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画美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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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画美人皮-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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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是紧张,越是装得云淡风轻。自小养在深闺,她的朋友本就不多,更遑论知己,她只是私心里不想失去他,手心不禁渗出了一层薄汗。
  “翩翩哪里的话,自然是陆某的不是。常言道,一夜夫妻白日恩。只可惜王妃身份贵重,陆某不可生死相许。虽不能厮守终老,但陆某也会竭力致身,一生守候,绝不辜负。”陆公子拱手郑重道,谦谦君子,一诺千金。
  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好一个“竭力致身”!她愧不能受。
  她的目光转向远方,不敢去面对那灼灼炽热的眼光。
  良久,她讪笑道:“公子只记得要拼尽全力,却忘却了之前的‘贤贤易色’。择贤妻不可貌相,翩翩空负美貌,华而不实,德行有亏,不值得公子抱憾终生。”
  “翩翩何必自怨自艾,在下失言。”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强颜欢笑,“翩翩里面请,药丸已备好。”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不愿看她为难。
  “多谢。”谢他的懂得。
  翩翩一路凌波微步,一路心事重重,渐至苑中凉亭,景色依旧,却不复从前心境。
  一颗色丹如血的药丸置于锦匣中搁于桌上,她拿过药丸,就着陈酿一饮而尽,一口火顺着食道侵入身体,五脏俱焚,仿佛自己要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焰,她心道:烈火之下,是不是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五毒钻心,地狱火莲朵朵绽开在她眼前,她的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她咬紧牙,生生忍住。
  待到一切过去,陆公子叹道:“没想到翩翩竟是女中豪杰,这般痛处一般人早已鬼哭狼嚎,失态至极,翩翩竟是从始至终容色如常。在下佩服。”
  翩翩一笑:“怎么,没看成笑话,陆公子失望了吗?”心底却是一片涩然,为了靖王,自己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受尽苦楚。还好,终究拨云见日,苦尽甘来,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想起靖王温柔的目光,神色渐渐恢复清明。
  临走时,陆公子轻轻问道:“翩翩不再爱穿红色了吗?”
  翩翩低头看着自己浅紫色的衣衫,轻轻笑道:“岁月有痕,人心轻贱,再也压不住那一身的艳色,如今穿红,便是落了俗,再没有从前的味道。”
  “哦,是吗?”陆公子状似弹尘道,“翩翩说的有理,我也再做不到纤尘不染,自恃清高了,如今踏入了俗尘,看来我也该换一身颜色衣裳,你说什么颜色最配浅紫呢?”
  翩翩脑海中突然浮现那日白袍上的落红,不由羞恼。
  “也是,一身白像极了披麻戴孝,换了也好,去去晦气。听说这黑色和浅紫配极了,不如公子就穿一身黑好了,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公子从此就不必孤独寂寥了。”
  “牙尖嘴利更胜从前呀。”陆公子笑着将翩翩扶上马车。
  “公子过誉了。”翩翩粲然一笑,放下帷幔。
  转眼已经到了秋天,一场秋雨一场寒,靖王因公事出了京都,在家照看小莲的翩翩却不曾想一个没看住,竟让小莲淋了秋雨着了风寒,高烧几日不退,几次陷入昏迷。整整五天五夜,她寸步不离小莲的床边,服侍汤药,毛巾擦拭滚烫的额头,无微不至。此时翩翩眼中只有那面色病态潮红,辗转反侧,梦魇不断的孩子。
  “小莲,你不要睡,你听娘亲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她的手紧紧攥着那小小的手,几日来的昼夜辛劳更兼殚精竭虑让翩翩面色憔悴枯槁,帘卷西风,佳人消瘦得厉害,比黄花更要瘦几分。
  第六日清晨,小厮上前通报:“娘娘,陆公子求见。”话音未落,只见那白衣公子竟不顾礼节,疾步跨入房门。
  “你知道你已经六日没有服过药丸了吗?你疯了?当画皮是儿戏吗?你知不知道,皮囊反噬是何等可怕的滋味?那皮囊会生生蜕下,生不如死!”还未等翩翩反应,陆公子一把将她从床沿拉扯起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他的眼睛中是鲜有的疾言厉色,紧紧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目光咄咄逼人。
  “你松开我!”翩翩想要一把将他推开,却奈何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她无法挣脱,只能踉跄着站稳,“你凭什么指责我?!靖王有公事在外,王府上下都需我来打理。更何况,小莲高烧不退,这里哪里离得开我?你瞧那小小的人儿,浑身滚烫成什么样子,孩子还这么小,万一落下什么病根,你让我如何是好?”她似有眩晕,想要歇嘶底里地叫嚷,将这几日来的焦虑与忧心发泄出来,可张口却只发出低沉喑哑的音节。
