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茫然直到几分钟后才缓过来,鹿禾猛的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站定回头望了望井牧川离开的方向。
——她终于想明白了,往后怎么样先不说,起码有一句话在心底冒出来。所谓万千烦恼,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一句话:现下什么都别问。
鹿禾难得出一次门,却还是被顾笙芩堵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顾笙芩见她神色淡然,有些奇怪又觉着哪里不对。
“梁鹿禾……”
“嗯?”
“你没事吧?”
鹿禾面色如常,也没答话,只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当先抬脚打算离开。
顾笙芩终于开口,却是句无关的话:“往后得空多出门走走吧。”
“……”
鹿禾不答话,顾笙芩转身上前两步,又说了句:“不去看看他?”
鹿禾点了下头,也随她站住,耳听顾笙芩说:“回头我……”
知道她是想说子木的事,打断她道:“不用了。”
“回头我把苏子木的情况告诉你,”顾笙芩却望着她,顾自把话说完:“苏家瞒得紧,我家也才得到消息。”
顾笙芩兀自下了决定,当下不再废话,干脆地说了一声,多少有点像是个强迫的态度,来意表明,便该各自散了。
鹿禾也不接话,没有出声道别,只又看着她坐上车子离开。
冬日里的阳光,莫名的有些刺眼,鹿禾茫然的望着地面,突的想起那日子木去接她的场景,如今才终于回过味来——子木怕是早料到了这天,那样的说辞,应该是存了心要隐瞒的意思。
而后,她又恍惚忆起最后一次见面子木躺在担架上的场景。却也觉得,他那样的神情大概是明了再也瞒不住自己了,本能似的,一直望着自己。
慌忙的,鹿禾四下看了一便,找了个水果摊子,胡乱的买了一大堆。
匆忙的,直朝着路边的计程车招手。
然后,这样激烈的想要见到子木的想法,在计程车被别人抢乘后便消散了下去,而后又有些茫然。
蓦地想到那日,子木陪着她在雪地里漫步一整日,因着当时心境不同,所以并未细想,全没上心所以忘了,唯记得他那时的神情。
闲适与深情,与最后一眼像被急促的慌乱凌迟一般的痛。
鹿禾一步一步往回走,几个小孩从她身侧跑过去,鹿禾侧身让他们先过,然后继续走。
连顾笙芩也知道出了事,大抵该知不该知的人都应当全然知道了。
她想得认真,竟觉着身上有些没力气。
那夜鹿禾回家入睡后做了个梦。
梦里是很普通的一日,她跟子木一块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像是冗长的岁月里毫不起眼的那一日。
但鹿禾口中的话,却是那日病发告别时她没能同他说的……
“子木,你如若死了,我陪你。”
她终于察觉到自己深藏的念头——原来子木第一回晕倒后,在自己的意识深处,她竟就察觉到了这些。
这一段时间,自己竟幼稚的,下意把那些不当一回事,然后只觉得,像往日里一样,等着子木再一次的来找自己。
她以为自己还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子木像往日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却在做了这样一个梦时才恍然大悟,其实子木已经不能来找自己了。
第59章:想跟她过一辈子
得到消息的同学朋友一块了到医院探望子木,临了顾笙芩留在了最后,待人都散尽了,她佯装没事的说了句:“会长,你…怪鹿禾么?”
顾笙芩问出这句话后便觉着自己是直往人心头刺刀,说错了话。
子木精神不大好,觉着整个人昏昏欲睡。
“我…你有什么话让我带么?”她想着,自己再不能留在这里打搅他,不点名不道姓的却都知道对方说的是谁。
“没…”他望着窗外惨白的天以及纷飞的鹅毛般的大雪突兀的,喃喃着,极低的说:“我不是舍不得这个世界,我是难过我以后再也不能对阿禾好……”说到这里,他缓慢的闭上眼睛“…你说如果我就离开了这世界,阿禾她该怎么是好?”
