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便放进背包带了回来。
燕彤拿着石头观察了许久,突然说:“这个形状和那个董先生后背的影子一模一样。”
“什么影子?”万俟昭一惊,燕彤从未提过这个。
“他背上有一个暗影,有时会微微发亮。起先我还以为是衣服的花纹之类,后来换了其他衣服还是能看到,衣服如果皱起,影子却是不变的,所以应该不是印在衣服上的。”
“为什么没听你提过?”
“感觉董先生这种人,是最忌讳别人议论他的吧。”燕彤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去维系董先生,“再说,那影子也没什么危险性。”
“你应该提早告诉我这个线索。”万俟昭望着燕彤那双拥有超级视力的眼睛,用无奈的口气说:“根据《彤昭条例》第三条,罚掉本月的零花钱。”
“什么?”燕彤吼声如雷,“让我怎么过年???”
万俟昭用眉头乐了乐:“你打算怎么过年?”
“起码得有新衣服,新鞋袜……”
“这些我都给你买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话:洞(3)
燕彤脑海中显现出十年前自己穿着簇新的红棉袄红棉裤及一双威风凛凛的虎头鞋的样子,她打断自己的想象,她本来就不大讲究穿着:“再者说,我总得给拜年的人们包几个红包吧。”
“谁给你拜年?”
“娃娃脸,辰怆……”
万俟昭没有纠缠这些荒唐话:“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也准备好了?”燕彤突然觉得万俟昭比自己还无赖十分,“我还想报补习班,请班主任吃一顿谢师宴,她老人家一年到头为我操心怪不容易的,我那辆摩托还想换几个零件……”
万俟昭似乎无心听她的话,指着手中的船形石:“那影子也这么大?”
“差不多大吧。”燕彤最近也没大注意过董先生,也就没有发现,那影子其实在缓缓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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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昭因为得到了校方的“特赦”可以在家中复习,她就暂时抛开了烂熟于心的功课,打算在春节前多接一些业务,为自己和彤赚取更丰厚的学费及旅游经费。
春节前“除祟”的人格外多,万俟昭基本每天都要出门给人“看宅子”,要么就是在公寓里用朱砂画吉祥符,每逢春节,所有本年度来这里咨询过的客户,都会免费得到一张吉祥符,算作是回馈客户。燕彤很愿意在放学后去各家送吉祥符,因为有小费可拿,最不济也能得到一包糖果。
这一天傍晚,燕彤同样是满载而归,还大方地把大包小包的卤味花生、糖炒栗子与大伙分食,然后跑到厨房向万俟昭汇报工作,自从被扣零用钱后,她变得热忱克己,希望万俟昭被感化,补发她本月的亏损。
今天该万俟昭在厨房当值,她在帮冯太太削笋皮,燕彤走进来,拿着剩下的一张吉祥符:“今天发出去七张,只有那个秋牡丹没有要,她打算亲自上门请符,说那样有诚意。”
万俟昭用专用刀具将去皮的笋削成薄片:“是秋芙蓉吧?”
“哦哦?”燕彤揉揉鼻子,只记得那女人的名字就像是晚唐歌楼的头牌歌姬,为什么是晚唐,燕彤也说不好,也许是秋字,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末日感。燕彤惊恐自己居然有诗人的情怀,之后很励志地吃掉厨房碟子里刚炸好的一只萝卜丝饼,暗叹自己最近学习好用功。
秋芙蓉是今年夏天来就诊的,万俟昭用一个暑假将其治愈,之后曾带着谢礼来过两次,整个人话不多,出手大方,说起客套话也令人觉得真挚,总是打扮得典雅脱俗,家中亦是如此——今天下午的燕彤也免不了欣赏起她屋子里的陈设,那沙发,那地毯,那咖啡壶,都美得不落套,还有那精致可口的茶点,饱实新鲜的热带水果,水晶花瓶里没有花,只有一大蓬碧绿的配草,叶子的尖是嫩黄的,哦,还有那米白的墙纸,那墙上的藕色相框。
“对了,那个秋牡丹,她曾经也有那样的影子。”燕彤想起什么,赶紧汇报,生怕再次延误军情。
万俟昭没有纠正燕彤对于名字的执着错误,她削笋的手顿了顿:“曾经?”
“是她以前的照片,那影子差不多在喉咙的位置,有核桃那么大,形状么,椭圆形。”燕彤表述尽量详细。
万俟昭默默将削好的笋片与剥好的虾盛入盘中,洗手解围裙。
“是张黑白照片,看起来挺憔悴,兴许那时在生病。”
“现在的她呢?”
“完全没有了,脖子很干净。”燕彤凑近万俟昭:“那影子究竟是什么?”
