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彦呆了呆:“一个月。。。。。。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大概只能指望你手里那张发黄的方子了,如果再没用的话,我们能做的,只能尽量让着一个月过的轻松圆满一些了。”他扭过头静静看着木彦,“我尽量多跑一些地方,找找可能的人和药,贴身照顾黄奶奶,就得你多辛苦了。”
木彦有些惭愧地一笑:“你也是。”
重柏眼神动了动,没再说什么,扭过头去关掉手里的pad,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商务舱的夜晚航班有些空荡荡的,愈发安静。下午睡过一觉的木彦正是精神的时候,心中的事情交杂烦乱,便打开顶灯,将手边的杂志草草翻了一遍,最后从随身的彩虹帆布包里摸出一个本子。
带错了。居然把这个多年不用的本子拿了出来。她本来想带个素描本陪黄奶奶描花样子来的,没想到匆忙中从那个大抽屉里摸了这个本子出来。
粗犷的皮雕本子带着记忆深处的味道。还记得老爹一次远别后深夜归家,累得倒头就睡,忘记了关掉客厅里的大灯,半夜小小的她爬起来上厕所,在老爹如雷的鼾声里发现这个好看地说不出来的本子,深蓝色的硬硬牛皮雕着一丛泛白的蓬勃野花,打开来,里面挺括的纸张带着森林的味道。她就这样咧着嘴傻笑了半夜,最后抱着这个本子睡着了。
她总是这样幸福,爱她的人清楚她喜爱的东西,总是将她哄得那般高兴,毫无烦恼。
十来年的摩挲,纸张上蓝色的墨水字迹依然保留着幼年那种拘谨方正的气质,从一首小小的诗开始,渐渐是某几首触动了她很久的古琴曲的减字谱,下笔如同巫术字符,再到一些随心而发的图画,氤氲的水溶彩铅隔了这么多年依然像鲜艳,画的总是一些少女心中美到虚幻的场景,逐一描绘的花瓣或睫毛,细细涂色的墨蓝夜空与金黄月轮;再往后翻,一版大头照忽然露了出来,画面上一个少年用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和灼灼的眼神。她愣愣神,看着照片里自己长长的马尾,那天的记忆抖落记忆深处的层层积尘,明艳到让她头痛欲裂。
现在想来,那天的元浅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从明朗手里把她挖过来,陪自己忘了一天吧。那样一个羞涩的男孩子,到底需要多么的绝望才能催生出这样一份勇气;可自己那时偏偏被宠的不像话,丝毫没有察觉那一天密集到反常的笑容之下,藏着多少无助和渴望。
那时她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单纯到愚蠢的个性而悔恨;现在,她即将飞去的地方,又是这样一位堪堪瞒过她的一位老人。那日分别,老人的眼神和话语分明是大有隐情,她却依然迟钝如故。她忽然感到一阵悔恨,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长大,有能力阻止遗憾的发生,可事实证明她的自以为是是多么不堪一击。
更糟的是,如果她将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她的人生是不是会注定充满遗憾?
这些天来的种种物是人非,她佯装坚强,却终于被这个小小的本子彻底压倒。眼泪夺眶而出的那一瞬间,她迅速关掉了顶灯,用毯子紧紧裹住自己,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身侧的男人却无声地睁开了眼,他望着这个忽然变得哀伤的侧影,忽然感到一阵汹涌的、鲜血淋漓的快意。
这场没有尽头的无间路,他必须拉一个人同行。
第29章 冥
雨夜,木格窗向外撑起,半山绿树在微雨中反溅起蒙蒙的水雾,丛丛树冠仿若披着一层薄莎的少女,美得发光。木彦坐在窗前,拢了拢快从肩头滑落的披肩,将手中那根快要磨秃的绿色铅笔换成一根橘黄色的,在一张厚白纸上厚重的浓绿下方,描画着点点亮色。
昨晚下机后重柏直接在机场提了一辆提前租好的越野,载她在盘山路上兜兜转转近两个小时。经过一个转弯时她向车窗外看去,右侧便是深深的山坳,只见无数点橘色亮光疏而不断,直向远方蔓延而去。后来她知道那是一条大河。雨夜里河上的渔船休息,便在船头点起一豆渔火,反而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
雨声,遥远的唢呐,铅笔的窸窣。木彦几乎快被这份静谧催眠,便放下笔,转头望向身侧床上沉睡的老人。
黄奶奶睡得越来越久。医生说起码这可以减少疼痛的感觉。旧伤与衰老疾病一起袭来,老人的生命在以可见的速度枯竭。尽管在清醒的时候,见到木彦和重柏的到来那样惊喜讶异,连连说自己并无大碍,但很快她就会昏昏沉沉睡过去。木彦看看身边那个小火炉上面的中药罐,今天的剂量需要在两三个小时后让病人喝下去。也仅是保一夜无痛苦的安眠而已,别无他法了。
医生委婉的表示,尽量把病人的生活安排得像一个普通老人舒适美好的晚年生活就可以了。她的身体经历了太多的伤痛和劳累,请尽量做到让她享受。
木彦抬首打量身处的这栋屋子。这里原是那个联系重柏的、被称作做戚姐的故乡,由于黄奶奶拒绝了戚姐联系的位于海南的疗养院,而是执意要回到这个村落,戚姐便投入重金重新翻修了她们幼年时住过的这栋木楼。除了现代化的内部设施和必要的医疗器材之外,这栋木楼的外观依然保持了古朴精致的年代气息。屋后竹林,屋前池塘,不远处就是通畅的盘山公路,便捷却又幽静,气候适宜舒爽,倒也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去处。楼上颇有几间空着的客房,重柏和木彦便住了下来,亲自照管。
门吱呀地推开,木彦回过神来,重柏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进来。木彦忙递过一条毛巾,轻声问道:
“戚姐怎么说?”
