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 - 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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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 - 二月河- 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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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上来,因问:“甚么事?”
“岳老军门赶上来了。”马光祖道:“圣上有旨给您。”
“回喇嘛庙去——传令各军严加戒备。副将以下军官要轮班巡哨!”
傅恒嗡声嗡气吩咐了,带着随从赶回了喇嘛庙。岳钟麒已守在灯下,见他进来,也不及寒喧,便将几封文卷双手递过来。傅恒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散了架似的没气力,没说甚么,勉强向岳钟麒躬身一拱,接过诏谕,打手势示意岳钟麒坐在石墩上,拆泥封火漆看时,一份是在自己奏折上的朱批谕旨,还有一份,是阿桂的信附旨发来。定神看那谕旨,口气甚是严厉:
朕安。览奏不胜诧愕。朕已面许朵云莎罗奔输诚归降,卿反复渎奏整军进击,是诚何意?尔欲意以三军苦战夺取金川成尔之名,抑或以全胜之名置朕于无信之地?设使有此二者之一,即胜,朕亦视尔为二臣也!然朕深知卿意必不出此。所奏激切之情谅自真诚,即以此旨诫尔,一则以西北大局为重,一则以西南长治久安为重,速作计划维持原旨,即着岳钟麒协理办差,务期于十五日内班师。卿其勉之毋负朕望。
把谕旨转给岳钟麒,再看阿桂的信,却一律说的家事,福康安已经回京,授乾清宫一等侍卫,福隆安福灵安也都补入侍卫,说刘统勋晋位太子太保,怎样力疾办事勤勉奉差,自己力薄能鲜,等着傅公回来主持一切云云。讲到金川战事,只说:“圣意仍着公及早撤军,莎罗奔穷蹙一隅,勿再激成大变,至使西方战事有碍。”傅恒皱眉仔细审量,一份语气带着斥责,一份是在说“皇恩”,往深里思忖,自己手握兵符在外,又屡屡奏议折难不肯奉诏……莫非已经在疑自己拥兵自重了?想着,心里一阵急跳,忙又收摄回来。捡看那通封书简时,阿桂的是直接插入,里边一层是上书房铃印,加盖乾清门火漆关防封口,并不是同时发出,”这才略觉放心,额前已是微微浸汗,呆呆把信递给岳钟麒。
“阿桂还是力主你打一下的。”岳钟麒的思路和傅恒全然不同,看了信一笑说道:“他天天在主子跟前,甚么事不知道?主子要认真恼了,也用不着瞒你。好啊,两个军机大臣一样心思要打,主子又急着收兵,回去有的六爷好看的!”他这样一说,傅恒倒宽心了些,君臣意见不合,自来是常有的事,也没甚么大不了的。怕的是乾隆这人素来心思细密间不容发,是个多疑人,又远在数千里之外,谗言一进入骨三分,也不可不防。思量着,傅恒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有两条,一是主子不在眼前,有些事主子不能临机决断的,当奴才的宁可担点干系,也要替主子想周到,料理好;二是把主子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不为一时一事一己利害去想,要尽力想得长远一点,顾及得周全些。主子雄才大略,高瞻远瞩,我们万万不能及一,只有尽心尽力而已……”岳钟麒听着这话也不禁悚然动容,叹道:“这是武侯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成败利纯非所计议了。你既有这番忠志,岳钟麒不敢后人。你说吧,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傅恒垂下眼睑,抚摸着案上的砚——平日这时王小七早已取墨端水,一只手按着,另一手搅得橐橐有声替他磨起墨来,那副全心全意煞有介事的架势,傅恒不止一次笑他,但此刻他正在运往成都的途中,不能“咬牙切齿磨墨”了。半晌,傅恒说道:“我给莎罗奔写信,用火箭送往刮耳崖。再次恳切言明圣意,说明利害。我……可以亲自独身上崖请他下山。”
“写信可以,”岳钟麒拈须说道:“你亲自上崖不合体制,你是朝廷宰辅三军统帅,不能冒险——让海兰察退兵向南十里以示诚意,该用着我这把老骨头上场了……”
傅恒咬着牙,看着悠悠跳动的烛光,良久才道:“老将军肯代行,比我去要好。恐怕还要带些东西,比如粮食药品,还有俘来的藏民藏兵,带一半回山上去。不然,莎罗奔难以相信。来,我们再仔细议议,也要防着有不虞之隙不测之变的……” 
 
  
第三十五章 岳钟麒孤胆登险寨 忠傅恒奏凯还京华
 
岳钟麒上刮耳崖,顺利得异乎寻常。清晨傅恒的箭书射发上山,中午时分便接到莎罗奔的回信:“专候岳东美老爷子来山作客,其余人事免议。”
“我这就上去。”岳钟麒已是行色匆匆,“山上冷,给我把皇上赐的豹皮氅带上,有三四个护卫带我的名刺跟着,就成了。”此刻兆惠、马光祖、廖化清都在喇嘛庙里,实是人人都替这老头子吊着一颗心,看着他换袍换褂,都不言声。岳钟麒笑道:“莎罗奔是个义气人,你们谁有我知道他?别这么送丧似的苦着个脸,准备好酒,下山我们一道儿大醉一场!”
