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
阿香。那个看上去像十三岁,实际大约二十岁的女孩。她鬼鬼祟祟地来到地下四层,我一路悄无声息地跟着,直到她走进死人堆中。她在干什么?老天,她在偷死人的东西!这女孩胆子真够大的!
老天派我来惩罚这个冒犯死者的坏丫头。
我忍受着死尸的恶臭,从背后接近了阿香。在她刚刚反应过来时,我蒙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进旁边的角落,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布蒙住她的脸,让她无法看见我的脸。摸着她孩子般的后背,又摸着她成年人的胸口,我的血液冲上头顶,几乎要爆炸。我像条饥饿的狗,啃着她的上上下下,只想要撕开她的身体。然后,我将她扑倒在地上……十分钟?二十分钟?我记不清了。总之,我感觉自己的重量消失了,眼前变得一片黑茫茫的,一丝光都见不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等到恢复意识时,我已回到二楼走廊。直到一阵寒意贯穿全身,就像酒醒后的寂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突然,一阵强烈的悔意充满心底。
我是个畜生!
抓着头发,冲进卫生间,用手电照着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乌黑的眼圈,散乱的眼神,鬼一样的脸。我赶紧出去换了身衣服,又用矿泉水洗了把脸,然后蜷缩在一家服装店里,好像自己刚刚被强暴似的。
不久,我听到底楼中庭的喧哗声,许多盏灯被打开,楼上楼下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原来底楼的哈根达斯店里有四个重伤员被人用刀杀害了!还剩下最后一个幸存者,说杀手就是阿香——我的脸色变得煞白,似乎那个孩子般的女人,就拿着刀站在我跟前。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吗?
半小时后,我听说阿香死了。她在超市的地下一层,持刀突袭周旋等人,结果在扭打过程中,尖刀刺进了她的心脏——谁都搞不清楚是周旋刺的,还是她误杀了自己。听到这消息,我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其实,杀她的人是我,也是我杀了那四个重伤员。
从这天凌晨开始,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我把自己关在一个黑暗的小房间里,等待世界末日拿走我的生命。但最后,我还是耐不住饥饿,跑出去吃了很多东西,又忽然想起了纤蓉。
于是,我带了些食物和水,摸到八楼的美容店里,打开充满药水味的小房间。她的生命力可真顽强,虽然是一地的屎尿,却还在不停地蠕动着。我撕下她嘴上的胶带,又给她吃了一顿饱饭。
然后,她将一口痰吐在我脸上。
我平静地用手帕擦掉了那团黏黏的液体,重新封住她的嘴巴,把捆绑她的绳子扎得更紧了。我不想看她那张已经浮肿的脸,也不想去碰她那被弄脏的身体。我只是用手电照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在说话——没错,我能看懂,她在说:“杀了我吧!”
“我不是天使。”轻轻地说出这句话,我离开了泪流满面的纤蓉,将她留在黑暗、绝望、冰冷的世界里。
一夜无眠之后,迎来了世界末日的第五天。
我盯上了那个叫莫星儿的白领。我发觉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心底持续燃烧着一团火,也不知是缺水还是什么原因,我的嘴唇起了许多泡。我暂时忘却了昨晚的痛苦与悔恨,强压着欲望等待夜晚——虽然地底永远都是黑夜。
第五夜,子时。
一身白衣的莫星儿终于出现了,她来到四楼的日本料理店。这里散发着一股腐烂的鱼臭味,来自断电的冰箱里各种刺身。我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却不敢趁黑摸进去,因为听到里面还有个男人的声音。我紧张地躲在店门招牌后面的黑暗中,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却能听出男人带有沧桑感的独特声线——罗浩然!靠,莫星儿半夜里摸到罗浩然身边干吗?
这真的让我心如刀割。那个穿着阿玛尼西装的男人,是整栋未来梦大厦的主人。而我不过是十二层写字楼里微不足道的打工白领,月薪四五千块,买不起房也买不起车。我只能失落地躲在外面,直到十来分钟以后,莫星儿仿佛白衣女鬼飘出日本料理店。她独自走进逃生通道,却在转弯的地方蹲了下来,抱着脑袋低声哭泣起来。
罗浩然对她做了什么?不过,看她的衣服与头发还算整齐,应该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她哭得那样伤心,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来,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我的逼近。就在她毫无防备的关头,我从背后紧紧抓住了她,并用一块毛巾堵住了她的嘴巴。尽管她拼命地挣扎,却没有办法逃出我的手心,也无法发出求救的声音。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双臂似铁夹住她,感觉她不会超过九十斤。我把她拖到五楼走廊,进了一间最为封闭的店铺,同样用一块黑布蒙住她的眼睛,很快就褪下了她的衣裙。
我想,我还是个畜生。
今晚你是我的女人,你躺在地上任我蹂躏,像一堆印着最漂亮的花纹,却已被洗烂的破布。我知道这是一种羞辱,对你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羞辱,但我感觉很舒服。你哭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我想,我确实是个畜生。
当我最终意识到了这一点,当我看清身下的女子,将要从她身上离去之时,绑在她眼睛上的黑布,却突然掉了下来——她看到了我的脸!
