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才更应该早一刻让客人去避难……”
仓田的话才讲到一半,中垣便伸出右手制止他,同时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暗袋里,拿出行动电话。看了一眼液晶屏幕,压低声音地说了句:“小杉打来的。”然后按下通话键。
小杉是社长秘书的名字。
“喂……我就是。……就是说啊!……我知道了。因为松宫本部长也在旁边,所以我们等一下会一起过去……那就待会见了。”中垣挂上电话,看着松宫。
“社长已经到了,叫我们去他的办公室。”
“了解。”松宫边说边站了起来。
中垣轮流看了部下们之后也站起来。
“我和松宫去向社长报告此事,你们先在这里待命。”
“有劳二位了。”宫内说道。
而仓田只是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去。
9
根津和绘留在装备室待命的时候,上山禄郎走了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今天的雪好像压得不太对劲。”上山边脱帽子边歪着头表示不解。
“怎么了?”绘留问道。
“有很多地方压雪的幅度都很明显地变窄了,一些平常该压雪的地方,也都还软绵绵、松垮垮的,尤其是缆车下方特别明显,肯定又要被客人抱怨了。你们有从辰巳先生或仓田先生那边听说甚么吗?”
根津和绘留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立刻看向上山,不约而同地点头。
“有听说是因为压雪车的状况不太好。”
压雪车指的是德国制的雪道整理车。
“压雪车?就算坏掉个一、两辆,还是有其它替代方案吧?”
“你跟我抱怨也没用啊!”
“说得也是。”上山耸了耸肩。
“那我去巡视啰!”根津拿起对讲机,站了起来。
绘留也跟在他身后,追出装备室。
“不能跟伙伴说实话,还真是件痛苦的事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已经答应了仓田先生。”
“问题是还可以瞒多久呢?就连上山也已经发现压雪的状态怪怪的了。”
“这可得想想办法才行。”根津咬紧下唇。
自从得知从雪地里挖出犯人事先埋下的奇妙装置后,负责滑雪场整备的辰巳就心生动摇了,坚持不能把压雪车开到埋有炸弹的滑雪场上。
虽然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但是上头并不接受这种说法。而且恐吓信上也写着炸弹不会因为雪道整理车的作业就爆炸。事实上,一直到昨天以前,压雪作业的确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持续进行着。
结果还是跟平常一样地进行整备。只不过,站在辰巳的立场上,想必是希望尽可能缩小压雪车作业的范围。
“我去巡视滑雪场。如果因为没有把雪压紧而让安全上有所疑虑的话,势必得想些办法解决才行了。”
正当根津打算跨上雪上摩托车时,有个身穿蓝色滑雪服的滑雪客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根津先生、藤崎小姐,好久不见了。”
看到男性滑雪客摘下防风镜的真面目之后,根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入江先生……您甚么时候到的?”
“我才刚到,都还没办理住房手续呢!”
“吓我一跳,您一个人来吗?”
“达树也跟我一起,不过那孩子现在正在饭店大厅打电动,说他不想出来滑雪。”入江脸上浮现出一抹寂寥的浅笑。
“达树应该不太想再来这个地方吧!”绘留直言问道。
“不瞒妳说,我其实是硬把他带来的,就连亲戚那边我也没透露,要是穿帮的话,肯定会被众人责难吧!”
根津低头不语。虽然对方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但是那种愧疚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不过,我觉得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那孩子会变成一个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只想逃避的人。所以有必要让他重新面对一次去年在这里发生的事。”
“达树怎么了吗?”根津试着探究。
入江的眼神有一剎那的闪烁不定,然后缓缓地开口。
“这一年来,他几乎都没有去上学,也不跟任何人往来。向精神科的医生请教之后,医生说他可能是还没有办法接受现实。”
“现实?甚么意思?”
“就是他母亲已经去世的现实。”入江解释。“只要跟别人来往,就会逼他想起这个事实,因为他绝大部份的朋友母亲都还健在。”
根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只知道,过去这一年来,这对父子都还处于痛苦的深渊。
“入江先生,您会在这里待到甚么时候呢?”绘留问。
“我还没决定。基于贵饭店的好意,让我们可以待到不想待为止。话虽如此,也不可能待上一整个冬天吧!”
“那就请您好好地休息,如果有甚么我们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无论甚么事都请尽管吩咐就是了。”根津说。
“谢谢。听说今年也是由你负责巡逻,令我放心不少。”紧接在这句话之后,入江露出窥探的表情探询:“我刚才去过山顶,通往北月滑雪区的通道是封闭的。”
“啊……嗯,目前还没有开放。”
“该不会是因为之前那件意外事故吧?”