万俟昭:“说不好。”
对她们的此类对话早已司空见惯的冯太太,系着碎花围裙,以一种高瞻远瞩的神情审视自己所炸的萝卜丝饼的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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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燕彤和珍妮洗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新年怎么过,珍妮说起新年衣服,不知该给娃娃脸选一件绅士短大衣还是运动版棉服,问燕彤,燕彤说彩虹夜光衣好,晚上出门儿也安全!珍妮想了想,说,那就买条豹纹泳裤吧。
万俟昭在工作室查阅档案资料,关于那秋芙蓉的——资料很薄,用白色硬纸作封皮,上面写着两个字“紫衣”——结案之后写上去的,当时似乎有事要出门,临时拿起一支漏墨的原子笔急急写了,想是燕彤用坏的笔,时而漏墨,时而又不出墨,反复描画了几遍,令两个字深深洇在那里,龙胆紫的颜色,虬结的笔画,似乎藏着龙蛇。
基本资料里贴着秋芙蓉的一寸彩照,面皮虽薄,但却是难得的清贵骨相。有福气的人大多上照些,她本人的确不及照片美,似乎平凡一些,一旦开口讲话,就更加平凡了些: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有人跟着我,是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人。哦?影子倒是没注意过,人多的时候她常躲在角落里,每当我独自一人时,她就清晰起来,比如一个人乘电梯时,她就在电梯里,不说话,偶尔看看我,目光茫然,似乎看不到我,仿佛只是个过客。夜里一个人在房间,她常常在床边坐着,或是站在窗边,有时半夜醒来,她就躺在我旁边,一直都穿着那件紫色衣服……白天也出现的,我一个人在公园遛狗,她就坐在长椅的另一头发呆,狗也不理她,是,我认为狗也看不到她……有多久?至少五年了吧,对,基本上每天她都在……不怕,说实话我真的不怕,今天来的目的……因为她突然间就不见了!消失于上个月。那阵子我没做什么特殊的事,很平淡地生活着。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一天傍晚,我是一个人住的,一个人吃晚饭,她就坐在饭桌对面,玩她的头发,她常常用她的手指卷她两鬓的头发玩。晚上睡觉时她没来卧室,她也并非时时刻刻都在的……消失一会儿之后又会很自然地出现在我身边。这一次,她消失了整整一个月……我这次来的目的……您不要见怪,我想找回她,我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她在,深夜一个人走路也不觉得怕。当然不知道她是谁,但起码她没有恶意……她的样子?三十多?四十多?真说不好,她挺平凡的,也不打扮,但偶然她会看我一下,那种无意识的一望,那眼神……有点像我妈妈。……别误会,我妈她还健在,生活在另一个城市,身体很好。”
那天,她陆陆续续讲完这些,已经是傍晚,晚霞的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眼眸里,是清而深的眼眸,一旦有了表情,又全归于淡泊。
万俟昭起初猜测那紫衣女子是吸人灵气的精灵,吸够了会自行消失,或是被某位路过的灵媒师抓住了也不一定。但观察这秋芙蓉的灵魂饱满充盈,不是有空可钻的类型,再者去她家中探查,也没有一丝残存的妖气。总之,秋芙蓉当时的处境很安全,加之面色有祥瑞之气,所以万俟昭对其很放心。
之后的几次见面,基本是对她的心理情况的掌握,她的心理于现在社会人群来讲是非常健康的,即使谈到对她终日淡漠的母亲,她也认为母亲是为她好,不想她过分依赖自己,希望她早日独立。
最终,万俟昭用一个美好的说法答复了她:紫衣女子是个守护神,其实每个人都有的,你之所以能看到,是因为你太想看到,因为你孤单。现在消失了,因为你可以真正独立了。不过,她依然还在,并始终都在。
答案很牵强,但万俟昭以她笃定的神情令秋芙蓉信以为真。
万俟昭认为,紫衣女子,不过是秋芙蓉的心理障碍,极度孤单的情绪中产生的一个幻觉。
于是,她说:“紫衣相信,你从心底已不再孤单。”
果然:“的确,我秋天就要结婚了。”
她一直喜欢万俟昭书桌上的一块雨花石镇纸,扁平的扣着,有自然形成的树林河流的花纹,万俟昭表示送给她做结婚礼物,她只是拿在手里抚摸,然后放回原位:“这东西难得,能看一看摸一摸,就很知足了。”
那一天很炎热,她把柔顺的头发盘起来,露出光洁的脖颈,转身时,万俟昭看到脖子后方的一块硬币大小的平面疣,粉红色,这疣反而令她的美丽真实起来了。
最终万俟昭还是将雨花石打包给她寄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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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彤推开工作室的门,手里的豆绿色瓷碟子上有两个圆面包:“冯太太做肉松面包了,狼们全都不减肥了,就剩这俩小个的了。”
万俟昭去洗了洗手,拿起面包吃起来,她一向是不吃夜宵的,而燕彤,也一向不会在吃食上想着任何一个人。
“你晚上就吃了点糖醋藕和空心菜。”燕彤意料她会饿。
万俟昭指指那本《紫衣》档案里秋芙蓉的照片:“这个,能看到阴影吗?”
燕彤仔细瞧了瞧:“没有,一点没有。”
万俟昭嘴里咀嚼着面包,脑海中浮现起藕和空心菜来:“是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