傅恒不言声将自己常用的小羊皮袍子也填进行李里,转身对岳钟麒一揖,皱眉凝视着他半晌才道:“莎罗奔新败,藏人心高自尊难以辱就,难免有不利于岳公之举。我不怕莎罗奔迎客,只怕他留客啊!”“不会的,我毕竟是他的恩人,他恩将仇报,在族里怎么做人?”岳钟麒道:“有些事不能犯嘀咕。躺在那里想,越想越麻烦,越行不得,一旦作出去,结果其实压根没那么吓人。要恨,莎罗奔也只会恨你,藏人也讲冤有头债有主,断不至拿我当人质胁迫你的,昨晚计议了一夜,怎的临走了,你仍这么婆婆妈妈的?”兆惠素来面冷,见岳钟麒如此从容洒脱行若无事,心下佩服之极,忍不住说道:“老马老廖,我们也都是老行伍了,比得上岳老军门这份心胸胆量么?来,以水代酒,我们敬老爷子一碗!”傅恒的心松弛了一点,也倒一碗水,跟着和岳钟麒一碰,“乒”地一声,五个人都举碗饮了。廖化清道:“莎罗奔敢对岳老爷子怎样,我踏平这刮耳崖,剁碎了他!”
“不是这一说。”岳钟麒笑道,“我还是平安回来,把差使光光鲜鲜办下来,咱们大家才高兴!”说完便往外走,傅恒等人直送到刮耳崖山口,看着莎罗奔寨中的人接出来才回大营。
来接岳钟麒的是管家桑措,他和岳钟麒也是几十年的老相熟了,但素来讷言罕语,一路话不多,只初见时见岳钟麒随从只带了四个人,且是谈笑自若满脸豁达神气,略略有点诧异,摆臂平胸呵腰一礼说道:“故扎故扎夫人都在寨洞里恭候,岳老爷子——请!”
这里的山势愈往西走愈见险峻,行了二十几里,路径已经矗在半山云中,往上看,两壁绝崖几乎合拢,微显一线之天,云雾缭绕间可以看见山顶白皑皑的万年积雪,连山缝间吹来时风都浸骨价冷,一侧山壁斜倒下来掩着山路,有些地方得偏着身子侧着头过,不时有悬藤凸崖擦脸摩臂。岳钟麒这才知道“刮耳崖”三字原非虚造假设。往下看,淡淡的霭雾象稀薄的云岫,万木丛笼深在谷底,幽绿的竹树间河流湖塘纵横罗列,还模模糊糊能看见海兰察的兵营,象谁摆了几块积木在幽谷里的河边。岳钟麒不禁暗自嗟讶:这块绝地要想强攻,真不知得死多少人!“踏平”“剁碎”云云,只是一句豪语而已。走在侧后的桑措也对这位老人钦佩莫名,这样陡峻险绝的路,就是小伙子连走几十里,也都要累得筋软骨酥的,岳钟麒封了公爵的人,比官府的总督将军位份还要高,独身入不测之地与敌军谈判,不但毫无怯色,且是步履稳健,似乎越走越精神健旺的模样,一路有说有笑,指点形势,说往年旧情,到道路十分逼窄处,还用手挽跟从的年轻人!也心下十分佩服乾隆和傅恒,让这样一个人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个和谈使臣。
待到天将黑时,一行人到了刮耳崖主峰洞寨外,这里地势又豁然开朗,往上看,摩云岭主峰淡云缭绕,独峦插天的山顶积雪银光耀目,被落日的余晖映得色彩斑斓。峰下大寨被山遮着,看去已经黝黑。寨门前山顶一片三十余亩大的空场,场周匝都围的巨石堞雉,象一片天然的演兵校场,周围堞雉旁全栽的马尾松树,黑森森乌鸦鸦一片寂静。只是山顶峰口,西北过来的风异样的冷冽,摇得松树都在婆娑晃动,景象看去瑰丽里透着诡异。穿过这片空场,天色已经完全苍暗下来。岳钟麒一行站住了脚,便见寨门里边星星点点的火把蚰蜒一样沿山道过来,因见松木寨门上悬着个甚么物件,象一根绳子下吊着个葫芦,岳钟麒问道:“老桑,那上头吊的甚么呀?是辟邪用的么?”
“我不知道。”桑措淡淡说道:“请稍候,我进去禀我们故扎!”
岳钟麒点头一笑由他而去,觉得冷上来,套上傅恒送的皮袍犹觉不胜寒意,又披上大氅,左顾右盼上下打量周围景致,和几个兵士说笑。那几个兵一者冷二者怕,恍忽神不守舍,白着脸嘘寨里动静,口里支吾虚应。一时便听寨中三声炮响,接着长号喑咽齐鸣,两排火把队沿阶疾趋而下,将里边夹成一道火胡同,几百名壮汉手持长刀,身着藏袍,腰中别着藏刀匕首挺立在道旁,一个个目不斜视神情严重盯着前方。接着,嘎巴带着四个衣色相同的亲随兵出寨门,也不答话,分列而立。见几个兵士都吓得脸如死灰,晃悠着身子有点站不住的光景,岳钟麒断喝一声:“给我站规矩了!莎罗奔要杀,自然杀我,与你们甚么相干?这样子好教人恶心么!”
“岳老爷子发光了!”朵云已经到了寨门,火把影里见岳钟麒威风凛凛精神抖擞,也是心下钦敬,一笑说道:“这是我们迎接贵宾的最高礼节,诸位不要惊疑!”说着迎了出来,向岳钟麒曲肱摊手一礼。岳钟麒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只点了点头,说道:“你看我镇定,摆这样的阵势,我也有点心惊呢!只是我已过古稀之年,甚么也都撂开手了。你的汉话毕竟不地道,应该说我‘光火’,没有发光这一说——莎罗奔呢?就按岁数辈份,他也该接我一接的。”朵云绷住了嘴唇,略一思忖答道:“我知道您讨厌我。这世界太大了,汉人不懂的事情不一定就是错的,而且汉人有很多事情根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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