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堂从碗里收回目光,朝我淡淡一笑:“孟公子,请坐。”
我也不谦让,走到他对面坐下,抬手叫了一碗阳春面,等面的功夫,却见苏堂脸上神情肃然,双眉紧皱,紧紧地盯着远处的人流,不禁生出几分诧异,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你?”
苏堂回过头,冲我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冷冽:“贪官之首,祸国之本。”
我吐了吐舌头:“这么厉害。”忍不住也朝身后望了望,几匹健马从远处慢慢驰过,最前面那匹白马上,端坐着一人,暗红色的披风,高大挺拔的身影,腰佩宝剑,气度不凡,可惜他背朝着她,看不到他的脸。这身影怎么这么熟悉啊,我皱着眉想了一阵,还是想不起来,扭头向苏堂道:“你说的,就是他?”
“是耶非耶?”苏堂轻笑出声。
不知所谓。我耸耸肩膀,开始享用刚刚端上来的阳春面,热气腾腾的面条,浓郁的汤汁。再加上肚子也有些饿了,吃起来分外香甜。
苏堂忽然收回目光,看着我哈哈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不满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笑你们不知大祸之将至,还在这里知足常乐啊。”
“什么祸不祸的,我不明白。”我低下头,暗哼一声:书生意气。决定不理他。
苏堂不再说话,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步上大街,依旧是一街的热闹,一街的繁华,那灾年过后的饥馁,这花团锦簇的杭州城里却是看不到的,连乞丐都不曾有一个,这是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暗暗散发着奢糜的气味,高高的杭州城墙,挡住了那些携家带口,面带菜色的百姓,透过城墙,仿佛看到他们饥渴的目光,无奈的眼神,停留在每家喧闹的酒肆茶馆前,这一刻,忽然能够体会苏堂的书生意气。
救万民于水火,容易吗?就算能够居于那高位之上,万人之中,凭一己之力,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闷走着,忽觉得暗处有一双眼,冷冷地望着我,那眼里似凝着冰块,刺得我全身发寒,冷汗直流。急忙回头寻觅,却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闪烁迷离的灯火,也许只是错觉。
拐过这条暗巷,前面就是驿馆。我走到墙角,耳边忽听到一阵风声,刚想回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将我罩入其中。意识很快模糊,最后混沌一片。
误入青楼
“好冷啊,怎么这么冷。”我把身子缩成一团,伸出手,四处摸索被子,却摸到冰冷的地板,心中猛地一惊,霍地睁开眼,眼前是一间装饰的十分俗气的卧房,明亮的阳光从卧房的窗子透进来,而自己则被四脚着地的丢在墙角。
“孟大小姐,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尖利声音响在耳边。
抬头一看,不禁惊呼出声:“二娘。”
“什么二娘,我现在是烟雨楼的二当家。”女人施满脂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烟雨楼,怎么听着象妓院的名字啊?”我疑惑地看着她,“二娘,你把我绑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报仇,把你加在我们母女身上的一切,要你十倍百倍的偿还。”女人的声音尖利而又刺耳。
我急忙用手捂住耳朵,想站起身,却发现脚被捆着,不禁怒声道:“你这女人好不讲道理,报仇,报什么仇?你在我的茶里下毒,我没有送你去官府,还叫爹给你五百两银子,让你做了这妓院的二当家,多大的恩情,你却恩将仇报,真是无耻之极。”
女人走到面前,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孟丽君,你这个贱人,我本来在孟府活得好好的,只要你死了,孟家的一切就是我和我女儿的了,如今我被赶出门,可怜的映雪也被嫁给那个死了爹爹,家产被抄,两手空空的刘文希,什么都没有了。如此深仇大恨,你说我该不该报。”
“二娘应该知道,刘靖死了,他家被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时映雪还没有嫁进刘家,我又怎会知晓此事?”我冷冷道。
“你这个贱人,少跟我装糊涂,原先刘文希风光的时候,你和他好的蜜里调油,如今他失了势,你就来个偷梁换柱,让我女儿代你出嫁,倒是我原先看错你了,你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趋炎附势的贱人。”
“喂,说话说清楚,谁是贱人了,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又不会掐指算,怎么知道刘靖要犯事,你自己倒霉,可不要栽到我头上,我是好心成全映雪,有情人如今终于成了眷属,说起来,妹妹该感谢我才是,至于什么家产被抄,两手空空,只要感情在,又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振振有辞,女人涂着脂粉的脸却越来越黑。
