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纸张,又挪一点空白处至笔下:“成嫔也将生产了,皇上当去安抚安抚才是。”
他竖起身来:“你怎么老让朕去别人那儿。”
我怔了下,莞尔笑道:“皇上不是说过‘极宠便是极衰’么?皇上再不去瞧瞧诸位妃嫔们,臣妾也不敢再在西暖阁里住下了。”
他皱眉沉思了片刻,见我依旧笑意如初,颇有些失落道:“那你不吃酸?”
我拈帕一笑,将笔搁下吃了一口茶,又提起笔道:“说之前就吃完了。”
“你倒是做了好人了,两片嘴瓣子一动就送了她们好大的人情;朕这可是体力活儿。”他逗趣道,冷不丁凑上前来在脸上亲了下。我双颊滚烫,嗔怪他忒不庄重。他哈哈大笑,抓起炕案上的凉帽扣在头上,对我说道:“那朕今儿个不陪你用膳了,你自己吃别等朕了。”
心里一直惴惴难安,即便是抄写佛经也难压下那种莫名的惆怅。自鸣钟标志着子时已过,我望了一眼趴在一旁圈椅里的泠然,下了炕,将膝盖上的盖被给她披上。
出暖阁的时候,小珠子迎了上来:“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我打量着他新换的服装,笑道:“你怎么还不休息?今儿个不是你值夜吧?”
“奴才担心主子有什么吩咐,恰巧皇上又不在……”他打量左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奴才见皇上今日出暖阁时龙颜不甚喜悦,担心主子你。”
“放心吧,我没事儿。”我行至暖阁外的雕栏边,了望远处的乾清门。夜如泼墨,已是静极了。“对了,倚书房的修缮完成的如何?”
“主子是想住回去?”小珠子惊异道:“主子现在居住于暖阁内已胜过当初安嫔百倍,如今哪位主子来不都是客客气气的,连怡贵妃都要看主子的脸色,主子为何还想要住回去?何况皇上对主子的一片心意众人皆知,主子还怕什么呢?”
我伸手婆娑着汉白玉的栏杆,晚风将睡意都赶走了,大半夜的竟有些神清气爽。只是越清醒就越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这一夜,皇帝留宿别宫,酉时直接上的早朝。
早膳是被一群蜂拥而至的太医闹中断的,众人抬着皇帝回了暖阁。我走出门外时听见“阳虚”二字心底有些莫名的伤感,暖阁外的天空湛蓝如洗,仿佛铺就的一段水色丝绸,宫外的每一块石块都散发出蒸人气短的热力。
怡贵妃带领一众妃嫔匆匆忙忙地赶来,先去探望的皇帝,接着出来兴师问罪:“常在久居西暖阁常常陪伴在皇上身边,怎么不多关心关心皇上的身体?太医说皇上身子虚弱,妹妹平时也当体谅体谅些。”
“贵妃娘娘错怪陌常在了,”宜妃突然而至的转折倒令我有些惊讶:“倚书房刚刚竣工,想必妹妹也为重新搬回景阳宫费力,未能顾虑到皇上的需求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撇嘴轻笑:狗改不了□□,这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陌常在就算住在西暖阁,皇上要掀谁的牌子她一个常在也管不了呀!何况皇帝一次临幸八位妃嫔,陌常在哪里能知道那么多!”成嫔捧着八个月大的肚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而来。
我震住片刻,低头默然。
怡贵妃狠狠刮了她隆起的肚子一眼,哼笑道:“哟,成嫔可真是记挂着皇上,有了身孕也不忘来探望皇上。妹妹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可千万得小心别伤着!”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成嫔虽是头次有身孕,可到底是皇上的种儿,不用旁人提醒妹妹也会留心的。”成嫔朝怡贵妃挤弄眉角,颇为得意。“不过臣妾也是好心提醒,瞧样子贵妃娘娘大概还不知道昨儿个晚上去了僖嫔等八位姐姐的宫里吧?哦,也对,只有皇后才有权翻开侍寝记录。”
成嫔每句话都掐住了怡贵妃的命脉,气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连一旁的宜嫔听见成嫔戳破昨晚皇帝八嫔临御之事也只得闭上嘴巴。
“本宫待会儿再同你们算账!”怡贵妃狠狠撂下话,叫住走出暖阁的韩子高。子高向各位妃嫔鞠了礼,说道:“皇帝过劳操劳,虽损了身子倒也不碍事,微臣看开几副药调理一个月便可。”
怡贵妃听闻展眉,正欲进去被子高拦在门外:“皇上虽无大碍,但也需静养一个月。这期间还请各位主子们修身养性,以为圣上祈福。”
作者有话要说:
☆、卫氏
默然间,梁九功悄声而出,对我使了眼色;我将欲入殿,怡贵妃见状也顾不上梁九功的巧言相劝,不甘示弱地冲进了暖阁。
皇帝侧过脸望见一大堆人簇拥过来时已有些不耐,冷眼顾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骇然,悄然退至屋外。成嫔同我被挤到人群之外,我忧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太带着她靠近。
皇帝说:“怎么都来了。”
怡贵妃啜泣道:“臣妾这不是担心皇上的身体么?皇上可好些了?”
