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适撇撇嘴,大概没想好怎么回答。
陆西城又道:“回国后你去跟家里说清楚,这件事是你不对,别让人家一个女孩子独自承担后果。”
面对陆西城,苏适居然跟个孙子似的,半句话都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我心下鄙夷了苏适一番,丫就收在我面前装大爷;也不知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去哪里了!
我以为陆西城训完苏适后会接着训我,谁知他就此打住,跟苏适和夏彤道了别,从从容容地走了。我没反应过来,却也只能跟着他走。
出门前我对苏适警告加成胁了一番,这是他惹出来的事,若是被阿姨知道了,他休想拖我下水,不然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退一万步,就算我不把他怎么样,童虞茜也会替我出气的。
走出酒店大门,陆西城依旧没有放慢脚步,我穿着高跟鞋走不快,喊他他并没有理我。我一着急就踩到什么,趔趄着栽倒,很不优雅地跌坐在地。酒店大门通往停车位的这条路是用小石子铺的,我的手臂被硌得火辣辣地疼。
“一个大男人,真是小心眼!”我腹诽道。
就在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一只手伸到我的面前。
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比起我曾经最想牵住的宋南川那双可望而不可即的双手也不遑多让。顺着手指往上,我看见的是手臂上那块在路灯下反着光的Patek Philippe手表。
这个场景……
我怔怔地出神,就在那个细微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拼命想从我尘封的记忆里钻出来。这一幕是么的似曾相识,好像在多年以前,我的眼前曾发生过一模一样的画面。
“你准备就这样一直坐在地上?”陆西城抓住我的手。
我握住他的手,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
“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我的气。
“你觉得我是在生气?”我低声抱怨着。
“难道不是?”
“我只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什么意思?”
“馨馨,你很聪明。之于你,或许你解决问题的方式才是最正确的。我不够了解你,但是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去相互了解,不是吗?”
“你以前是不是来过伦敦?”
陆西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一时间忘了回答。
我说出了心底的疑问:“刚才在苏适的房间,你知道急救箱放在哪里,你是不是住过这家酒店?亦以前来过伦敦吧?”
“来过。”
“那……你以前认识我吗?”我屏住呼吸,“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或许是我忘记了什么,或许是我太过敏感。我也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突然出现的某个场景,好做以前真真实实地发生过,时间久远得仿佛是在上辈子。所以我一度怀疑,生而为人,是不是都有一次轨迹和今生完全相同的前世。
和我的心底强烈的期待不同,陆西城矢口否认:“不认识。”
我猜到了是这样的答案,也明知这是真正的答案,但我心里还是有种奇怪的滋味。我想了很久,这种滋味大概就是不甘心吧:我不甘心和他曾经的人生真的没有一丁半点儿交集,不甘心我和他的婚姻真的只是因为合适。
谁让我是我妈的女儿呢?她是个浪漫主义者,我有她的基因,血液中多少也会流淌着浪漫主义情怀。她信仰爱情,而我相信缘分。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没有逻辑可言的,大抵就像是,有时候我半夜睡不着跑到阳台透气,一抬头看见天上闪着灯飞过的飞机,我爱的人可能就在那架飞机上。尽管我们根本不认识对方,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我在伦敦生活了四年,陆西城在伦敦的那一年时间是和我重合的,我难免会幻想,我以前是不是曾经见过他,甚至有可能我们真的在某个十字路口遇见过。
“别想了,回去休息吧。”陆西城脱下他的风衣给我披上。
我本该拒绝,想想还是乖乖地穿上了。他说得对,一辈子还很长,而我们是终将共度余生的人。只是,此时此刻,我又怎能静下心来休息?
翌日清早,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收到了一个坏消息。
苏适临时通知我,他和夏彤决定不陪我去冰岛了。我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这就意味着我要只身一人辗转于一个陌生的国度,而我以前从未独自出过远门。我虽恼怒苏适的不仗义,却并非不能理解他。昨晚钟心瑶那么闹,他本就意兴阑珊,又担心钟心瑶回去后会找阿姨告状,心情如此忐忐忑他就算跟着去了冰岛,也只会一路给我添乱。
所幸,我从李拓那里得到了安慰,他和安妮 · 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成功稳住了钟心瑶。钟心瑶是个好胜心很强的小女孩,那一口怒气憋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事了。李拓充分发挥了他的男性魅力,哄得钟心瑶主动承诺不会向阿姨告密。
伦敦三日尘埃落定,我总算可以安心踏上前往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的飞机了。
陆西城亲自把我送到了安检口,他是唯一有空来送我的人。我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孤独之中,一时也没什么话可以和他说,我和他之间本来就话不多。
安检队伍越来越短,我像个合格的未婚妻一样帮陆西城整理了一下领带,冲他甜甜地微笑道:“别忘了让我爸妈相信,我们很恩爱。”
陆西城莫名其妙地扫了我一眼,反问:“你是想让我直接把这句话带给你爸妈?”