那天顾笙芩是失魂落魄的出了医院,一路往鹿禾家走,觉得脚底跟踩着棉花似的,每走一步都不真实。
洛城说小不小,可说大,也终归就在一座城里,生意场上,怎么着也不可能不打照面。
这些年,顾家和苏家自然是熟的,不过她打小也倔的紧,因着儿时的一日在苏子木那里碰了壁便再没有主动接近过他,就是他和鹿禾的事儿她也是不怎么注意的,可这天她却突的全回忆了起来,一桩桩一件件的。
那么要好的两个人,就跟童话故事里的人似的,离自己尘土飞扬的生活那么远,那么的……不真实。
一路模模糊糊的到了鹿禾家外,才恍然惊觉自己又差点去戳另一人的心窝子,便急急忙忙的又往回赶。
那日半晚,子木还见到了井牧川。
他就坐到病床前,也不看子木,就望着窗外的某处,什么也不说。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子木却在他之前浅笑着开了口。
井牧川闻言抬眼望向他,只见昏暗的病房里,子木安静的躺在那儿,眼神平静的注视着病床前的人,继续将话说完:“你可能不信,我走她准定知道,也准想跟着一块儿。”
井牧川不说话,没一会又听他接着说:“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只要能留住阿禾,只要你们能留住她…一定要留住她才好……”
子木觉着自己早就有预感,鹿禾一直那样懵懵懂懂的模样,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错了。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明白,只是一直没缓过劲儿来,只当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直觉不当一回事儿就可以过去。
等她缓过劲来,自然是会想要跟自个儿一块离开的。
要说这么多年子木有什么事是不能让鹿禾如愿的,大抵便只这一件了。
“我走了”井牧川站起身,淡淡说了句“你这样就不必送我了”。
苏子木打井牧川离开的方向望过去,只瞧着他挺直了腰身,头也不回的兀自离开。
那样一个背影,绝不是单薄的,也说不上萧瑟,可偏就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子木觉得自己以前想错了。
井牧川是真的想和阿禾在一起,想跟她过一辈子。
他想:只要你能留住她,只要你能留住她……
第60章:像快要离开人世的人。
后来几日鹿禾依旧没有去医院瞧子木,不过她却知道了子木到底得的什么病。
苏子木患急性白血病的消息在他住院的消息被流出之后便被外界所知。
很多人都自发去做过骨髓配型,可没有成功。
顾笙芩将这个消息告诉鹿禾时,忍着眼泪说自己瞒着父母也去做了配型,可同样不成功。
依着苏子木于苏家的地位,只要他一出事,公司便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顾笙芩家同样是搞房地产的,现在正和苏家为了同一块地皮的所有权明斗暗斗不知多少回,却始终不能高出一筹,现在苏子木出事,顾家只觉是天赐良机,哪里还愿意让自家女儿去做什么骨髓配型。
鹿禾挂了电话整个人怔了好些时辰,面上看着却不见丝毫波澜。
鹿禾妈妈提着的心还没放下便瞧出了异常,她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子里,什么也不做,饭按时吃,觉按时睡,可就是毫无缘由的日益消瘦。
有事没事就过着大袄子到外面的花园里躺着晒太阳,看上去宁静安然,就像快要离开人世的人。
鹿禾妈妈瞧着这样的鹿禾只觉得心口像放了一把尖利的刀子,有事没事就在皮肉上轻缓的溜一把,不见血却缩着心脏慌得手脚都能哆嗦起来。
鹿禾妈妈曾小心的瞧着坐在落地窗前看窗户外面皑皑白雪的鹿禾,试探的问:“丫头,你去看子木么?妈妈陪你去……”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个期许,一个沉寂。
鹿禾嘴唇泛起一抹平淡的笑容,良久,沙哑的声音才渐渐响起“不用。”语气也似眸子般平静得近乎沉寂。
那一瞬间,鹿禾妈妈心中百感交集。
井牧川再次出现那天,距离他上一次告白近半月的时间。
有他瞧着,鹿禾妈妈便久违的出门去买菜。
那天的阳光很明媚,照得院子里还未化的白雪璀璨起来,鹿禾就背对着他躺在屋外走廊上的塌椅上,连带着整个人都虚幻起来,像是稍不注意就会消失不见。
井牧川茫然若失,疾走了两步又站定稳了好一会才朝她走去。
光线明明强烈到刺的眼睛都泛起了疼,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鹿禾身上盖着的绒毛摊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她也没捡,只是呆呆的看着满园的银白。
记忆有时是可怕的,越到心里难耐的时候那些美好的画面越清晰。
积压在枯枝上的雪毫无预警就坠落下来,连声音也没有。
井牧川弯腰将落地的毯子捡起来盖在她的身上:“你这样子,有想过你的父母么?”他低低的说,手上却没停,将毯子掩的严严实实才罢休。
鹿禾张了张嘴巴,声音太小,井牧川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凑近了,半响才听到那微弱的声音:“子木。”
只两个字,井牧川便明白了。
鹿禾这样,是有心求死,与苏子木说的一样。
她想死,谁也拦不住。
只是,子木还活着,她便会活着,这样子对待自己,只怕是心里有怨怼的。
第61章:你是要我们生离么?
沉默良久,井牧川扫了鹿禾一眼,突然说了句:“你不想去见他?我带你去……”
鹿禾笑了笑,望着将融未溶的积雪:“也不用着急着见。无论子木去哪里,我都跟着……”
井牧川看着鹿禾,再一次沉默了一会,才启唇道:“我能救苏子木。”
鹿禾猛的回过头。
井牧川伸直腰身,冷然道:“跟我进房。”
鹿禾的手攥着对方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眼里有浓烈的震惊以及腾然升起的惊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