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珀脸色很不好,吼道:“小宝姐,哭有什么用,阿姐问你话你倒是说啊!”
小宝抽噎道:“我大约是申时回的家,那时屋里已经是这样。”
家徒四壁,排除强抢可能。屋子里可能发生过殴斗,但无大事发生,否则白日里,若有人在此处闹了动静,应有人上报衙门。此时此刻情形,是否说明至少并无我所想的坏事发生。
“你从何处回?”
“娘亲……娘亲带我去买衣裳……娘亲不见了,爹爹也不见了,屋里乱糟糟的……”
我心猛一跳:“你娘亲和爹爹都不见了?”
“娘亲……娘亲说要去买东西,走了,不见了。我回家,爹爹也不见了,他们,他们说我以后没有爹爹了,呜呜……”
“谁说对你说这样的话?”我皱眉。
小宝眼泪大颗滑落,指着附近的屋子:“婶婶叔伯。”
若有人白日里在此处闹了动静,邻里或许知晓。可是为何对小宝说这样的话。“你问他们你爹爹的去向,他们这样讲?”
小宝咬着嘴唇,点头。
有邻居屋门微开,昏黄的光漏到街面,拖出长长光影。我循着光影看去,却是一户邻人躲在屋里悄悄往外打量,视线相对,邻人慌忙掩了窗。
奔去叩门,邻人却不肯开。我焦急恼怒下使了力气拍门,这邻人定然知道齐叔家发生了何事。
邻人“嚯”的拉开门,骂道:“作死,哪来的混人撒泼!”
“这位嫂子,在下是县衙书吏褚阿良,这给您道声对不住,失礼之处请包涵!”
邻人忙道:“不知是衙门的官差大人,小人出口不逊还请大人莫怪。”
我道:“不敢,齐氏是我亲叔叔,嫂子既是近邻,都道邻里如亲,咱们也算亲人般——”
邻人捂嘴笑,直道:“哪敢哪敢。”
“却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令人心忧,盼嫂子告知一二,不胜感激。”
邻人眼珠一转,叹了声,道:“大人您也说咱们这邻里如亲,咱这平日能帮的都尽心帮,但别人家务事,到底是不好插手的,您说是不是?”
家务事?我心中才松了口气,一块大石却转瞬压下:“嫂子是说……”
“这——”她迟疑了片刻,倾身靠近压低声音道,“你叔叔妻主是个厉害主,他们家务事,无人敢管……”
她吱唔道:“白日里,来了几人,把你齐叔,把他绑、不,带、带走了。”
满身的血似一下子冲入头顶,我直起身盯着她。
“这,这,大人,你叔叔妻主亲自带着人来的……”
“什么人,带到哪里去了?”
“大人,她们好生凶蛮,小人哪里敢问……”
她上下两片嘴唇飞动,我已听不进去,喝道:“哪里去了?!”
“往,往河边方向去了。”
箭步冲出忙乱找寻,四下茫茫,不知该往何处方向。
那邻人还倚在门边,我冲回揪着她:“来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不知……”
似被人甩了耳光,脸烧得痛,眼睛痛,心火熊熊,“那恶妇呢?她人哪里去了?”
“她往县内走了,一直没回来过。”邻人忙撇清,“大人,与小人无关啊!”
勉力控制松了手,抛下她回到齐叔家。
小宝躲在门背不肯出来,储珀镇定问:“齐叔被人带走了?”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惧。
我抓着小宝双肩,一字字道:“小宝不许再哭,我们要把你爹爹找回来。好好回答阿良姐的话,今天发生了什么?”
她小小的脸上糊满涕泪,抬袖擦干,道:“娘亲早上从外回来,很高兴,说昨夜得了笔钱,要带我上街买吃食。爹爹不答应,娘亲说,说我是姑娘家常穿旧衣不打扮,娘亲看不过眼,要给我买布料做新衣裳,爹爹就答应了。娘亲让爹爹在家等着,说买好吃的回来。”
忽然转性,既非小宝的生辰,也非齐叔的生辰,何以如此?齐叔怎么会放心,可齐叔一直深决愧对小宝,这恶女人的话戳到齐叔心里。
“她在路上说要去买些东西,一个人走了?”
小宝点头,又摇头,咬着嘴唇道:“娘亲带我到了布庄,说要我等她。我等了好久,好饿,不敢走,怕回去她找不到我。布庄的人给东西吃,我不要。爹爹还在家等着,娘亲说过的。”
她娘亲素来是个兜里有半文钱都耗在赌场里,兜底不掏破决计不肯回家的主,今日怎么有闲情带小宝去买衣衫。十赌九输——什么得了钱,只怕,只怕是——捂着嘴,不敢说出口。
两个孩子紧紧拽着我,满腹的希望挂在我身上。我不忍去看,只道:“我会把齐叔带回来的,你们要听话,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赌咒般重复。
将他们交托给邻人暂为照看,独自奔在黑暗里,焦急惶恐啃噬着我心。怒火熊熊烧着,她这般恶妇,不是混在赌场,就是泡在倌馆,恨不得立刻把她揪出,看看她的心被什么吃了!
