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干道的过街桥上挤满了匆忙奔走的人们。穿过渣打广场,在左侧他看到高大的汇丰银行总行大楼,像个巨大的积木玩具耸立在四个高大的圆柱上。
后来他们在文华酒店的大门前面停下车子,文华酒店和那个丰饶的高楼大厦相邻,几乎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可是当他们穿过几道玻璃门走进大门厅的时候,这种印象就消失了,大厅里装饰着水晶吊灯,意大利大理石和黑色玛淄,一面墙壁上还饰有闪闪放光的细腻的木雕。
艾比睁大了眼睛。“太奇妙了,詹姆斯,”她说道,深深喘了一口气。
邦德领着她向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国先生走去,看到她隔着大理石地面眯着眼睛盯着守门人的桌子。
“怎么了?”他悄悄问道。
“斯威夫特,”她喘着气说,“斯威夫特在这儿呢。我刚看见他。”
“在哪儿?”他们快要走到总询问处了。
“就在那儿。”她朝大厅的另一端点点头。“他在那儿。很像他。他经常是——你们英语是怎么说的——一个精灵的鬼火?”
邦德点点头。他心中在想,这倒是斯威夫特的一个好名字,一边开始填写登记表。斯威夫特经常是个精灵的鬼火,一个把人们引向毁灭的在天国和地狱之间受到煎熬的灵魂。他对付现场特工的专业才能已经使敌人情报机关的许多成员走向了堕落。
“奶油蛋糕”的矛盾和隐藏的秘密又再次困扰了邦德。M曾要求他参与一项工作,但由于它的微妙,又不能以官方的身份参与。然而那里却有一些官方的特征。因为“奶油蛋糕”行动中有人叛变了,他已经被卷进来,这种信念在他的头脑中已经扎下了根。这可能是谁呢:海泽尔?苏珊娜·迪特里希?甚至是艾比?他妈的,一边填写登记卡,他一边想,他为什么那么蠢,竟然让艾比和他一起来香港呢?根据规则,她应当被安全地控制起来,然而,他,詹姆斯·邦德,竟然冒冒失失地把她带来了。这是直觉呢,还是他对艾比的感情越来越浓了呢?一个男人让自己的感情牵着走,是多么愚蠢啊?但是,到那时为止,他也没有被什么东西牵着。从某一方面来说,一直是艾比硬要把自己塞给他。而现在这里出现了斯威夫特。斯威夫特是不是个关键?很难说。
“包德曼先生,包德曼先生,请跟我来。”
邦德知道这是副经理在客气地反复提醒他。
“对不起。我就来。”
他打断了联翩的浮想,抓住艾比的手臂,跟着那个拿着他们的登记表和房间钥匙的人走了。他们向大厅的那一端走去,走过守门人的桌子,向左转,朝电梯走去。
“如果你再看见他,告诉我,”邦德对艾比耳语,她点点头。
在他们周围,旅馆里到处体现着训练有素的轻松和效率。几个身穿金色坎肩的侍应生面带有些规范化的微笑缓步走来,其中一个头戴室内便帽,拿着铃声丁冬做响的木牌抢先站出来,穿过走廊走来,牌子显示他要找大卫·戴维斯夫妇。一对美国夫妇在电梯附近轻声争论着:“那么,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到旅馆了。你却要我们换一家别的旅馆?”
电梯几乎毫无知觉地把他们送到了21层,他们来到一间明亮、空气清新的房间,从阳台上可以眺望干诺中心大楼密密麻麻的窗眼,还可以看到港口的大部分。渡船,摩托木船和舢板在大型轮船之间自由地穿梭往来。
副经理徘徊了一阵,确定这房间是他们订下的,客房侍应生带着行李赶来,问是否要帮他们打开,他们谢绝了。
人们都走了,邦德站在艾比身旁,问道:“你能肯定他是斯威夫特?”
“当然,天哪,我累了。他肯定是斯威夫特。”
她打开阳台的窗子,即使在21层的高处,香港车马的噪声也扑面而来,震耳欲聋。邦德也来到阳台上,他一走出门,就感到滚滚的热浪。空气潮乎乎的,搀杂着咸味、香料、灰尘和猪肉的气味。下面车辆川流不息。港口中,海水在清晨的雾霭里轻轻荡漾,迎风前进的轮船拖着一道道白色尾波,一艘水翼船向西飞驶留下长长的乳白色水痕,现在它们在海面上汇合了。三艘满载集装箱的驳船吃水很深,它们被拖着向世界上最大的集装箱港口之一前进的时候,船头泛起了浑浊的波浪。
在左面,一切都被干诺中心和巨人般的交易广场大厦控制了。那个建筑群通过一条优美的圆筒状人行道和文华酒店的临街一侧连起来。在右前方,世界著名的九龙和香港——芳香的港口——的风光就展现在他们面前。两艘水翼船向南疾驶,一艘在盘旋,另一艘则在他们右下方的分域码头靠岸了。高楼大厦,船只和水翼船构成了一幅未来主义的图景。然而,就在出神观望的时候,邦德突然意识到,在香港他经常感觉到一种难以捉摸的亲切感,这是从过去的形象,是从20年代制作的经典式影片,弗里茨·朗的《大都市》产生的,真是不可思议。
“过来,”他碰了碰艾比的手臂,说道,“我们得工作了。”
“要出去?”她听了这话仿佛很兴奋。
“随便穿些衣服就行。”邦德笑了,但是她并没有理解他是在开玩笑,慌忙向她的手提箱跑去。“牛仔裤和一件T恤衫就很好了,”他匆匆又补充道。
他朝着旁边的电话走去,在他头脑中储存的电话号码数据库里搜索了一番。即使在亚洲,他也有不属于正常的情报局系统的关系。他抓起听筒,迅速按下号码。铃声响了四下,才有人来接电话。
“喂?”
