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年反应缓慢地回过头看了眼凌小纪,忽而回神,扬起一抹笑来,“嗯,我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
凌小纪心稍安,很快又招呼着她去看前面店里的万花筒了。
☆、灯火阑珊见故人
这日一直在街上玩到日影西斜。
凌小纪带着苏淮年停在一处酒楼前,酒楼前人流如织,他一边往里走一边介绍道:“这揽月阁的酒菜为上京最佳,苏姑娘今日可要好好品品。”
大厅内已坐满了人,几个小二穿梭在各桌之间,见着人都是热情的招呼。
苏淮年跟在凌小纪身后径直上了二楼,推开左手边第二间雅间的门,凌煜抬眼淡淡看过来,手中还执着一只精致酒杯。
左右瞧不见萧诺,苏淮年摸了摸鼻子,弯眸摆了摆手算作招呼,落座之后便没了言语。
她叫过他怪人,叫过他李大哥,可他脾气古怪的很,会郑重地向她道谢,亲切地唤她阿年,也会动辄冷嘲热讽,她摸不准他今夜的路数,决定在一旁安静地数花生米。
“我将萧诺安排去了军营,她现在那里熟悉一下。”
她顿了顿,“哦”,继续默不作声的数数。
凌小纪哈哈笑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来忘了件东西,这就回去取,苏姑娘你慢慢品尝这里的菜啊。”
苏淮年还来不及抛出一个哀怨的眼神,凌小纪如风般迅速消失在眼前,顺带体贴地带上了门。
苏淮年张着嘴看了一会紧闭的门,确定凌小纪不会再突然闪身而入后认命地摸摸鼻子,做贼心虚般嘿然一笑。
凌煜抿了一口茶水,忽然道:“今日萧诺不曾为你簪发,你便不会了?”他轻笑一声,“真是笨丫头。”
苏淮年低头看了眼自己柔顺垂在膝上的发束,仿佛看到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愤懑地怂恿她找一样物事将这个人打昏。
她转头认真地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他右手边的长剑上,两眼放光。
凌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若有所思道:“今日见着萧诺的剑,是你为她新做了个剑柄?”
苏淮年收回眼,“是啊。”
小二适时叩门进来,将盘子中的菜一样一样端上来,末了在苏淮年热忱的视线中规规矩矩退出去。
苏淮年只好又对着眼前那盆花生米发呆。
那花生米却突然长了脚,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眼前一晃而过,随后一只手伸过来,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在想什么?”
苏淮年立刻怒目相向,然后看到他一脸坦然,丝毫没有愧疚的眼神。
她万分迫切想要打昏他,然而想到他那利落的身手,她沉默片刻,决心忘记眼前这个人的存在,专心吃菜。
笋尖又滑又嫩,入口还有淡淡的清甜,虾仁爽滑可口,嫩芹的味道渗入其中,十分爽利。她一样一样尝过来;打心眼里觉得揽月阁这上京第一的位置实在名不虚传。
“好吃吗?”
凌煜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苏淮年警觉地停了筷子,防备地看着他,随时预备他又说出什么嫌弃她的话来。
凌煜扶额,突然唇角上勾,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阿年,你怕我?”
这是他第二次喊她阿年,上一次还是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庄,她气昏了程复,拉着他一路跑到村庄后面不见人烟处,他突然郑重地向她道了一声谢。
她放下筷子,摇头道:“不是。”
“只是很想打死你。”
凌煜咧到一半的嘴骤然僵硬,他保持着这诡异的笑容淡定道:“哦?为什么?”
那一声尾音上翘,威胁意味十足。
苏淮年丝毫不受影响,坦然道:“你说话太欠。”
“当时将程复气昏的好像不是我。”
苏淮年瞬间想起她对一个举世闻名的名医口出狂言还将他活活气晕了,她顺利沉浸入愧疚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阿年。”他又喊了一声。
苏淮年心不在焉地应了,就听他接着说:“我有话对你说。”
“说。”
“我不叫李玉,我叫凌煜。”他微微顿住,定定看着她:“你要找的那个凌煜。”
“哦……”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般紧紧盯着他,他与她对望,眼神中无半分伪色。
她惊得拍案而起,睁圆了眼睛哆嗦道,“你明明说过你叫李玉!”
“诶,你的脸怎么有些红?”
