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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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旋叶-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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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凌厉的锋芒,丝毫没有夕阳的感觉。

虽然夕阳带给她的不仅仅是美好。她依然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他们三个从元浅的葬礼上离开,走在回家的路上。每个人胸前佩戴的小白花在夕阳依然灼热的阳光里很快打蔫,萎顿。

她停下,站在路边,用冰凉的手拉住明朗,盯着他的眼睛,说:

“就到这里吧。我们该分开了。”

元浅的葬礼上,他们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了解这个平时总是苍白而沉默的男孩。元浅根本没说过,他的身体是这个样子;就像他也根本没说过,他们的班主任,就是他的妈妈。

元妈妈并没有表现出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所有的巨大悲哀被拉长的时间线稀释,变淡,但变得更加残忍,像是一把割肉的钝刀。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班主任平时就算是笑起来,也总是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像蒙着月亮的纱。

但是元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们任性的三个人,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用平时上课一样的语气,给他们讲了他们所不知道的,元浅的故事。

元浅并不是元妈妈亲生的孩子,而是从孤儿院收养的。但是他们知道,元妈妈很爱他。为了能更多的陪伴这个抱来的、身体弱弱的孩子,她才选择当老师的。这样无论是工作时,还是在家里,她都能一直呆在这个孩子的身边。当元浅长大一点后被带去做了最后一次全面的检查,医生无奈而确定的说,元浅将不会长到成年。

但是他们依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元浅。经常长久的考虑和商议,他们把一切告诉了元浅。时间既然是有限的,那么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但是元浅并没有震惊或者哭泣。他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的鸟,说他要继续现在的生活,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和同学,和朋友一起玩耍、上课、发呆,一起拼搏,参加高考,拿着厚厚的指南想象大学的样子报志愿。哪怕很快就要永远的离开,也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到远处的地方去看看。

然后他倒在了高考前夕。他们三个第一个面对死亡,而且是如此年轻的生命,如此亲密的朋友。他们一起商议,放弃了考试,陪在了那张病床边。

顾晓鸥说,反正已经打听到今年最想考的大学专业不招生,早就在犹豫了。

木彦说,我爸妈一直对我这方面不是很挂心,我刚给爷爷打电话,爷爷说让我自己做决定。

明朗看着木彦说,大不了我出国。我妈在美国一直催我过去,我爸也是,他俩自从离婚后,反而有了异口同声的时候了,哈哈。

元浅倚在松软的枕头上,听他们三个这么七嘴八舌的说着,轻轻地笑。他只能轻轻地笑,此外再重一点的动作,都会让他嘴唇青紫,呼吸困难。

想哭的时候,他们就会轮流去洗手间,然后把脸洗的干干净净的回来,继续像平时那样聊天。

每个人都变成了饶舌能手,陷入沉默是一种酷刑,最终,晓鸥问道:“元浅,你的愿望,将来想做什么呢?”

元浅用很慢很慢的语速,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回答了晓鸥的问题。很明显这个答案他早已为自己准备好,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不会发生了。

“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见很多很多的风景,种下很多果树,分给很多人,树慢慢长大,我慢慢变老,长成一个白胡子老头,谁来偷我的东西,都会被我打出去。谁都打不过我,我最厉害。哈哈哈。”

顾晓鸥没有哭,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在一个笔记本上。

那个晚上,元浅就离开了。没有很多的痛苦。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望着殡葬公司送来的骨灰罐,木彦以为,这已经是承受的极限。

直到她和晓鸥回到空荡荡的学校。因为放弃高考,她们要回来签一些证明文件,再去排练室拿回自己的琴。明朗也来了学校,但办公室并没见到他的人影。

排练室的门虚掩着,木彦听到一个女人刻意压低但却尖利的声音:

“我千辛万苦给你铺好了路,我图的什么!你跟我去美国,大学我已经给你申请好了。不,你别这样看我,我都是背着你跟你们学校打印的成绩单,还有你的课外活动、获奖经历,这都是你自己优秀的结果!再说,你爸虽然跟。。。。。。。我们虽然分开了,但你爸在那边的经营将来也是要留给你的!好,你不说话,我知道你的犟脾气,你心里怨,但男人重要的是责任感!不为你自己想,你知不知道你们班主任手下三个学生弃考,消息传上去,你知道这在这所规定严苛的高中,会造成什么影响吗?她会被勒令写检讨,甚至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一个女人,刚刚送走了自己的儿子,现在要让她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维持吗?她没有阻拦你们,是她一个做母亲的私心,想让你们这几个朋友,最后陪陪她的儿子,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没有把你们劝回考场,在别人眼里就是严重违纪了!这就是现实啊。”

沉默许久,一个熟悉的、带着哭音的声音终于想起:“那你说,这跟我出国有什么关系!”