根津偷看了绘留一眼,只见绘留也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
“嗯,的确是因为那件事。”根津回答道:“所以上面的人也变得比较慎重。”
“这样啊……。就我个人来说,反倒觉得问题的重点不在那里……。不过滑雪场有滑雪场的考虑吧!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就是了。就像我刚才讲的,这次来我是为了让达树面对现实才带他来的。”
“入江先生的意见,我会代为向上面转达的。”
“这件事谁讲都无所谓。那么待会见了。”入江改变了滑雪的方向。
“路上小心。”
望着入江滑向滑雪吊椅搭乘处的背影渐行渐远,根津想起去年冬天那场宛如恶梦般的意外。
※※※
那天从早上开始就下着大雪,导致能见度非常低,再加上又是平常日,所以饭店的住房客人也很少,滑雪场上到处都空荡荡的。
恶耗是从北月滑雪区的巡逻队员口中传来的,说是从连络用滑雪道和北月滑雪区的交界处发生了意外。
当时,根津因为有其它工作,人在登山缆车的山顶站。接获总部的指示之后,他也马上赶往北月滑雪区。
连络用滑雪道是一条狭窄的林间道路,坡度也很平缓,如果降雪量太少的话,就无法有足够的坡度,使得前来滑雪的游客们滑到一半卡在半路上的状况也时有所闻。即便如此,有带滑雪杖的双板滑雪客倒还可以想办法前进,但是光靠重力加速度前进的单板滑雪客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大部份的作法都是从滑板上伸出一只脚,用那只脚踢着雪地前进。也因为如此,这条连络用滑雪道在单板滑雪客们之间的风评特别不好。
事实上,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技巧可以避免这么麻烦的事情,那就是在滑雪道变成平缓的上坡之前,就先离开滑雪道。只要再往森林里前进一点,就会接上一条覆盖着新雪的下坡路段。只要从那里一鼓作气地往下滑,就能抵达北月滑雪区。也就是说,森林里藏有一条快捷方式的意思。
只不过,这条快捷方式不只违反规定,还伴随着相当大的危险。
因为在进入北月滑雪区的时候,角度突然变大,会有一瞬间看不见前方。如果直接往前冲的话,等于是飞降在陡峭的斜坡上。当事人如果因此而受伤,顶多只能算是自作自受,问题在于如果下面还有其它人的话。所幸一直到现在,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意外,但是根津他们一直想着要尽快处理这个问题。
因为雾气而使能见度降低的连络用滑雪道上,根津小心翼翼地前进,不久后,终于进入北月滑雪区,在继续往下滑行一小段距离的地方,发现前方有个人影,似乎有个小孩蹲在那里。小孩旁边有人倒在地上,立在雪地上的滑雪板彷佛打了个叉的记号。
根津滑降到旁边一看,是个年约十岁的男孩,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看也不看根津一眼。
“怎么了?”
即使出声询问,少年也没有反应。
“是你叫雪警巡逻队过来的吗……”根津才问到这里,喉咙如同被堵住般失了声。因为倒在地上的女性整个颈部以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根津将周围环视一圈,只见从好几公尺外的雪地上,拖着一条已经蜿蜒曲折、鲜血淋漓的红线。明明雪还在下着,却依旧怵目惊心地留下一条明显的血痕,表示出血量十分惊人。
根津大惊失色地脱下滑雪板,朝女性沾满鲜血的耳边大声叫唤:“听得见吗?”可是女性还是一动也不动,没有沾到血的脸颊与其说是苍白,应该说更接近灰色。
“发生甚么事了?”根津只能问少年,可是少年只是低头不语。少年脸上戴着巨大的防风镜,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很明显已经六神无主了。
在那之后不久,其它的巡逻队员也骑着雪上摩托车赶赴现场。
女性马上被送到最近的医院,但是在运送过程中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死因是由于颈动脉被割断所导致的大量出血。
那个女性的名字是入江香澄,从前一天就跟丈夫及儿子三个人下榻新月高原饭店。儿子达树是在两年前开始滑雪的,据说一家三口常常到处滑雪旅行,她的滑雪技术也有中级的水平。
一直到意外发生的前一刻,一家三口都在新月滑雪区一起滑雪。是丈夫义之提议要去北月滑雪区看看的,所以是以他走在前面的方式,三人一同走进连络用滑雪道。
义之是一流的滑雪高手,所以一家三口惯用的滑雪方式是他滑在妻儿的前面,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等待另外两个人。
然而就在进入北月滑雪区,稍微滑降一小段距离之后,义之开始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对劲。他跟平常一样,停下来等待妻儿,但是等半天都不见两人的踪影。义之忍不住有点担心,于是脱下滑雪板,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