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我亦知,我之所以会说“痊愈”而不是“病入膏肓”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如果我将病入膏肓、药石无灵,那么害我之人定会放松警惕,认为我瘫痪只是迟早的问题;而若我将要痊愈,那么她会怀疑之前的药是不是没下对,或者之前的药是不是毒性不够。要么加重药量,要么替换更毒的毒药。”
而她无论怎样做,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俯视跪倒在我跟娘眼前的这对母女,毫不畏惧地迎上含阡的痛恨无比的目光。
但明白了所有的爹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
“老爷,老爷我不是故意的!”
“呸!”陆奶奶狠狠啐了姨娘。她同秦奶奶都是服侍娘的老家仆,可是自从姨娘来了之后,她们的日子便同我娘一样过得兢兢战战。
陆奶奶毫不示弱地表现出了久经压迫的人的愤怒:“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说不是故意的,你当人人都是三岁小孩儿呢!”
“老爷、老爷!求您看在我躲躲藏藏、不求名分的这些年上,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像奴婢一样伺候姐姐!”姨娘边是求饶,边是捶胸顿足以示悔恨。再加上一向娇弱听话的含阡也是泣不成声,为她娘一个劲儿说好话。我爹越发心软了,皱起眉头看向我娘,希望我娘能说说话、帮帮腔。
“陌儿这……”
我斜睨娘,掐断了她的话:“娘,这人要的可是我的命呐!”
娘似乎恍然大悟,这才果断的退到我爹身后,不再言语。
“陌儿,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姨娘和含阡曾经也吃过不少苦,我看这次就小惩大诫吧。”
我爹的求情非但没有让我平静,反而让我怒火中烧:“爹!您觉得这样的人还能跟我是一家人吗?说句实在话,家里这些仆人虽说是下人可至少心眼儿不坏吧?没想过要把我往死里整吧?可您看看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姨娘,一个是妹妹,都要把我毒瘫了才罢休,这也叫一家人?”
“您可还记得前年她们刚来的时候,带进来的那条狮子狗?爹,您以为是真正带进来玩的么?我是碍于您才不愿说的。她们令人偷了我的丝绢让狗识味来咬我,要不是疏影替我挡着,这会儿腿上留疤的就是我了!后来在她们娘俩儿清理房间的时候,从一堆垃圾里寻了出来。还有去年过年,您送了我一支钗,我戴了几日便不见了,后来在当铺里瞅着,当票上还写着含阡的名字呢!我娘有一阵子头疼,您知道是什么缘故吗?这个女人对我娘千般依顺,暗中却在我娘的枕头里塞了毒药,我娘日日夜夜枕着睡,若不是一日拿出来晒,抖出些粉末还会以为我娘是犯了什么病。她们年年刺激你来寻我不是,”我激动地叫下人把藤条拿出来,指出一头束着的红线给他看,“你又知道每次你打完之后,她就偷偷将藤条换新。这些这些……您都不知道吧?”
“陌儿……”
“爹,您不必说了。”我深吸气,收住愤怒,又恢复了冷静,“既然爹您舍不得、拿不定主意,那么我就将这件事儿上报都统,请都统做决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家恨
我直接忽略了爹的吃惊。
所谓“上报都统”也就是说要请都统做主。我绝对有把握都统必定会按照规矩把姨娘和含阡逐出林家,甚至连一分钱林家家产都不分给她们。
因为都统姓易,正是易兰珠的亲爹。
当初爹执意要求把姨娘和含阡接进林家的时候,旗中的多数亲朋好友都极力反对,包括易伯伯在内,原因只有一个——姨娘的出身,她是个妓、女。
妓、女做妾是不稀奇的,当年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顾眉生、寇白门也是跟随官宦从良,这也无妨。奇就奇在妓女生了孩子,养了八年,突然找上门来了。
为何当初有孕,不来投靠?
为何要等女儿八岁了,才来寻亲?
这女儿到底是谁的?
这些问题相争不下。娘当时怕此事闹大了影响爹的声誉,便作了一个折中的决定:只要含阡是我爹的血肉,那么就是林家的人。
既然主母都没话说了,旁边的一干人等更是没什么好说:反正也不是自个儿家里的事儿。图个看热闹的心情,爹和含阡当众进行了“滴血认亲”。
结果家中多了一位姨娘和一位小姐,也拉开了家庭纷争的序幕。
跟所有造成家庭不和的小妾一样。姨娘刚到来的时候对娘还是挺好的,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甚至连娘都沦陷在了她的糖衣炮弹之下,还时常在爹跟前赞她极好。在麻痹了我娘之后,姨娘恢复了青楼女子的本来面目——按照下人的说法,她使用了极其无耻的方法使我爹日日沉迷在她的温柔乡里。
枕头风就是在床上刮出来的。
于是爹渐渐疏远了娘,并且时不时把这股积毁销骨的枕头风刮成了暴风骤雨。
风一大,四舍周邻自然不可能没有探听到什么,再加上我这不肯服输的个性和我们娘俩儿根深蒂固的人缘,整条胡同对我家的善恶是非划分得十分清楚。就连易伯伯都说我爹一生名誉败就败女人身上——就是眼前的两个女人。
我冷静地看向爹,显然他并不想惊动易伯伯。除了挨骂、丢脸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吧,”爹垂下头,“你说该怎么办,我都依你。”
等的就是这句话!