赌场就那么两三家,挨个去寻。老远就听得里面喧闹嘈杂,掀了帘子入内,闷热混着酒味汗味,满耳只闻狂呼乱叫声,夹在人群里,张望找寻。
“大!大!大!”
“小!小”
尖锐的喊叫此起彼伏。
“开!”
哗然一片,有人狂放的笑着把银子收入袋中。
几乎是扑过去抓住她的衣领:“跟我出来。”我虽只见过她几面,但决不会认错,看似身量不高的瘦弱女子,正是齐叔的妻主,那个极有可能把齐叔卖了换作赌资的恶妇!
狂放大笑的脸写满错愕,下一秒戾气突生,挥拳袭来。
我早有准备,握住她的拳,反手拧住她的胳膊,把她架了出去,她破口大骂,赌客纷纷退避。
瞧!瞧!我轻易制住她,何况是齐叔!这恶妇当真不知好歹!
我恶向胆边生,松了她的手,使劲一推。她踉跄站稳,各种粗俗难堪的言语不停。
“你把我齐叔卖了是不是?”我喝道。
她唾骂道:“老娘道是谁,原是褚家贱人,他那块肉再臭也轮不到你这小贱人来叮!”
扑上去掐住她脖子,恨不得捏死她:“你再说句!”她眼里印出的人,凶蛮可怖,眼里全是红丝,似要吃人。
恶人自要恶人磨,她才知害怕,闭了嘴。
“说!你是不是把他卖了!”
“是,是又怎样!”
“卖到哪里去了!”怒从心起,牙几乎咬碎。
她眼里忽然闪出得意神色,我还未反应过来,背心被人重重一锤,痛不可当,眼冒金星倒在地。
“呸!敢在赌场闹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数人围过来。
“给老娘往死里打,老娘重重有赏!”那恶妇声音顿时狂放,抬脚使劲踩踏。
拳脚猛烈落在身上,蜷成一团,紧紧护住头。
“老娘近些年运气背却是被这贱人害惨的,今日才卖了他,顿时回运赢得盆满钵满!你想找他,老娘叫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敢对老娘下手,叫你好看——啊——”
拳脚和声音突然都停下,我缩成一团,只听得风色呼呼。
悄悄真开眼,那几人都倒在地上,姿势别扭僵硬的躺着,一脸惊怖。
我心狂跳,四处看,却不见人。身上伤很痛,我无暇想,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扑到那恶妇身上。
“你把齐叔卖哪了?”轻抚刀身,恨声道,“你若不好好回答,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丢了去喂狗!”
冰冷的刀锋抵住她的手掌,她不能动弹,浑身痉挛:“饶命,饶命!”
“说!”
“我说,我说!我没有卖他,只把他典给别人作夫,过两年,自然会把他放回来的!”
“谁?是哪?”
“一个山里的寡妇,没什么钱,也没人跟她,她就想领个人回去生个娃,过两年自然就把人放回来了。”
我无法想象,难过得胃在翻滚。
“我没有卖他,你就,你就放过我吧!”
做出这禽兽不如的事情,我恨不得宰了她,扬起手中的刀,刀锋泛冷光。
“救,救命啊!”她无法控制发抖。
狠狠扎下去。
“啊!”她闭眼惨呼。
冷漠的站起,拖着一身的伤,慢慢走回黑暗里。身后是插在土里的刀,还有紧贴刀锋身上溢出恶臭的渣滓。
手还在抖,我是恨。
但她,还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快乐~!
谢谢你们还在支持俺。。俺好羞愧。。
话说。。有个萌姑娘给建了个群,群号155099374
敲门砖什么的,当然不会是“你若不好好写,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之类。。
咳咳,是文章角色名啦
鞠躬感谢~!
☆、典夫
在大山深处木屋寻到齐叔。
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一张破草席上,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手脚都被绑着,衣不蔽体,破碎的布料间是红紫的伤痕,他紧紧闭着眼睛连气都不喘,死了般。
颤抖着握上他的手腕,试探脉搏,缓慢无力的跳动,到底是跳动的。热泪霎时涌入眼眶,轻唤:“齐叔,我是阿良,我带你回家。”
割了绳索,眼睫未动,木然任手脚垂落。
寻了布单把他裹住,遮住一身紫肿,我擦干泪悄声道:“齐叔,小宝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呐,咱们现在就回去。”
山路难行,拆了屋子木门,用斧子削薄一半,充作担架。
那瑟缩在一旁的妇人叫喊起来:“不要毁我屋子,不要毁我屋子!”黝黑苦难的脸慌张且怕。
黄玉抡起斧子砸在地上,眼睛一横,那妇人又缩回角落,巴巴望着,独自垂泪不敢做声。
可怜。可恨。
屋后寻了干草绑在担架上,才敢把齐叔抱下来。
“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他、他说好要在我家待三年,我还没生女,他不能走!”那山妇鼓足勇气抗议。
“住口!”我无法抑制愤怒,冲到她面前,“住口!假使再让我听到一句……”我手几乎指到她面上,气得浑身发抖。
齐叔被他妻主典给山妇换了钱财充作赌金,遭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