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沈赛花从未听过韩夫人用这般恳求的语气对她说话,她语气猛地一软,沈赛花欲回绝的话在喉头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无法说出口。
迟疑片刻,她最终还是点点头。韩夫人见她答应,随即朝她感激一笑。
沈赛花莫名有些心酸。眼前的中年女人,丧夫多年,独自一人打理着偌大的韩家,将独子韩奕拉扯成人。好不容易等到独子可以光耀门楣,高高兴兴的送走,回来的,却是独子的尸体。
她一向以名门贵妇的高贵模样面对沈赛花,却在这一瞬间,因为担忧甘棠,出言请求,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无能为力的普通妇人。
若是韩奕没死,她如今,应该是个很幸福的母亲。
沈赛花突然间眼睛酸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弄完之后,基本应该会隔日更了吧,存稿不够用了,过段时间有个考试。
虽然没什么人看,但还是说一下
☆、第二十三章
韩夫人带着随行的几个下人去了韩奕坟前,沈赛花和小树便留在了凉亭内。甘棠经过先前沈赛花一吓,脚踝又疼的厉害,根本不敢做声,只是偶尔疼狠了,忍不住哼哼两声。沈赛花左看看四周的风景,右看看四周的风景,实在无聊至极,犹豫片刻,还是朝甘棠开了口:“韩夫人,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甘棠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不像之前那般难看,开口道:“并不怎么样。奕哥走后那半年,夫人天天忙着怎么让吴于田以命相偿,精神头儿还不错,你也是知道的。只是后来,吴于田死后,夫人就一年不如一年了,连府里的事情,都是能不管就不管了。若不是夫人母家惦记着夫人,韩家怕是早就败落了。”
“她这几年,越发的不好了,气性越来越大,忘性也越来越大,有时候,就跟小孩子一样,反复无常的。”
沈赛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只好往身边的柱子上一靠,道:“我困得很,先眯一会儿。你若是疼的很,叫醒我便是。”
可正午阳光正盛,哪怕沈赛花双眼紧闭,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阳光的刺眼。偷掀开一条眼缝朝韩夫人那边望去,便见韩夫人端坐在韩奕坟前,不停的抹泪,两鬓的白发晃来晃去,更加刺痛人心。
沈赛花也想过留在韩府,以一个儿媳妇儿的身份,在韩夫人身边伺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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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阳光很盛,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韩奕的身体经过最初的僵硬,又逐渐柔软下来。若不是他身上毫无温度的皮肤实在渗人,沈赛花只会以为他只是累极,睡着了罢了。
日夜不停的跋涉,最终还是赶回了京都。此时的沈赛花和小树,已经是浑身血迹了,全部是吴于田派来追杀她们的杀手的鲜血。车夫早在头一次被围住的时候弃她们而去,她和小树一路轮流赶车,除了途中停留了一次买了足够的馒头,就再也没在路上停过。
当沈赛花赶凭着残留的意识将马车赶到了韩府大门前的那一刻,她见有眼熟的小厮迎了上来,终于支撑不住,一头从马车上栽了下来,不省人事。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内只有微弱的烛火摇摇晃晃。
一起身,浑身的骨头便如同被全卸了下来般疼了起来,沈赛花不由得一声□□。雕塑般静坐在一旁的韩夫人转过头看向她,道:“韩奕怎么死的?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可其中的嘶哑,和她通红的眼眶,无一不清楚的告诉沈赛花,韩奕的死,对她来说,到底是如何的令人崩溃。
沈赛花早已做好面对韩夫人的一切举动。哪怕此刻的韩夫人拔剑刺向她,她都不会有任何意外。坐直了身子,沈赛花将发生在雍郡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韩夫人,包括吴于田和葛明的勾结,吴于田将最致命的药,在她和小树的眼皮底下,亲手喂到了韩奕嘴里。只是将把吴于田抓到都尉府的人,换成了自己。
听完一切,韩夫人面色平静的站起身子,道:“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你先好好休息。”
“对不起。”沈赛花眼看她即将出门,喉头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
韩夫人脚步未曾停留片刻,径直出了门。沈赛花无力的又躺回床上,满眼酸涩,却无泪可留。
第二天开始,韩夫人便异常的忙了起来,日日往来于韩府和她的母家江府之间。她忙于四处打点,请人搜寻吴于田往年目无法纪的证据,韩府府内的事情,自然也就没太多心思管了,于是,府内事务便交到了甘棠手中。
被韩府上下极有默契的忽略的沈赛花却发现,小树越来越不对劲了。
最开始的时候,小树只是呆在房间里很少出来,也很少说话。后来逐渐发展到她可以一直待在房间里,呆呆的坐在桌边,送来的饭不知道吃,连睡觉都忘了。
沈赛花刚开始还试图一直跟她说话,期盼她可以慢慢好起来。可无论她说什么,小树都没有一点反应,若不是小树鼻翼间还有呼吸,沈赛花简直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小树原本圆润讨喜的脸以一种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不过几天的时间,就已经皮包骨头了。沈赛花无奈,只好每天定时给她喂饭,定时敲晕她让她休息。
只是厨房送来的饭,越来越差。先是不见一点油腥,然后变成了冷汤冷菜,最后竟然直接成了发馊的米饭和带着霉点的菜。沈赛花气急,却也知道跟厨房的丫鬟们理论是毫无用处的。她找到了甘棠,告知了她厨房丫鬟们的所作所为,可甘棠却皮笑肉不笑的答道:“哎呀夫人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呢。这厨房每天做的饭菜都是一样的,怎么我们吃着就没事,夫人吃着就这么多问题呢?”