重柏首先看了看沉睡的老人,木彦摇摇头,他便拉过床边另一把椅子坐下来,轻轻搅着罐子里的药汤,说道:“戚姐还在四处找医生,刚在电话里她特意叮嘱我们俩,一定要照顾好黄奶奶。黄奶奶原来是个老兵的。她身上的伤,当年就是在这里,掩护部队过路时,中的子弹。当时医疗条件恶劣,弹片只取出来一部分,差点死掉。”
木彦沉默许久,边递给重柏一杯热茶,边低声说道:“黄奶奶给过我一张她年轻时的照片,确实是穿军装的,非常漂亮,她是部队里的文工团。可她为什么要回到这里来度过……”她顿了顿,不忍心说下去。
重柏抿着茶汤,倚在藤椅靠背上,继续说:“戚姐当年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很多事也只是大概有个印象了。那个年代兵荒马乱,很多人都在那次战役里牺牲,换来了部队的成功撤离。黄奶奶命大,被村民藏在山洞里,捡了条命回来,可是伤的非常重,那里都去不了。她不想白白靠别人养活,就靠自己的心灵手巧,教给这里的女人们一些手艺,裁剪,刺绣什么的。戚姐是里面灵性最好,学得最快的。长大后,黄奶奶组织乡亲们靠这么多年的技术办起了企业,她有文化,见识高,把这一切做得很成功。这里的人们都很感激她。”重柏对窗外扬扬下巴,“比如昨晚你很喜欢的河上的渔船,其实就是戚姐她们开发的一个体验项目,类似农家乐那种,但已经非常成规模了。而这期间,黄奶奶一直没有结婚。再后来,她忽然把这一切都移交给了戚姐,只身一人离开。”
木彦心里一动:“去了S城?”为什么要到S城,她的家乡?
重柏略带赞许的点点头:“嗯。她一个人在那条小巷子里生活了二三十年。现在又回到这里。这就是她的一生。”
炉子里的火星渐渐黯淡下去。重柏有些疲惫的扶着额头,闭起了眼睛。
木彦心里那个翻滚的问题,终于没能忍住:
“也可能是我多心,但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一件事情。老陈…我师兄陈设计师,你在拍会上见过的那位,他主持设计,栾氏投资的那个项目,就在这个村落附近,翻过那个山头,就是他们圈中的地。”
重柏挑了挑眉:“确实有些巧合,不过这片山里植物资源丰富,有不少天然药材,气候地形也适合规模培育,栾氏虽然今年走多元化经营,但主业毕竟制药起家。选在这里,也不能算意外。”
木彦有些失落地点点头:“也有道理。可能每个人的世界真的很小吧,兜兜转转就会发现身边的每个人都有联系。也算是缘分吧。”
重柏脸上再次露出那个熟悉的嘲讽的笑容:“缘分?这么温情的词,用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啊。”
木彦再次被噎住,正不知该怎么答话,却听见床上老人轻轻说话:
“彦彦,小重,你们过来啦?”
木彦一阵欣喜,扑到床前,轻轻扶着老人坐起,拍松了枕头倚在背后,笑着说道:“您醒的时间刚好,戚姐刚来电话还问您怎么样呢。”
老人也是笑吟吟地看着木彦,轻轻拍着她的手问道:
老人点点头:“哦,小戚妹妹你们也见过了啊。之前她跟我说,你们两个要过来,我是不同意的,你们那么忙,但小戚妹妹说你们态度那么坚定,我真是感动。”老人摩挲着木彦滑腻的手背,又抬手轻轻摸着她颊边的头发,垂下眼,然后抬起:“我这一辈子,没有孩子,现在想想,临走时还能有你们两个好孩子陪着我,送我最后一程,我好造化啊。”
木彦没想到老人对自己的病情如此清楚,一时间不知是否该按照人们常做的那样说上几句宽心的话,只能维持她的微笑,然后侧身去看重柏。重柏面无波澜的在碗上蒙上一层纱布滤网,将热气腾腾的中药倒进去,慢悠悠地说:“我上学时也学到过一些真实的案例,不治而愈的伤病,不分年龄,都有发生的。另外黄奶奶,我和木彦小姐都是因为一个有交集的项目才过来的,就在山头那边,一个在建的小山庄,但因为人有点多,那边住宿已经安排不开了,住在您这里既能照顾到项目,又能陪您聊聊天,是我们该谢谢您呢”。
木彦用几乎仰慕的目光深深看了重柏一眼:“是啊黄奶奶,明天上午我们还要过去开个会,不过到晚上就回来了,戚姐回过来陪您吃个午饭,顺便给您带些药来,说是按照新的方子抓的,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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