是明朗。木彦牵着晓鸥的手慢慢握紧,再一次变得冰冷。晓鸥也跟她一样,两个女孩子默默对视了一眼,她们从未想过,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只要任性一次,哪怕自己心甘情愿付出代价,也一样会造成伤害。即便是她们最不愿意、也是最不应该再受到伤害的人。

“哎,说你是孩子,你别不服气。你想想看,你如果跟我去那边读大学,在别人眼里,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成功进入外国名校的优秀学生,而不是一个放弃高考的人。这种审核要的就是数据和结果,只要结果好看,谁会深究中间发生了什么呢!”

明朗妈妈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木彦心上,她看了看顾晓鸥,两个人无声地倚在了墙上。

许久,明朗的声音传来:“如果我真的去美国念大学,我们班主任就会没事了么?”

这次轮到明朗妈妈叹一口气,木彦听得出里面是真诚的担心:“尽力弥补吧,高考太过神圣,你们又是一下子弃考三个人,而且听说另外两个成绩也非常优秀,唉。。。。。。。你们胆子也真是够大。你这里有我,但是另外两个孩子,如果最后依然没有其他出路,弃考这件事依然情节严重,很难想象教务处甚至校长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你不一样,你是一个男人,要竭尽全力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即便你是出于好意,你懂吗?”

明朗没有再说话,室内最终归于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明朗妈妈终于再次开口:“你还不是愿意吗?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木彦的女孩子?”

明朗依然沉默。明朗妈妈没有再逼他,只是最后说道:

“别怪妈妈心狠,妈妈懂得恋爱的滋味。但是一个男人,肩上的责任超过一切,我希望我的儿子,是一个正直、有担当的男子汉,而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妈妈给你几天时间,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明朗妈妈的脚步声响起,走向门口,又顿了顿:“你还记得时艺妹妹吗?那孩子,一直对你的心就没变过。将来你毕竟要继承这个家业,而时家跟我们是时交,时艺也是从小看大,也不是什么骄纵的大小姐脾气。”明朗妈妈继续向门口走来:

“明朗啊,有时即便两个人互相喜欢,到最后也不一定在一起。你们不会是第一对,也不会是最后一对。知道吗。”

木彦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闪避,明朗妈妈打开门看见她也是一愣,马上就明白了,她并没随手关门,而是将门反手推开,无声地看了木彦一眼,转身离开。

木彦凝聚起力量,尽量平静的踏进排练室,明朗几乎绝望地看着她。她努力地对他笑笑,拉起他的手,转身又拉住顾晓鸥,说:“手续都办完了,我们一起走走吧。”

然后,那片夕阳中,木彦把大脑放空,一手牵着明朗,一手牵着晓鸥,慢悠悠的走着,把眼泪硬生生的逼回去,流进自己的心里。

最后她说:“就到这里吧。我们该分开了。”

她想说很多很多话,但是她没有力气。她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忍住眼泪,只够她说出一句话:

“爷爷可以帮我联系一家私立大学。晓鸥,你要跟我一起么。”她没有勇气看明朗的眼睛。

晓鸥忽然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你说得对,我们该分开了。就当是一次探险吧,我们一起来实现元浅的心愿吧,这下正好有机会,我们都走得远远地,去见识一下完全不同的世界,这样也很好啊。”

晓鸥并没有忍住眼泪,而是让它痛快地流了出来:“明朗妈妈说的是对的,虽然我是女孩子,可我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我会想出办法的,元浅会帮我。元浅会帮我们大家。”

晓鸥放开了木彦的手,一步一步向后退着,她满脸的泪水,却在努力地笑着:

“你们再聊一会儿吧,我先走了。我很累,我想睡一大觉。”

晓鸥转身跑走。她的短发在风中一上一下,木彦遥遥望着那个假小子跑远的背影,转过一个街角,不见了。

明朗眼睛里闪烁着什么,木彦对他摇摇头:“我一直以为爷爷喜欢哼的那首‘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很土很土,现在才觉得,挺酷的啊。我们不用二十年,再过十年吧,当我们真正长大了,或许事情会变得轻松很多。”

她松开明朗的手,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人海渐渐隔开了他们。木彦最后向他用力挥手喊道:

“定好了航班告诉我时间,我们去送你!”

可是最后给明朗送机的,只有她一个人。晓鸥给他们留了一封信,木彦红着眼睛递给了明朗:

“彦彦,明朗:

我说过我会想出办法,我就一定会。

那天回去,我在网上查了通宵,给欧洲一家古老的农学院教授发去了邮件,我说了我的情况,我想跟他学习种葡萄,管理最好的庄园,酿出最好的葡萄酒。没想到他第二天就给我回信了,他说我的情况申请大学已经晚了,但是他们学院和北京一所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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