“本身就没什么大碍,是太医耸人听闻罢了。”
“那也得注意些,皇上不注意身子,若是让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了,不得责怪后宫妃嫔没让皇上宽着心,反而令皇上龙体有损。”怡贵妃正经了颜色,扭头向一干妃嫔道:“既然太医说皇上需要静养,依本宫看,这个月各位妹妹还是忍耐忍耐的好。”
众人一惊,显然也未曾料到怡贵妃会想到自己吃不到葡萄也不许别人吃葡萄。但见皇帝又没作声,似默许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诺过。我搀着成嫔立在人后,她听闻怡贵妃如此处理,倒开心不少,嘴里直嘀咕“反正我也伺候不了,这样也好”。我心里也笑她是个直爽又可爱的人,少了一些人的妆模作样,倒比宜嫔好了不知多少。
怡贵妃见皇帝似乎不想多说话,知趣地要告退,顺便带走了一伙没跟皇帝搭上腔的怨妃们。成嫔紧紧拽着我的手,倒没见也要走的样子。
我会心一笑,上前道:“皇上,成嫔来瞧您了。”
皇帝这才勉强笑了笑,对成嫔说道:“你有孕在身怎么也跑来了,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臣妾就是担心皇上,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抽嗒两声,捧着肚子向皇帝身上依偎过去。
皇帝偎在枕上,动作轻柔地环住她的肩膀,安抚了一阵子也打发成嫔回宫养胎去了。此时梁九功递过一碗早已煎好的药汤,示意我送过去。
“皇上该喝药了。”
“嗯?子高还真给朕开了药了?”他见我似懂非懂,灿然笑道:“朕的这出戏演得不错吧?”他见我明了的笑意,也跟着哈哈笑起来:“且让她们去闹会儿吧,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多了朕也心烦。这一个月咱们可以好好清静清静了。”
我苦笑了笑:男人就是不懂女人的心意。果然这一个月,那晚的八位妃嫔几乎是隔个两三天就来一次,虽然都被梁九功打发了,但也没能阻挡怡贵妃探视的脚步。或许是因为那一夜临幸八嫔也不曾去过她的承乾宫,怡贵妃始终念念不忘,还叫人塞了礼给西暖阁里御前伺候的人。
“哟,常在真是好兴致,这样晚了还抚琴。”宜嫔悄无声息地立在身后,同行者还有一脸不悦的怡贵妃:“太医说皇帝需要静养,陌常在如今还这般作为是在打扰皇上清休。何况今儿个中元节,弹奏这样的曲子是要招魂不是?”
宜嫔呵呵笑道:“那可比萨满法师跳大神要动听多了。”
怡贵妃冷哼,领着宜嫔进了屋。
宜嫔真是墙头草,瞅准了谁就倒向谁;怡贵妃也越发的因为后位而失了往日的分寸。我叹口气,命泠然将新琴收好。恰巧行露伺候完了出门,我上前问道:“今儿个是中元了?”,行露点点头:“主子有事吗?”我摆摆手,撇开众人独自离开西暖阁,穿过龙光门,走回景阳宫。
以往妃嫔们都私下议论宫中的灵异之事聊以解闷,表面上说说笑笑并无不妥。可到了中元节也都是相伴入眠。我回到景阳宫见紫歌不在宫中,想必也是去了哪一处亲近的妃嫔那儿过夜了。三好过来问安,并汇报了倚书房的修缮情况:“小主愿意,可随时搬回倚书房居住。”他说着,小太监已将一把琴捧出:“这是从废墟里找到的琴,找到的时候已经砸断了,奴才斗胆私下为主子将琴修好。”
疏影接过琴,因没带银子在身上,我只好扯下一只镯子交给三好,郑重谢他。走回倚书房,一切都显得陌生而熟悉。因地震砸碎了一切,修缮过后的屋子少了陈设就像崭新的一间空房。
疏影默默地将琴套抽开,我拨弄几个音,调试片刻,虽然已不能恢复原来的音质,但也勉强弹得。奏一曲《梅花落》和《越人歌》发觉仍是找不回以前的琴声,心中不免怆然。
夏风虽闷,好歹也能适当拂去一点燥热。月光信步,似乎无论人在何方都能感受月光恬静的关怀。
一路走回西暖阁,脚下的步履在深夜里穿透寂静的长巷,嗒,嗒,嗒……诡秘的夜里,对面的红墙下似曾相识地立着一个人,藏青色的朝服,赤红色的冬帽抓在手中。
我眨眼再看,挺拔的背影已消失不见,唯有龙光门外的两盏宫灯隐隐闪烁。脚下一软,差点儿瘫倒在地,幸而韩子高及时赶到将我搀至一边。他捏紧我的手腕,刚被我挣脱,复又皱眉钳住。
“你今儿个不回家过节?”我笑道,兴许刚刚错认了人,将子高误认为鬼魂了。他捏住我的手腕,摇摇头:“今儿个我值夜,刚从承乾宫出来就见着你了。”
我笑道:“你刚看见我就要给我把脉了?”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你不知道自己有了两个月身孕了吗?”
我一时愣住,下意识捂住肚子。子高道:“这样吧,我再随你去趟乾清宫,今儿个也要去再给皇上把脉,顺道也让皇上高兴高兴。”
子高脸上洋溢着笑容,也在为我欣慰。我亦感觉十分惊喜,往常只见过德嫔和成嫔两人有孕,特别是成嫔的肚子,一天天瞧着大起来,瞧着挺神奇的,但从未想过自己会经历这一刻。一时间,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