沉默了一阵,她哈哈笑了起来:“好,好一张伶牙利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们烟雨楼的姑娘,我还指着你给我们大把大把地赚钱呢。”
“你说什么,喂,你不是当真的吧。”我倒抽一口冷气,背上登时被冷汗浸透了。急忙挣扎道:“老妖婆,你死了这份心吧,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趁了你的心愿。”
“好,好一个三贞九烈的大小姐。”女人哈哈一笑,自腰中掏出一包药粉,撬开我的嘴,用水灌了进去。我惊道:“这是什么。”
“软玉温香散,等会你便知道它的厉害。”
说完,回声喝道:“你们进来,侍候她沐浴穿衣。”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丫环,给我解开脚上的绳子。我想抬身起来,身上却绵软无力。怒道:“你给我吃的什么毒药。”
女人温言细语地说:“女儿,你可是我们的摇钱树,我可舍不得拿毒药喂你。”
我恨恨地望着她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是吗,老娘等着那一天,只怕你已经等不到了。”
“无耻,卑鄙,下流。”我恨声骂道。
女人任我骂她,也不生气,摇摇头笑着走了出去。我无奈地躺在水中,任她们在我身上摆弄。好不容易洗完了,丫环扶我起来,抱到床上,给我穿上一套洒金花的粉色罗裙,又将我头发梳了个云髻。一切妥当,方才退了出去。很快又进来一个老妇人,用一根银针,沾了药粉,在我胳臂上轻轻扎了一针,一滴血涌出来,很快被药粉凝住,留下一个鲜艳欲滴的红痣。
难道是守宫砂,我额上登时泌出一层冷汗。
这时女人那张笑脸探了进来道:“女儿大喜,外面来了一位京城的富家公子,等我带了你出去,你要好生表现才是。讨了公子的欢心,纳了你为妾,便可尽享荣华富贵了。”言外意,孟丽君毕竟是良家女子,逼良为娼,按律法要处流放。将她卖到京城富室,就不必担心将来东窗事发了。
我别过脸不理她,女人手一招,上来两个丫环,不管我愿不愿意。扶我起来,一人一边挟持我出了门。来到大厅,只见满眼花红柳绿,莺歌燕语。脂粉香扑鼻而来,我厌恶地皱皱眉,身不由己,被扶到一个人的面前。
我低着头不肯抬起来。这人轻笑一声,用折扇托起我的下巴,我无奈抬头,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相貌英俊,衣饰华贵的男人正含笑望着我。他看到我的脸,不由咦了一声,眼中闪出惊诧之色。女人忙凑过来道:“此女名唤苏巧巧,公子以为如何?”
“好,果然是绝色。”男人笑道。一双眼移到我的胸前,射出灼人的光芒。我很想用手遮挡,奈何全身无力,只微微动了动手指。男人见状,也有些奇怪。便返头询问地看着她。女人忙陪笑说:“这丫头是个烈性子,我恐她伤了客人,所以……。”
男人早伸出一只手道:“解药。”女人为难地看看我,无奈掏出一个绿瓶,从里面倾出一颗白色的药丸。男人接过来,一手捏着我的下巴,把那颗药丸塞进去。又端过一杯茶喂我喝了。便唤人搬来一把椅子扶我坐在身边,方才挥手叫女人退下。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见状把嘴贴在我耳边道:“姑娘药力还未过去,不如平心静气,看看歌舞如何。”一边把一只大手伸过来,紧紧握着我的手,再不松开。
眼前几个歌妓正在且歌且舞,轻盈的舞姿,动人的姿态,让人心醉神迷。一位俏丽的歌女舒喉唱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绿栏朱阁今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男人贴着我的脸颊轻声笑道,“巧巧姑娘觉得此曲如何。”他嘴中的热气扑到我脸上。我微微侧身,避开他的嘴。淡淡道:
“此曲哀伤颓废,隐喻亡国之意,小女子不爱听。”
男人听了,面露惊诧之色,忍不住又伸出手握住我的手,嘴贴在我耳上道:“你是何人?”
我冷冷道:“无可奉告。”
男人一怔,旋即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停下来,轻声道:“即然巧巧姑娘不喜欢这曲子,不如换一曲,就由姑娘上场如何?”
唱歌?我眉头一皱,看这场上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男人们个个醉死梦乡,温柔堆里徜徉,我却偏要唱一首无关风月的歌。
舞台上的歌妓都退了下去,众人的目光落在丽君身上,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台上,那里灯光闪烁,转过身,示意乐师停了,因为这歌,却没有人听过,也没有人懂。眼望着那目光锐利的男人,轻开口,漫声唱道:
“这三尺黄土够不够埋他一世骂名,生死约定,真爱难寻,是多情是无情,拿命来证明。人会变,情难尽。谎言很公平。这三尺黄土,能不能葬他霸业雄心,物换星移,这青史谁来留名。不要恨,生不逢时,天要灭他轮回早已注定。”
男人的脸色忽然变了,总是温煦的笑容也变得有些生硬,他,为什么生气?难道这歌,却是不能唱得么?来不及想原因,药力已快散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一闪身,使出刚学的无影步,飞快向门外逸去。一片惊呼声中,顺利地闯出了门,向更远的巷中遁去。
跑了半个时辰,渐渐听不到声音了,我吁一口气,方才跑的太急,脚不慎扭了一下,有些疼,此时隐隐作痛,叹息一声,弯下腰揉了揉,却看到一双靴子停在面前。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