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微微一抖,可是仅仅只是一下,就停了下来。
“哦。”
他点头道:“那你就回去好好翻翻典籍,下次来的时候再告诉我。”
小舟蓦然扬眉:“下次吗?你保证?”
“恩。”他温和的笑,伸手为她将碎发拢至耳后,道:“我保证,我等着你。”
突然间,他的眉心轻轻一皱,唇上滑过一道红痕,他顿时偏过头去,身躯不动,可是一只手却紧紧地握了起来,青色的筋脉崩起来,让他的背脊挺得笔直。
小舟坐在他的背后,想要伸手去叫他,却停在他的背后,不敢伸出去。生怕轻轻碰触一下,他就会如烟雾般的烟消云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过头来,笑容不变,可是脸色已经青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小舟,我很累了,你先回去吧。”
小舟看着他,风吹散了他的鬓角的头发,拂过他清瘦的脸庞,却仍旧显得清俊英朗,他的眼睛淡静出尘,温润如玉,衣衫轻薄带风,身上有着淡淡的檀香,依依的缠绕在她的鼻息之间。夜空黑沉沉的如同一块四四方方的黑玉,星子寥落,份外寂寞。小舟看着他,一颗心就那么一丝丝的沉下去,沉下去,过了许久,她终于慢慢点头,轻声道:“好,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站起身,手指从他冰凉的衣衫上划过,宽大的衣袖拢着月光,如同一汪破碎的轻纱。她缓缓走开几步,回头看着他,目光皎皎,唇角透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我走了。”
他白衣素容,润雅风仪,微微笑道:“夜路难行,小心些。”
风露缠绵,两株桃花开的极盛,枝条幽然出尘,花瓣娇红婉约,恍若破晓时天边的明霞。一如当初的那场韶华偶遇,浅浅相知,便已是放弃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
步子再慢,也终究走到了头,回过头去,只见清风吹起了他宽大的衣袍,他衣衫胜雪,墨发如缎,尽管离的远,却似乎仍旧能感受的到他那脉脉的目光,渐渐拉成了长长的一线。
小舟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剧毒发作,以他的性子,又如何能忍受在她面前展露那些痛苦与狼狈?
夜风熏然,她走出去,关上门,然后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的蹲下了身子,抱住膝盖,将头埋进臂弯之中。
风声那么静,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抬起头来时,月亮已上中空。李铮站在她的面前,见她抬头,便伸出一只手,说道:“走吧。”
小舟起身时,微微一晃,李铮一把搀住她,待她麻了的腿好些了,才缓缓离去。
夜极静,两侧的灯笼浅浅的照出一地的光晕,一弯月亮遥遥挂在天际。李铮的手很暖,也不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默默的往前走,周遭的景物缓缓退后,她也离那个人越来越远。
出了门,上了马车,车璐辘辘,夜色无边,青草的香气混着凉风一丝丝的吹进来,吹散了车厢里的沉闷。
一路安静,马上就要进城里,后面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小舟面色顿时一白,背脊陡然变得笔直。李铮看了她一眼,就先开帘子走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静静的看着她,然后说道:“他去了。”
小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去。
风突然大了起来,顺着窗子吹进,她眼睛一痛,似乎被沙子迷住了。眼泪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行一行,很没出息的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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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起 第45章 :送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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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铁进来的时候,窗外有大雨过后的清新,临窗而望,是大片大片开阔的深绿蔓延,冷风轻叩着窗楞,夹杂着被雨水浸透的湿冷气息透过幽深的长廊,吹在脸颊上。此时天已蒙蒙亮,暗色的雾气萦绕在庭院间,回廊两旁是一簇簇以绯红浣纱为灯罩的灯笼,橙黄暗淡的光影照着一院的蒙蒙细雨,光线微弱,明烁不定。
小舟转过身来,就见一人从萧铁背后走出来,个头不高,模样却是俊秀。
容子桓对着小舟行了个礼,说道:“宋公子,我要走了。”
“走?”
许是屋子里太空旷,连声音都夹杂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小舟微微蹙眉:“去哪?”
“驱胡令已经解除了,我要去找我阿妈。”
小舟闻言点了点头,淡淡道:“好。”
她答应的这样干脆利落,反而让萧铁和容子桓都微微一愣,萧铁似乎不太情愿,沉声说道:“小舟,小容年纪这样小……”
“他自己想要走,我们便不该拦着,更何况他还是去寻他母亲。”
容子桓面色微动,终于去了两分冷淡之意,毕恭毕敬的对小舟行了一礼:“多谢宋公子。”
小舟默默的转过身去,房门打开,又再关上,孩子的脚步声渐渐去的远了,和着这漫空的霏霏春雨,一同离了这座空寂的院子。
“今日午时,烈家人就要被斩首了,男子全部处死,女子十八岁以上处斩,十八岁以下被充为官奴。”
廊下一株碧蕊寒心梅开的正艳,脉脉寒香如秋后冷雨,一丝丝的游曳进了屋子里。小舟微微皱眉,脑海中突然想起一抹红色的影子:“烈红桑呢?”