“当然不是。”
队伍继续向前挪动,马上就要轮到我了。
我从包里掏出化妆镜,仔细瞄了下口红,问他:“怎么样,看上去还算精神吧?”
“还不错。”
“冰岛可是世界上最北的国家,天尽头呢!”我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尽量认真道,“陆西城,我马上要去天边了。我害怕孤独,要不你抱我一下吧?”
听到这句话,陆西城是诧异的,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他动作有些迟缓,缓缓地张开双臂,缓缓地将我拥人怀中。我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将头埋人衣领轻轻蹭了一下。白色的领子下方赫然留下了一小点红色,看不出唇形,颜色也并不明显,一点都不像刻意为之。
我很满意:“你回国后就穿着这件衣服去见我妈,什么都不用说。我最喜欢的唇膏颜色,她认得。”
陆西城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衣领,又看了一眼我,点头:“注意安全,早点回。”
“知道。”
我转身大步走向安检口,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登机口人不多,很安静,适合思考。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一边构思着冰岛旅行的策划案,一边将好不容易冒出的创意点写了下来。
早在我妈否决掉我拟订的圣彼得堡策划案时,我大可以耍性子不干的,本来就是她不对,要不是她突发奇想,我也不至于白做了那么多工作。可我就是不服气,我妈不相信我一个学天文的可以去搞杂志,我偏要让她心服口服!
其实也不怪我妈,她根本就不会想到,我对天文学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感兴趣的只是研究天文学的那个人罢了,所以当年我才会一时脑抽去学了这个不接地气的专业。自然,这些话我是不敢当着我妈的面说的。
在我思考期间,童虞茜给我打了个骚扰电话。她告诉我,她不想在她爸的公司上班了,因为要每天面对着程子峰那张面膜脸,她非常不爽。她想自己创业,出去开间咖啡厅。
我问:“什么是面膜脸?”
“就是没有一点表情,看着像面瘫并且让人很倒胃口的脸!”
“新名词,学会了。”
“是吧?这种用特珠修辞大胆描绘的创新意识,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当年我还是语文课代表呢!还有就是,廖馨馨你的关注点好像不太对: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想开咖啡厅?”
“哦!你为什么想开咖啡厅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听上去比较有追求吧!”
“你哪来的钱开咖啡厅?”
“我爸给啊!”
“你爸给你钱开咖啡厅?”我好似听了个笑话,“他怎么不给你钱买直升机啊?”
“你别不信,我有办法让他掏钱。走着瞧!”
对于我怀疑她能力这一点,童虞茜很不满意,挂电话时说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我一笑了之,这么掷地有声的决心她也不是头一次下了。她就那么一说,我就那么一听,时间长了大家都淡忘了,皆大欢喜。和她这一通话,我唯一的感觉就是,我的口好渴!
很巧,偏偏就在我产生了想喝水的念头之时,有人递了一瓶水给我。我很惊讶,抬头一看给我递水的人是陆西城,这种惊讶更是无以言表。
“你怎么在这里?”我眨了好几下眼睛。
陆西城在我旁边坐定,将水塞到我手中:“你不是怕孤独吗?”
我不过随口说了句我怕孤独,他却记下了,说不感动那才是自欺欺人。爱情童话中,男主角就是用这种贴心的浪漫去呵护女主角的。我和陆西城之间没有童话,更谈不上爱情,可就算是因为责任,他这一举动还是会让我觉得温暖。
“所以你临时买了机票,打算陪我去冰岛了”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
“那你觉得,我买一张昂贵的临时机票进来,是为了再多看你几眼?”
“我更乐意是这个答案,多浪漫啊!我是你未婚妻啊,你多给我制造点浪漫不是无可厚非吗?”我打趣。
“看来你和伯母一样,也是个崇尚浪漫的人。”
“这你可就错了,我这点剂量的浪漫充其量就像伤风感冒,我妈的浪漫那可是浪漫癌,而且是晚期!”
他难得地被我逗笑了。
“陆西城,谢谢你肯为我花心思!”我是真心地、发自内心地感谢他,“一开始我并没有觉得跟你的婚姻是对的,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开心。”
“嗯,我也是。”
我们相视而笑。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和陆西城可以成为彼此的亲人,即使在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