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地上看着尚训,不知道该怎么说,良久才颤声说:“皇上万寿无疆……”
他忽然止住她,低声说:“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他神情怨恨,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盛颜默默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尚训看着她好久好久,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只在朦胧间看见窗外的阳光,淡淡照进来。在清宁殿一室的黑暗中,只有盛颜是明亮的。
恍惚眼前幻觉,他看见盛颜站在假山的紫藤花下,春日艳阳迷离,她在如烟似雾的艳紫色藤花中,仿如散发出炽烈光华,容光流转。
是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到现在,他却连她最细微的神情都还清楚记得。
他缓缓松开自己的手,将眼一闭,用力对景泰说:“送她回去……回朝晴宫去。”
离开清宁殿,被外面的风一吹,盛颜想着刚刚他的话,才忽然明白过来,尚训是想让自己跟随他而去。
我死后,你打算再活多久?
可是,他说出了口,却又不愿听到自己的回答。
但,即使她刚刚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真的会愿意与尚训一起沉睡在陵墓中吗?
御林军的人在严密审查当时围猎中的人,但因为弓箭上没有特殊标记,而且当时射猎的人群也很乱,所以一时没有头绪。
而上绶局的人已经开始商量拟制尚训帝的赞书,因为担心在龙驭之后再发诏书会忙乱。
太医们在一起商议伤势,却开始辩论三七与白芨哪个应该占多份,既而开始争执。
尚训,仿佛被遗忘在清宁殿的黑暗中。
我死后,你打算再活多久?
现在我要永远离开了,你会怎么样度过自己的一生?
尚训只觉得自己面前的黑暗渐渐淡去,夺目的光亮照亮了他全身。他想,自己是要走了,与这个世界告别了。人是最善忘的动物,他现在不带她走,不久之后,她就会彻底遗忘自己。
在他孤零零睡在地下的时候,尚诫会成为万人瞩目的,盛颜的所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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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东风有意揭帘栊(4)
死亡,这般可怕,失去一切。
尚训心中痛楚悲恸。他逐渐丧失意识,只有一个念头始终清晰——
不要一个人在黑暗中永远被人遗忘,不要盛颜在别人身边幸福,若上天愿再给他一天,他一定要改变自己,改变一切。
那天下午,尚训奇迹般地苏醒过来,在喝了几口粥之后,他又沉沉睡去。太医号脉之后,诧异地发现他的脉息居然强起来了。在时而昏迷,时而苏醒七八天之后,他开始让景泰扶他下地,从清宁殿慢慢走出去。
眼前是长风迥回,天高云淡。他恍如重生,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仰望天际,良久,他才淡淡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盛颜在朝晴宫呆着,除了等待,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尚训恢复后,也没有来找她,甚至,也没有人来告知她一声,连尚训的身体情况,都是雕菰在外面打听到,再回来告诉她的。
可盛颜,只能在心里感谢尚训对她这般宽容。他看见了她与自己的哥哥相拥,他从死亡中挣扎过来,人的一生,其实常常都是被某一刹那改变的,改变爱情,改变性格,改变命运。
一个人由秋到冬,日子缓慢流转。实在寂寞得没有办法了,盛颜就和在宫外时一样,开始刺绣。她用了四十多天时间在一匹二十丈长的白绫上细细临摹八十七神仙图,然后准备用自己以后几十年的时间慢慢绣完它。宫中的女人,最需要学会的,不是勾心斗角,而是,如何排遣寂寞。
伏案刺绣是非常累的事情,她有时候一整天就绣一只眼睛,反复挑丝线来调整眼睛的神采;有时候十七八天也绣不好一个面庞。她诧异于那些仙女薄薄的腮红,晕染的唇角,明明是神仙,却偏偏有这样动情的神态。
有时候身边宫女在洒扫时会议论说:“知道吗?原来皇上将太后移到西华宫去了。”
西华宫在宫城西角,靠近冷宫。堂堂太后被移到这里,于礼是不合的。
另一个宫女诧异问:“为什么?”
“据说是因为刑部的人到现在还是查不出刺客,太后怀疑那一箭是瑞王放的……”说到这里,盛颜在旁边低声呵斥道:“胡说八道。”
她吓得赶紧住口,怯怯地说:“是……是太后这样对皇上说,被旁边的宫女听到了……”
盛颜怔怔好久,才问:“皇上怎么说?”