“疏影,取文房四宝来!”我说完,便有拍手称快的家丁把红木方桌搬了出来。大家都在翘首期待这个长期压迫、奴役家丁的小妾会有何下场。
我当然不会扫兴,铺纸磨墨、奋笔疾书:“林门杨氏,原卖笑于青楼,后与本人相好,珠胎暗结,于康熙九年携女投奔。岂料杨氏品行低劣、阴险诡诈,不但恶意中伤原配李氏,更甚者为坐正下毒谋害长女林含陌。如此阴狠险毒之人,不配入主林家祠堂。特立下此状:族谱除籍,死后灵牌不得位入祠堂。但感念杨氏早年养女不易,且伺候丈夫殷勤周到,暂留其于府中,如若日后再作奸犯科,必逐出林家,永世不得相见。”
我捋过袖口,将狼毫递与爹,嫣然笑道:“爹,签字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种情
镀金香炉里飘出来的桔梗花香教我觉得初愈的身体被熏得轻松了一些。我端起茶盏,目光从水云间外的柳梢上转回、落在茶杯里的翠嫩的龙井上;小抿一口,茶香在唇齿中弥散、连鼻腔都是清醇香气。
“这茶怎样?”兰珠笑问。
我没立刻回话,又品了一口才说:“比我们以前喝的龙井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呵,”兰珠捻绢笑道,“那倒是,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茶。”
“嗯?”我好奇地看向她,“难道是容若哥哥?对了,他风寒刚好些你就邀他出来,你就不怕他再病了?好不容易中了举,却因病不能参加殿试,多可惜。”
“唉,人各有命罢了。”
“哎,你今儿个叫我出来不是光请我喝茶的吧?”
“当然不是,我哪有那么好的茶给你喝。要是有,我也不给你,我自己留着一个人偷偷地喝。”兰珠笑了起来,“这是隆禧带的。”她越发说得小声了,卷起绢子捂在我耳边悄声说道:“是他让我约你出来的。”
“你胡说!”我羞得脸通红,将她轻轻推开,嗔怒道,“兰珠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同你出来了。”
“‘这样的话’?”她凤眼一睁,惊讶道,“怎样的话?只是实话实说,又不是甚么混账话,你怎地这样大的反应?莫不是你同他……”
“你再胡说,我就撕了你的嘴,让你一辈子做个闷葫芦,只闷在肚子里,憋烂了长出蛆来啃了你这副不害臊的骨头!”我作势要去掐她。兰珠扭不过我,连忙讨饶。
“好妹妹好妹妹!姐姐错了,你快坐好些,人家都到你背后了!”
我忙扭头扫过背后——兰珠这会儿可没跟我开玩笑,隆禧刚刚上了楼正朝我们这儿走来。
见状我赶紧抖了抖身上的衣裳,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髻,估计这一身行头还没乱便安安分分地坐回了凳子上。
兰珠瞧我这正襟危坐的模样变得挺快,禁不住捂嘴直笑。我怕她笑得太怪,引人注意,连忙斜眼盯了她。
这番目光相触,却见她眼神儿变得有些僵直。
我觉察着气氛有些不对,顺过她的目光朝身后望去。
含阡,跟在隆禧身后,低眉顺眼朝我们走来。
我清楚感觉到笑意正从我脸上慢慢消失。
兰珠伸手覆在我手背上,忧虑地按住我的手。
“兰珠。”隆禧对兰珠点头,在我们前面坐了下来,顺道招呼了含阡坐下。
含阡绞着衣角,惊惶地瞅了瞅我又瞅了瞅隆禧,最后看着我又深深地把头埋起来。
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若是男人也会恨不得把她揉进胸口……可不知他有没有把那件鸦青大氅给她穿过。
作者有话要说:
☆、种情
“林二小姐,请坐吧。”隆禧低头浅笑,将身边的凳子推到她跟前。
含阡秋波缭转,见我只是埋头喝茶不说话,委屈地望向隆禧:“王爷见谅,含阡还有事要赶着回去,就不打扰了。”
“咳咳!”我斜睇兰珠一眼,正想怒她下手掐我也太重了的时候。含阡突然莫名其妙地扑倒在地,浑身颤抖:“姐姐!是含阡错了,含阡不该出来乱跑惹姐姐生气的。我这就去给姐姐买糖藕,买完了马上回家,再也不在路上耽搁了!”
含阡说完,低眉垂泪,又转向隆禧:“今日谢谢王爷的美意,是含阡没有这个福气跟姐姐修好,含阡告退了。”
隆禧的目光在我脸上稍作停留,怜悯地看向她。
“咳咳!”我捂着绢子见他头也不回地追下楼梯,咳得更加厉害。兰珠顺着我的后背,帮我理气。沉默了半晌,她才幽幽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