“张先生吗?”他问道。
“谁找他,嗨?”声音低沉,甚至有些粗暴。
“一位老朋友。名叫‘捕食者’。”
“哎呀!老朋友,欢迎你回来。我能帮你干点儿什么,嗨?”
“我想见见你。”
“来吧。我还住在老地方。你现在就来,嗨?”
“一刻钟,别着急。”邦德笑着说。“我还带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喂,时代没有变化。我们的人常说,一个男人带着女人看朋友,他不会空手而归。”
“太妙了。”邦德又笑了。“这是一句成语吗?”
“我刚编出来。还不到半分钟。快来,嗨?”
大拇指张在香港的中央区的某个地方放下了电话,看着身边站着的一个男人。
“他现在就来了,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他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她虽然是个洋妞儿,我想象不出她怎么漂亮。你打算让我和他单独做点生意?”
“你就按他的要求办,”那个人说。他的声音缓慢,很谨慎。“我就在附近。我要和他私下里交谈,这很重要。”
大拇指张咧嘴笑着,像个带弹簧脖子的玩具似地点头哈腰。
16 斯威夫特
大拇指张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右手有些畸形得来的。他的大拇指竟然比食指还长两倍,比它也粗两倍。他的仇人说这是因为他经常大批地数钱才长出来的,他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有钱赚,人们总能在通向皇后大道的崎岖坡陡的街道边的两间棚屋里找到他。
邦德带着艾比走在景色优美的街道上。他们乘电梯来到夹层楼面,穿过豪华的旅馆购物商亭。在便道上,他们看到装饰得花花绿绿的电车在德辅路上缓缓驶来,穿过便道,他们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太子大厦。然后他们又穿过便道,走进告士打大楼和文华酒店,这是中央区最豪华的商店之一。在他们下面,巨大的圆形喷水池旁边有一支爵士小乐队,正在演奏《失去了新奥尔良》。听着这乐曲,邦德露出了微笑,在他听来这是甜蜜的乐声。他们来到底层,只停了片刻,邦德匆匆买了件东西——一个带长长背带的帆布袋,然后他们从毕打街上的出口向皇后大道走去。
过了15分钟,他们来到大拇指张的棚屋。房门敞开着,在又黑又狭小的屋子里,大拇指张坐在桌子后面,空气里充满了汗味和厨房里发霉的气味,混杂着从小神龛前面燃烧着的几支香火冒出的烟雾。
“啊,老朋友。”这个矮胖的中国人咧嘴笑着说,露出一口黄牙。“自从你上次光临寒舍,过去好几年了。请你赏光到家里坐吧。”
邦德看到艾比皱起了鼻子。
“我最尊贵的张,你忘了,我知道你真正的家简直就像皇宫一样富有。”邦德扬了扬眉毛。“因此,我万分荣幸前来贵府拜访。”
张伸出一只手,指指两张又硬又不太干净的椅子。
“欢迎,漂亮的太太,”他说,朝艾比笑笑。“欢迎你们两位。请坐。你们喝茶吧?”
“太客气了。我们受到这样盛情款待,添麻烦了。”
张拍了拍手,一个穿黑色长衫的瘦小女孩从他们后面的街上走进来。张叽叽喳喳地和她说了几句,她鞠躬退去了。
“这是我三姨太的二女儿,”张解释说。“她是个懒惰、什么都不会干的女孩,可是,出于责任感和善心,我让她替我干点小差事。生活太难了,没法子。”
“我们必须做点事,”邦德说道。
“大家都想做事,”张说,冲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但是,要养活这么多人,可真不合算,而且那几个爱搬弄是非的老婆和孩子们总是要这要那。”
邦德的表情也闷闷不乐。“我的日子也跟你一样,尊贵的张。”
大拇指张长长叹了口气。女孩回来了,端着一个摆了茶壶茶碗的盘子。她在张的前面放下茶盘,照他的吩咐倒上茶水,一边小心翼翼、疲惫地鞠着躬。
“你的善良使我们忘记了苦恼。”邦德微笑着,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对女孩表示感谢,然后才呷了一口苦涩的茶水。他希望艾比也喝一点,而不要露出不喜欢的样子。
“再次看到你,很高兴,邦德先生。我能为你和这位漂亮的太太效点什么力呀?”
大拇指张这么快就谈到正事,邦德感到吃惊。在谈正经生意之前,花一两个小时说说笑笑都是正常的。这样快的反应,引起了他的警觉。
“可能很难办,”他慢慢地说,“但是,过去你给我帮过这样的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