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视线来,手轻轻按着眉心,不看她,慢慢地道:“苏黎从前一直很怕我。”
她一愣。
“苏黎……她不敢看我的眼睛,”他轻轻笑了一下,“每一次见面,都怯生生的模样,眼神躲躲闪闪的,就连跟我说话都低着头……”
他回想着最初跟苏黎的那些点点滴滴,可是不行,那些记忆零散又少的可怜,他不得不承认,在他们的第一夜之前,他真的从未留意过苏黎。
如果没有那一夜,也许他和苏黎此生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他会顺风顺水地跟叶佳茗结婚,而苏黎呢?
她可能也会觅得良人,嫁作他人夫,这明明该是最好的结局,可是到了今天,他却是想到都觉得痛,她会属于别人?他不能接受。
这些不堪的,痛苦的,压抑的羁绊,却成了他不愿意放弃的。
他突然提起苏黎的名字,让她有些恍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躺在了床上,并未靠近她,视线径直落在屋顶的吊灯上,神色仿佛是在回想。
“过去两年,我很想她……你知道吗,我有一段时间眼睛看不到,她在我身边,保姆一样地照顾我很久,为了做我爱吃的菜还专门去找厨子学习,害怕我在房子里碰到,她把每个棱角都用海绵裹起来,她甚至在我的卧室里面打地铺,就怕我夜里要起来的时候没人照顾……”
他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她静静听着。却是无意识地攥了拳头,手有些发抖。
良久,她放下笔记本电脑,凑过去到他身边,伸手触碰他,他的手臂挡了他大半边脸,她的手缓慢地挪开他挡住眼睛的手臂,看见他红了的眼圈。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手又缩了回去,过了几秒,咬咬唇,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如鲠在喉,涩涩地发不出声音来。
他突然面色凄凉地笑了一下,视线又回到了天花板上。
“念笙,我真的很难过。”
她面色黯然。
他长叹一口气,坐起身来,背对着她。
“也很后悔,没来得及好好对她……我让她失望了。”
她没有说话,视线有些朦胧,慌忙低下了头去,拼命地忍着眼泪。
她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他就这么背对着她,许久,低沉的男音再响起,带着深深的落寞。
“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站起身,慢慢地往出走,身后沙哑的女声突然传过来。
“迟辰夫……”
他脚步停下来,转过身去看她。
她还坐在床上,刚才那一句是下意识出声的,可等他真的停下来,看着她,她又没了话。
只是心里堵得慌,她看到他的难过和后悔,她居然也觉得有些心痛。
不,不是这样的,她拳头攥的更紧,指甲在掌心嵌刻出红痕来,她想要的不是后悔,不是内疚!
他注视她的眼眸充满哀伤。许久等不到她下文,却还是折返到了床前,居高临下,抬手抚摸她的脸。
“你不能像苏黎一样……”他语气深沉,“你答应过会留在我身边,你不能像她一样撇下我。”
……
薛舜订婚在即,而宋子涵和迟智宇之间的关系因为薛舜的婚事而瞬间恶化,宋子涵甚至不愿意去医院照顾迟智宇,结果就是,医院里面一直是看护和佣人轮番照顾迟智宇,而宋子涵在老宅成天唉声叹气。
迟智宇是宽慰了,有了薛舜总算有个省心的儿子,可对于宋子涵来说。薛舜这么听迟智宇的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她最近真真是扳着指头过日子的,十六年前买通青叶帮的人制造车祸杀死薛绍音的时候,原本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薛舜也在那车里,她根本没有想到当时的一个失误,导致如今后患无穷,万一薛舜有些调查和报复的心思,她的处境将及其危险。
好在,十几年前的事情,薛舜手里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在,她只需再等半个月,距离当年的事情就过去整十七年,过了刑事案件的追诉期限,她至少不用再对薛舜提心吊胆。
宋子涵的这些心思。迟辰夫自然也早就猜测到了,每天起来都要看看日历,算着日子。
最后半个月。
在一楼浴室洗漱完,迟辰夫上楼到卧室里面,韩念笙居然还在睡。
她睡着的时候,眉心微皱,裸露在被子上面的锁骨和脖子上都有暧昧的红印,黑色长发海藻一样地披散在肩头。
昨夜又是半宿的折腾,到最后她呜呜咽咽地哭着闹着不要了,他才放过她。
他知道这几天她确实是被他折腾的很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抱着她的感觉已经不比从前的充实,他心底永远弥漫着荒芜,却停不下来,更重要的是……
他知道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深吸口气,坐在床边,弯身下去亲吻她的脸颊。
她被他闹醒了,睡眼惺忪地揉了一下眼睛,含混不清地问了句:“你要出去?”
