始有些难过起来,我这么信任石医生,可他却一样的骗我,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行。
〃唉,幸好我没住四楼,还隔的远,要不然听鬼叫听多了,迟早要被吓疯的。〃中年女人摇着头,却让我更加的害怕起来:〃可是、可是我住四楼啊。我的房间离那道铁门还很近。〃那女人啊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又见她的神情惊恐起来,跳起来急急地道:〃我要走了,我的医生又来逮我了。〃话没说完,她已经跑了开去,只见一个女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近,朝她的方向追去。
这个医院,医生和病员的关系是如此融洽和可爱。可是我却没心情多想。我满脑袋都是刚才那女人说的话。那个小女孩,真的是一个幽灵吗?
是啊,正常的孩子能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还有昨晚的哭喊,用石医生的话来解释,根本就解释不通的。我感到遍体生寒,在这样的阳光下,在三两成群的人堆中,冷得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发抖。
看来自己该回去了。似乎只有在那种封闭的环境中,我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如同从小一样。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
对了,石医生呢?他的会面结束了吗?我突然想去找石远航,他那永远温存而优雅的笑容,或许能给我带来一些温暖。
我慢慢的走出花园,四处开始搜寻石远航的身影。同样的是一身白大褂,我自信能一眼就认出他来,因为就算是那么普通的衣着,也不能掩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与众不同的气息。找了一圈,我想起他似乎说过,他在底楼有一间办公室,想来有会面的话,也应该是安排在那里的吧。我小心地避开护士们,偷偷跑了过去。
楼下的大厅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异常的清静,几乎所有的门都紧闭着, 有的门虚掩着,也看不到有人。我放下心来,大胆地四处找起来,一间一间的走过去,终于听到一扇门里传出谈话声。
〃对……是这样的……你放心好了,她的病不是很严重,如果康复的好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别担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的……〃
是石医生的声音。找到了。
我站在门口,欣喜地咬着嘴唇。里面却又传来隐约的女人的声音,显得无比的温柔:〃我知道……您多费心了……她脾气不好,精神上也有那么多问题……多包涵……〃
〃没关系……你们家属应该常来……亲情对加速恢复很有帮助的。〃石医生又道。
我愣了一愣,这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只是语气彷佛又很陌生。想了一刻,终于想起来,顿时一阵气血上涌。
是王佳!这个臭女人!
难怪我会觉得那语气很陌生,这女人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小声过,除了吼就是叫,今天居然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石远航说话,装得跟个淑女一样!
我不禁的愤怒起来。
是的,一定是那女人察觉到了我对石远航的好感,她就又要来和我争了!她是故意的!竟然还在石远航面前说我脾气不好的坏话,如果她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怎么会对外人这样诽谤自己的亲妹妹?
我再也忍不住了,抬脚就开始踹门。
5
嘭的一声,门终于被我蹬开。我一头冲进去。正想着怎么收拾那女人才能把怒火发泄够,却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办公桌椅一应俱全,却根本没有人。
难道我听错了?我明明听到就是这间屋里传出的声音啊?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呆了一刻,慢慢地打量起这房间来,桌上放着的几本书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我走过去,拿起一本翻起来。这是一本医学杂志,没翻几页我就失去了兴趣,心想着门被我莽撞地踹坏了,该怎么办。算了我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为好。我把书一丢,朝门口走去。可是刚走到门口,又觉得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带出来啊。我回身看着房间,疑惑地想。慢慢又踱回去。
究竟丢了什么呢?
一转身,看见正对着办公桌的墙上,挂着一面大大的穿衣镜。镜面沾了不少灰尘,但仍然清晰的看得到我的影子。我歪着头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什么也没丢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即就被一阵巨大的惊恐所代替。我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就再也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镜中的自己身体和头是分离了的!我的头,仍然保持着那姿势歪在一边,身子却正常地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