  “所以,你就这般奋不顾身吗?靖王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他卖命?”陆公子眼中露出不屑和讥讽,“哪怕是死也不在乎对吗?早知你这般不在意身家性命,我就不该来找你,倒显得是我多管闲事。”他冷冷地松开她的手。
  “陆公子这样说便是有意讥讽我了?我知道你必是心底嘲笑过我一万次了吧,我爱的男人心有所属,我细心呵护的孩子也并非我出,我甚至只能靠着一张皮囊在王府里站稳脚跟。但我实话告诉你,我乐意!与其看着小莲病中受苦,我宁愿替她承受一切,我可以为靖王,为小莲,去死!我心甘情愿。那陆公子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发什么疯?!”她的声音冷冽,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刺骨严寒,仿佛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疼得炸毛的猫。
  自知失言,她别过目光,久久无言。
  “对不起,”在良久的沉默后,她轻轻发声,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陆公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对不起。这些天,我已经心力交瘁了。”她松松肩,让自己镇定下来,抬眸对上那满含惊异的墨色瞳孔。
  被他盯得很是不自在,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讪笑道:“怎的,今日倦梳妆,这貌若无盐的丑态竟被陆公子瞧了个正着。”
  “不,”陆公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伸手触摸那素净的面容,“没有反噬,没有蜕皮,你竟和这张皮囊融合了!这真是个奇迹呀,就好像这皮囊本身就是属于你的一般。”他喃喃自语。
  “哦?当真?大抵母爱真能创造奇迹吧,小莲还需要我,所以我还不能死。”翩翩轻轻微笑,不着痕迹地避开陆公子的手,不甚在意这所谓的奇迹。
  “一般人如果六天没有服食药丸,轻者皮肤渗血,痛苦不堪,重者已经开始蜕皮。而你竟是骨血再生,血肉相连,已经与皮囊完美融合。”陆公子尴尬地收回手,收敛了刚刚的焦急,眉头舒展,似有喜色,“如此看来,竟是可以逐渐减少药量,渐渐停药了。”
  他挥手,童子呈上一个比之前大得多锦盒。
  陆公子道:“在下怕王妃诸事繁忙再忘记取药,便多做了一些备下,以后也会隔几日命童子送来。至于减药量的事,我再回去和我的师傅如镜大师商量一下,斟酌后再下定论。时候不早,在下不敢耽搁,这便告辞。今日出言莽撞,还望王妃海涵。”
  “你我知己,不必见外。多谢陆公子关心。”翩翩点头。
  陆公子转身之时,轻言道:“我怎会嘲笑你,你我同是痴情之人,只是你是错付我是妄想罢了。”
  翩翩温然笑道:“痴心错付也好过痴心妄想。既已错付,那便将错就错,至死不渝。”
  

☆、只是当时已惘然(3)

  流光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一年时光转瞬即逝,翩翩与靖王夫妻恩爱,女儿小莲承欢膝下,岁月静好。她眼中是春水初生,草长莺飞,湖光潋滟,天朗气清。有时,她会突然忘记,自己是谁,只一心沉溺在这美好之中。
  直到那一日,靖王从宫中夜宴回来,酩酊大醉。
  翩翩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进卧房,靖王踉跄几步,竟怒目而视,眼中是不见底的冰冷潭水,一手将她推开,“滚!”他愤怒地吐出一口酒气。
  翩翩惊愕,来不及躲闪,竟一下跌坐在妆镜前。
  “你不是芊茉!你是翩翩!”他大笑起来,以乐衬悲,更添了几分凄凉,“陆公子,跟我说,你……你换上了芊茉的皮。你以为一张皮囊就能改变一切吗?!真是可笑。”他颓然倒在镂空着鸳鸯纹的木床上,“你不是她,终究不是。”他疲倦地闭上眼睛,睡去。
  “原来你一早便是知道的。”翩翩坐在那冰冷的地上久久没有起身,月光洁白如一地秋霜,鸳鸯瓦冷翡翠衾寒,她缩缩身子,听着床外冷冷的秋雨,淅淅沥沥,秋风萧瑟,窗外的柏树凄然作响。
  良久,她缓缓起身,手撑着镜妆台,吃力而勉强,周身酸痛,双腿麻木,原来曾经烈火也会心灰意冷,化作死灰。
  她尽力了,努力地去扮演芊茉。
  “我多嫉妒那个叫芊茉的女人,刹那芳华夺走了你的心,你倒是痴情,对她念念不忘。若她还能回来,我倒是愿意成全你们。不过你也轮不到我来成全,毕竟我算什么呢。”她轻轻一叹。
  她缓缓走近他,端详他俊美的面庞,英气逼人,笼罩着一层阴鸷,他的剑眉紧蹙,似是陷入了梦魇,挣脱不开。
  这时,端来醒酒汤的李妈妈出声道:“娘娘,奴婢听说一种秘术,可以让娘娘彻底变成先王妃。只是……”她吞吞吐吐。
  “哦?”翩翩侧头,娥眉淡扫,“你说来听听。”她略带玩味。
  李妈妈跪在地上,低头道,“奴婢知道画皮百术中有一术是招魂术,可以招来皮囊原先的主人,只是这招魂实为禁术,都怪奴婢多嘴,娘娘切不可以身犯险。
  招魂术便是招回皮囊原先的主人,要以生命为祭祀,以命换命。曾经巫蛊之术盛行,京都贵族不少想要借用此法以求长生不老,买卖少年换皮种魂,只可惜不是每一个人的身体都适合种魂,成功者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两败俱伤。因此京都在十年前便禁用此术。
  翩翩凤眼微眯,紧紧地盯着李妈妈的脸,仿若要射出一把把冰刀。“可真是厉害。这些说辞都是靖王吩咐你的吧。”
  一向温和的王妃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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