他“嗯”了一声。
“……不是周末么……唔……”
她沙哑的嗓音睡意未散,他的唇堵上来。
很快,是舌头。
她迷迷糊糊地回应,神思缓慢地恢复过来,直到感觉有些窒息,推了他胸膛一把。
他才放过她的唇,笑笑地在她眉心又亲了一下才起身,拿起旁边的领带,想了想,递给她,“你来给我系。”
她抿唇,愣了几秒,才起身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体,然后给他系领带。
她唇角带一丝笑意,心情似乎还不错,他深邃的眸子就紧锁在她的脸上,待她系完了,在她头发上摸摸,“今天是公司有事要加班,吃饭不要等我了。”
“嗯,”她乖巧地应了一声,想起什么,又说:“我电脑好像出了些问题,等下我可以用你的电脑么?”
他闻言,套外套的动作停了一下,几秒后,回头笑了笑。
“当然可以。”
“有密码么?”
他深深看她一眼,“苏黎两个字,打拼音,大写。”
她怔住了。
他淡淡勾唇,“要是你吃醋可以改成你名字。”
她咬了咬唇,表情有些复杂,最终别过脸,“我才不会跟个死人吃醋呢。”
他没再说话,穿好衣服收拾好之后就出门了。
……
和梁泽的探视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在探视间,隔了有机玻璃,双方只能用传声话筒说话。
迟辰夫坐在玻璃这边等了许久,那边,梁泽被人押着过来了,手腕上还是冰冷的手铐,不见光的房间里,金属泛着冰冷的白光。
迟辰夫心底有些感慨。
该说什么呢,他的朋友不多,可他曾经确实把梁泽当成了其中的一个,可如今……
想到梁泽对苏黎做过的事情,他的脸绷紧了。
梁泽在那边拿起话筒来。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人会是你,怎么。你来确认我死没死?”
迟辰夫拿着话筒,面无表情,“下毒的人不是我指派的。”
梁泽笑,“有意思,一般犯事儿的人也没几个会说是自己干的。”
迟辰夫说:“你不信也罢,确实不是我。”
梁泽仔细地看着他神色,过了几秒,眼底带上一抹阴戾。
“就算下毒跟你没关系,可我进来也是你害的!”
迟辰夫停了一下,“你现在知道牢狱苦,当初何必还要为难苏黎?”
梁泽一愣。
继而瞪大了双眼。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知道不久。”
“那你应该知道她是来报复的,我就是个例子,你的下场也不会比我好多少。”说罢。梁泽诡异地笑了一声,“对了,你还喜欢上她了是吧?这感觉怎么样?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算计……”
“两年前的事情是个意外,大家都不想的,可你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做的太过分,梁泽,我来是有话要问你,你对她做的那些,跟叶佳茗有关系吗?”
梁泽的表情有些恍然。
隔了好几秒,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迟辰夫,你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顿了顿,“你不知道就对了,你只需要知道。你一心想护着的那女人,她就想着你死就对了!”
迟辰夫薄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梁泽还在丧心病狂地笑,啪的一声把传声筒给挂断了,隔着有机玻璃,迟辰夫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砰”地一声,迟辰夫一拳砸在玻璃上,看着梁泽的眼睛。
“跟叶佳茗有关系吗?”
梁泽痞痞地笑着,起身就走。
“梁泽!你给我站住,你还没有回答我,跟叶佳茗有关系吗?!”
玻璃被他砸的砰砰响。
旁边的狱卒一下子冲上来拉住了他。
……
梁泽被狱卒带回了监狱,一路上,步伐沉重。
看迟辰夫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可如果不是迟辰夫,是谁想要他的命呢?
想起之前发生的投毒事件,他还心有余悸。
那天他连饭都端到跟前了,不过是因为当时的狱友觉得他盘里的肉比较而他又不想吃太油腻,才换了一下,结果半个小时之后,那狱友就浑身僵硬地在监狱里面断了气。
河豚毒素致命速度极快,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过留后路。
隔了一天,放风的时候,他去找了从前在青叶帮里面认识的一个兄弟。
是个胖子,人称“阿景”,一年前因为藏毒进来的,这个阿景从前就擅长打探各种消息,他找过去的时候,阿景正靠着铁网打瞌睡。
“阿景,帮个忙。”
阿景抬头看他,皱眉。
打从梁泽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跟青叶帮的人好好说话,像是端着些架子,所以大家都不太喜欢他。
梁泽敛了姿态,手抵着铁网,低头摸了一下?尖。
“我会给你钱,你帮我调查个事儿。”
阿景叹了口气,“看你这样我也不想要什么钱了,你不就是想知道给你下毒的人是谁?”
梁泽点点头。
“你得罪的不是一般人。对方已经买通典狱长了,ttx市里可以流通的途径比大,麻还少,你要想知道,得去问问餐厅给厨子打下手的那小子。”
梁泽点了点头,“谢了。”
看梁泽转身要走,阿景又出了声。
“梁泽。”
梁泽回头看着他。
“你要在这里呆七年,七年就有七年的活法,这里青叶帮兄弟这么多,你也该学着融入,别总是搞的自己跟孤岛似的,每天就打电话的时候还能像个活人。”
梁泽苦笑了一下。
“她这几天已经不接我电话了。”
阿景了然,“是女人吧?女人嘛,就是这样的,见你进来了就跑去找别人了呗!唉,不可信,还不如兄弟,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