萧铁答道:“她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才几个月的时间,昔日的天之骄女就已经沦为了阶下之囚,而她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事,终究还是成了一个破碎的梦,再也没有时间、没有立场、没有机会、没有资格、甚至是没有命来说出口了。
“不过有一件事很是奇怪。”
萧铁缓缓皱起眉:“烈容却不在今日的行刑名单当中,刑讼司给出的答复是,烈容罪大恶极,要交由军院处以军斩极刑。可是我托少陵公主去打听,彭将军却回答的很含糊,似乎军院不打算介入此事。”
小舟眉梢淡淡挑起:“烈容?”
“就是淳于烈,他被剥了赐姓,他原名就叫烈容。”
小舟皱着眉,细细想了片刻,烛火幽幽暗暗,她的脸在烛火之中模糊不清,像是被水化开了的墨迹一般:“的确有古怪。”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再去打听一下。”
“好。”
“你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萧铁点了点头,就见小舟转身进了内室,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出来,一身素白长袍,外罩白缎披风,白靴白带,连腰间的玉石也换成了羊脂白玉,越发显得身形消瘦,眼眶极深。
萧铁道:“你要出去?”
“恩,”小舟点头,径直走过他的身边,推开房门道:“去看望一位朋友。”
“我吩咐人帮你备车。”
初春的天气,空气里还略微有些微凉,晨风从窗楞间无孔不入的吹进来,使得她梳理的一丝不苟的鬓角发丝微微浮动。掩住风帽,小舟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潇潇冷雨中,远远望去尽是天逐城连绵起伏的飞檐斗拱,高楼望断,星海万里,极远处的巷子里,已有早起的小贩打着油伞推着货车在走街串巷,香喷喷的豆花味顺着墙壁飘了进来,勾的人食指大动。
“不用,我走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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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烈府满门抄斩的日子,太阳还没露头,刑人司门前就聚满了人,小舟绕过了斩台,从紫薇门出城。离开的时候,天还下着雨,淡青色的远山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之中,远江如链,蜿蜒的流过,原野上的荒草繁盛,高高摇曳,与马背平齐,大风吹动之间,那离离青草宛如赤金微波,自广袤的天际一波一波的涌涌而至。
小舟打着一只纸伞,是刚刚在路边随便买的,伞面上画着一条河、一艘船、一个人,寥寥几笔线条,就勾勒出一副送别的画面来。雨丝轻飘飘的打在伞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小舟最近又瘦了,原本圆圆的脸颊塌陷下去,下巴显得尖尖的,越发突出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她慢慢的走,偏离了驿道,向着一片荒芜的山峰走去,荒草长得老高,在风中摇曳着,积水沾湿了衣摆,脚下也很泥泞,她却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往前走。
世人都记着今天烈府满门抄斩,却忘了今天也是忠毅伯下葬的日子。
新皇登基之后,自然是对在这次政变中的功臣论功行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之前假扮太子十余年的安霁侯府死士,他死在淳于烈一党手上之后,新皇追封其为忠毅伯,赐千金、蟒袍、玉带,世袭罔替,厚葬于朔望峰。
然而世人都知忠毅伯虽然也在安霁侯的授意下娶了几位妃子,但却并没有后代留下,所以这样的赏赐自然也就成了一句空话。而且安霁侯事后甚至推掉了亲自为他安排后事的差事,新皇也只是下了个封赏的旨意就了事了,明察秋毫落叶知秋的朝廷大臣们立刻警觉的发现这位忠毅伯实际上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得圣眷,所以对于一个已经死去并且无后无根基的伯爷,也就无人愿意再去做表面功夫了。
朔望峰上一片冷寂,细雨霏霏,鸟雀盘旋,墓地两旁种着松柏,被雨水一冲,越发显得枝叶青翠,郁郁葱葱。
礼官穿着官服,正在一旁一本正经的诵读着祭文,一篇祭文写的花团锦簇,听起来竟有几分慷慨激昂的凌然之气。陵墓周围除了几名鸿胪寺的司仪官员,就只有一些侍卫,连一个来观礼的人都没有。一尊巨大的棺材放在一辆马车上,几名侍卫懒散的守在一旁,因为离得远,几人还在小声的聊天。
为了今天的丧事,来的几名官员今天都起的太早,此刻还有点打瞌睡,也没人管理秩序。在这样悠闲懒散的气氛下,就连读祭文的官员都有些懈怠,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哈欠,垂眼看去,却没一个人注意他,登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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