“皇上一开始宽慰太后,到后来太后说得重了,他就生气了,他对礼部的人说,瑞王是他唯一的至亲了。”
尚训这样,是直接点出太后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的事实了。盛颜难以想象温和宽厚的尚训会说这样的话,但,其实她与尚训,现在是宫中最疏远的人,她又怎么知道,他如今变成什么样。
她想人是很容易改变的,她和他,都变得很快。
月影下,落花中,吹笛到天明的过往,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也许是太累的原因,她每一夜都睡不好,躺在床上感觉自己隐隐酸痛的腰和脖颈,窗外夜鸟振翅飞起,呜咽而鸣。
偶尔想起以前与尚训在一起的时光,她就伏在枕上微微笑笑。尚训对她,真是很好很好的。一个女人曾经这样被人爱过,也算幸运。
还有瑞王尚诫。他轻易就改变了自己的一切,他是天底下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无论变成怎么样,至少他曾经说,嫁给我吧。
于是她心平气和接受一切,安然睡去。
某一夜大风呼啸,凛冽无比,在整个天地间隐隐回响。尚训睡下好久,忽然惊醒过来。侧耳倾听,外面风声很大,仿佛世间上一切东西都在这凄厉的风声中消失了,所有来去通通不过是场梦幻。
第七章 东风有意揭帘栊(5)
守夜的宫女都已经熟睡,他一个人出了殿门,看外面风中月色圆满,月光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明亮逼人。景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觉醒,过来在他身后说道:“皇上,现在是三更天,回去继续安歇吧。”
“我第一次和她在桐荫宫,也是这么圆满的月亮。”他缓缓地说,自言自语,如同梦呓。
景泰不敢出声,只能说:“皇上明天去看看德妃娘娘吧。”
尚训却默然,在廊下又看了一会月色,然后终于又说:“我想她……”话一出口,又没了下文,仿佛所有思念都被风声吞噬,“可是我不想看见她。”
景泰不明白他想些什么,只能跟在他的身后,跟他向朝晴宫走去。风声紊乱,月色下的依稀可见宫墙参差,碧瓦流华。
春日梧桐,秋夜桂花,时光就这样在风间流走了。
他依然爱她,可是他再也不想看见她。
他倚在朝晴宫墙外,静静地用笛子吹了一曲《临江仙》,他们初见时一起吹过的曲子。月色花影中,笛声幽幽暗暗,如同暗流。
在这空旷的宫廷之中,所有事情都已经成空,背叛过两次,生离死别过一次,怨恨扎根,不肯原谅,唯有这笛声还和当初一样,这花和当初一样,这月色与当初一样。
盛颜披衣起床,侧耳倾听这笛声,良久,她伸手取过自己枕边的笛子,慢慢走出去。一庭的树在大风中如同流云,摇动不定。树叶被风卷上高空,在月光下像泪珠一样光芒闪一闪就消失,谁也不知道会落在何方。
她走到高墙边听着尚训的笛声,他近在咫尺,仅仅一堵高墙,就阻隔了一切。
风声中笛音细细,似断似续。盛颜背靠在墙上,抬头看眼前寒凉月色,这么广袤的人世,这么微小的距离,一墙之隔,他们永远也回不去。
她将笛子凑近口边,和了那一曲《临江仙》。
仙吕调,缠绵悱恻。被狂风远远带走,和过往一起,散落在这一夜。
墙内墙外,两处落泪。
尚训胸口血气翻涌,他胸前的伤口尚未痊愈,伤及心肺的那一箭,总有一天断送他的性命。
他咳得站立不住,伤口迸裂,满衣襟都是淡淡的血,景泰骇得说不出话,只能扶着他,哽咽道:“这里风大,皇上赶紧回宫吧。”
尚训却抬头一笑,静静说:“你怕什么。”
狂风呼啸中,过了良久,他才又低声地,诅咒一般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两人都后悔,生不如死。”
看着他唇角沾了鲜血的扭曲痛恨的脸,景泰微微打了个冷战。
第二天在垂咨殿,尚训却没有任何异样,仿佛昨夜并没有那一场笛声,他也没有发过那伴着血的誓言。
在看奏折的时候,景泰进来禀报说:“綦王府的人过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皇上。”
綦王府中住的,就是那个被忽视的太子,原摄政王的儿子,行仁。
尚训不愿意理会那个孩子,但停了一会儿,还是点头说:“让他进来吧。”
綦王府的老总管进来,跪伏在地上请罪,涕泪横流。尚训不免又问了一遍什么事,他这才颤颤巍巍地说道:“太子殿下每天只喜欢玩蚂蚁,常常逃课在王府中找蚂蚁,昨日郑少师斥责了太子一顿,太子怀恨在心,将有皇上名讳的御书手迹放在椅上,少师一时没有觉察,坐了上去,太子以大不敬罪名逼他跪在庭中请罪,少师年迈,跪了不久就昏迷倒地了,至今还未醒。臣不敢隐瞒,只能速来向皇上告知。”
尚训一直心里不清净,也不愿意理会这个顽劣的小孩子,只说:“以前太子虽顽劣,却还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不懂事,却不知道要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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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东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