沈赛花怒极,一把揪住甘棠:“你当人是傻子?小树身体越来越不好,你们还净给她送那些无法入口的饭菜,莫不是,小树的命就不是人命了?”
甘棠却冷哼一声,猛地拍掉沈赛花的手,歇斯底里朝她吼道:“人命?你还知道人命这个东西?那个傻子的命是命,我奕哥的命就不是命了?”不过一句话的功夫,甘棠的脸上已经全是泪痕。
“奕哥走的时候还是好好儿的,可这么个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都怪你!都怪你!还有那个傻子。自从你们进了韩府,就没一件好事儿发生,可奕哥从来没怪过你们。可你们,竟然害死了奕哥。你沈赛花,还有沈小树,害死了他,你知不知道!”
甘棠擦了擦脸,阴冷的看向沈赛花,一脸狠戾道:“我最后悔的,是当初答应夫人,留在京都,任由你跟着奕哥去了雍郡。我早该知道,你这个扫把星,会克死奕哥的。”
沈赛花往后退了一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静默片刻,沈赛花默默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知道府里上下多少都有些恨她的。韩奕一死,韩府家业后继无人。韩夫人失去独子,甘棠失去心爱的竹马。韩家下人多是家生子,与韩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心里自然对沈赛花怨恨至极。
可是没人在她面前如此光明正大的将这番话喊出来,她也就自欺欺人,全当做这些怨恨不存在,希望可以在韩家安稳度日,替韩奕尽他未尽的孝道。
可如今甘棠的一番话犹如泼向雪地里的一盆滚烫的开水,瞬间融化了所有的雪层,被掩盖的恨意,被隐藏的愧疚,全都猛然间被摊开在烈日下。沈赛花无力回驳甘棠一字一句,她只能落败而逃。
小树呆滞依旧,沈赛花望着她原本灵气满满如今却空洞无物的眼睛,心又是一阵一阵的揪着疼。环着小树冰冷的手,沈赛花朝满是冻疮的手上哈了口气,喃喃道:“等吴于田死了,我就带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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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之后,韩夫人在府里待的时间总算逐渐多了些,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沈赛花猜测大约是吴于田的事情有了进展,便找到了韩夫人面前。
“夫人,我想带着小树再去一趟雍郡。”沈赛花犹豫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她无颜叫韩夫人母亲,只能称之为夫人。
“为何?”
“当时我亲眼见到吴于田亲手将du 药送到了韩奕嘴边,如今,我必须亲眼看到他死在我面前,哪怕我亲自动手也无妨。”沈赛花道,“而且小树的情况越来越不好,这趟去雍郡,希望她能好转一些。”
韩夫人大约是累极,微眯着眼睛,挥了挥手道:“你想去便去吧。我有些累,你先回去吧,让我歇歇。”
沈赛花却并未转身出门,站起身走到韩夫人面前,“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韩夫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下了一跳,原本眼睛都睁不开的困意一下子消散的无踪无影:“你这是做什么?”
沈赛花趴下身子,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将怀里的一纸书信交给了韩夫人:“夫人,我和小树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小树对韩奕的死,心结太重,在这儿留着,我只怕她这一辈子都好不了。”
韩夫人将手中书信大略看了看,无力的用手撑着头,疲惫不堪道:“韩奕早就为你打算好了,我又能说什么?你要走便走吧。你留在这府里,反倒让我一看见,就想起韩奕的死,更是煎熬。”
沈赛花又重重的磕了个头:“愿夫人从此安康。”
韩夫人讽刺一笑,“我便是活到百岁,又有何用?”说罢起身,朝内室走去,一身的疲色,连华服在身都掩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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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沈赛花便带着小树朝雍郡赶去,并在吴于田行刑的前一天,带着小树,站在了关押着吴于田的牢房门口。
半年不见,吴于田早已没有了当时的意气风发。这半年来,先是葛明的势力被莫名其妙的瓦解的一干二净,后来又是一个接一个的难缠无比的监察史。他四处奔走,到处塞银子,期盼能有个人给他透些口风,却毫无作用。有的人接过他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