我在旁边放了一支打开的手电筒,她肯定看到了我的脸。刹那间,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泪水,看到了惊讶、恐惧、屈辱、愤怒……如果她手边有一把刀,肯定会拿起来戳穿我的肚肠。
我拿起手电落荒而逃。我不敢往下面去,罗浩然就在四楼,周旋等人都在二楼与三楼。我只能继续向楼上跑,一路冲到八楼的美容店,躲进那个充满药水气味的小房间——我相信没有人能发现这里。
浓重的臭味更加刺鼻,在封闭的小房间里,我用手电照着纤蓉的脸。
她睁开了眼睛,却不再是恶狠狠的表情,而是充满祈求与卑微,就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我阴沉地冷笑了一声。几十年前的中国历史早已证明,无论任何人曾经多么高傲,到了这种环境受了这种痛苦,都会把自己的尊严降到最低,甚至完全不在乎任何的耻辱。
我撕开她嘴上的胶布,同时用刀子抵住她的咽喉说:“不许叫!否则就杀了你。”
“杀……杀……杀……了……我……快……杀……了……我……”
囚禁了三天三夜,纤蓉总算一心求死。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恐怕连自杀的力气都没了。我也不想再给她喝水了,最后一瓶宝贵的水是留给自己的。我怔怔地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受过折磨后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无法跟那个办公室里的美人联系在一起,看了只感觉恶心,既为自己也为她。
“杀……了……我……”
这是她能用出的最后的力气。这声音似乎有催眠的力量,促使我用双手圈住她的脖子。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闭上双眼,手指力度慢慢加重,掐住她柔软而长满红斑的喉部。她再也不能发出声音了,只是从咽喉深处传来奇怪的声音,就像打开一扇破烂的木门,或是风吹过古老的寺院窗棂。闭着眼睛的我不知深浅,从小心翼翼到用尽全力。
忽然,我感觉什么东西断了。
但我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脖子上,直至我感觉她在变冷。
于是,我睁开双眼,看到她瞪大的眼睛。
她死了。
死去的纤蓉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满足与感恩——她感激我杀死了她,从而终止了她所有的痛苦。
到这时我才明白,为何许多人在受尽苦难之后,还会把加害者视为救世主,还会为强盗扔出来的半根骨头而感恩涕零。
我知道我对阿香,对莫星儿,都做了不可饶恕之事,对纤蓉也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行。可是,对刚才对她所做的这件事,我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反而心安理得地看着她的尸体——我只是替她完成了心愿而已,用一句老话来说是将功赎罪。
不过,既然已经世界末日了,就算犯罪了又怎样?这里没有警察,没有法院,没有监狱,没有军队,只有十来个可怜的幸存者,他们为了如何生存下去而苦恼,为了不知自己何时死去而惶惶不可终日,为了看不到明天而绝望至极。
但我不敢离开这里,因为莫星儿看到了我的脸,她肯定告诉那些人了,而他们除了惊讶与愤怒,也会组织起来四处搜索我。说不定他们已经约定好了,只要看到我就乱棍打死!妈的,这些早晚要死的家伙们,我不会那么轻易被你们逮住的。
然而,我只在这里忍耐了十分钟,就再也受不了这里的恶臭了——洗发药水混合着人类的大小便再加上死人的尸臭……虽然,我是一个畜生,但我想连畜生都无法忍受下去!
我冲出小房间逃了出去。八楼仍一片黑暗,底下却响着许多脚步声,从中庭栏杆往下看去,六楼与七楼的灯都亮起来了,他们肯定在找我还要杀了我!
你们都去死吧!
我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楼层间穿梭,八楼的灯光也亮了起来。我知道大事不好了,急忙躲入一条常人不走的通道,这里隐蔽地通往楼下。我匆匆地穿过七楼到二楼,一直逃到了底楼中庭。远远听到一阵犬吠,他们居然出动了那条拉布拉多犬?接着传来似是周旋的声音——“大家听好了!抓到许鹏飞,格杀勿论!”
靠,周旋,平时看你是个三流作家,没想到你妈的也太心狠手辣了!
不过,他们大概不知道我已经逃下来了,还在上头拼命地搜索。但我也没有再往地下超市逃,而是摸黑穿过底楼的走廊,通过一道隐蔽的小门,来到未来梦大酒店的大堂。我想那条狗也不会搜索到这里,因为底下有许多腐尸的气味,肯定会干扰它的嗅觉。
我躲藏到酒店前台后面的小房间,那是寄存旅客行李的地方。我打开一个大拉杆箱,发现一大堆发臭的衣服,浓烈的男士香水味扑鼻,估计是刚从酒店退房的外国客人留下的,真他妈倒霉!我蜷缩在几个行李箱中间,找了条毛毯裹起来,手里抓着防身的刀子,渐渐失去知觉。
永远的黑夜。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