“这房间有些闷热。”他转身开了窗,回来坐下,又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脸上那一抹可疑的红也红得极为坦荡。
苏淮年忍无可忍,“你不要岔开话题。”
“岔开话题的好像不是我。”
苏淮年极力忍着要抓狂的冲动,看着他半晌,愣是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又笑起来。
眼角微微弯起来,薄唇上勾,整张脸柔和起来,是她未曾见过的温和模样。乌发长眉,棱角分明的脸,她下意识将手放到腰侧的牛皮囊上,灵台清明。
小纪哥是他的家臣,也姓凌。
他的脸总让她莫名有似曾相识之感。
她咬着嘴唇,气闷地坐下,脑中突然冒出个不相干的念头——那个算命先生好像有几分本事。
凌煜眼中星光璀璨,直直将她望着,五年时光悄然隐没,她仿佛依旧是那般模样,顶着头长长的头发,穿着灰扑扑的衣裳,怀里抱着一只死蠢的木头鸟,惊唤一声:“山下人。”
他忽而嘴角上扬,绽开一个极绚烂的笑,“五年不见,你似乎没怎么变。”
一颗心突然开始急速跳动,苏淮年不自觉捂住心口,它跳得那么厉害,好像要跳出胸腔从此离开她的身体。她愣了一会,忽然竖眉怒道:“人道女大十八变,我难道没有变美吗?”
凌煜一怔,不可抑制地扶额笑出了声。
对苏淮年而言,这实在算不得是一场愉快的冲锋。当初只当他是李玉,她便理所当然当做不久便可永别般对他装傻充愣,管他脸色阴晴,她自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她为寻人而来,旁的人她是不必放在心上的。
然而眼下,自己所寻之人,就坐在她眼前,心知肚明她奔袭千里只为寻他而来。苏淮年默坐片刻,感觉到了无以复加的窘迫。她头越来越低,几乎就要钻到桌子底下去,口中却尤不死心嘴硬道:“你如何证明……”
就听他轻笑一声,慢悠悠地问:“你那蠢鸟呢?”
苏淮年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他很好心地解释:“就是那木头鸟,你唤作小八的那只。”
苏淮年默了默,心酸道:“我后来做出了能平稳飞行的小十,小八被爷爷当柴火烧了……”
凌煜“……”
窗外渐渐亮起一片灯火,从临街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玉带般的河水流向远方,河边每隔十步就有一盏灯,夜色被驱散,上京的夜晚热闹不减白日。
她见他杯中之物似乎极为美味,趁着他抬眼望向窗外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给自己也倒了一小杯,凌煜回过头来,正撞上她被辣得直吐舌头。
“这酒很烈,小孩子不要喝。”
“我不是小孩子!”
凌煜挑眉,“哦?”目光肆意在她身上游走一圈,“是么?”
苏淮年立刻伏低了身子,怒目相向。
他放下酒杯,淡淡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次更新在本周日,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
☆、月夜上京路
月色如洗,将上京的街道铺成一片温柔的白。两人沿着朱瓦廊一路走,河中有雕工精湛的画舫顺水漂流而下,盘发束腰的美人怀抱琵琶坐在雕花红木椅上,素手拨弄间,乐声如水般倾泻而出,月色水色交相融合,美人侧眸望来,红唇轻勾,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
苏淮年被那魅惑一笑勾得失了魂魄,立在栏杆旁怔怔看着,直到那画舫缓缓飘过,再不见美人踪影。
“好美啊……”她还望着画舫远去的方向,河面水纹温柔荡漾开来,她下意识低头去看波光潋滟的水中倒映出自己的脸,下巴不够尖,眉毛不够细,与方才那美人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她简直还是个没张开的小毛孩。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轻笑,“莫自卑。”
她抬头看向凌煜,就听他一本正经慢悠悠道:“即使你长到她这般年岁,也不会有那姿色,所以我说——莫自卑,自卑也无用。”
苏淮年难得生起的一腔自怜之心烟消云散,狠狠瞪了他一眼,脑中却又浮现出方才的对话来——
“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的神情淡淡的,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
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那时你失约,我便想自己来看看,这上京的繁华。”
他偏头去看窗外夜色,没有再追问一句。
岸边有人摆着摊,地上放着十几盏造型各异的纸灯,中心固定着一截蜡烛。苏淮年蹲下来问:“这是什么?”
摊主笑眯眯地开始介绍,“这是河灯……”
苏淮年抬头看过去,不远处的河面上果然有几盏河灯,莲花状的,兔子状的,烛火掩映在白纸之中,随着水纹波动而上下沉浮,煞是好看。
“要玩吗?”
她起身摇摇头,趴在栏杆边往远处看,河水如镜面反射出亭台楼阁,一阵风起,那光滑镜面便悄然破碎,化作万点碎金,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一只雕莲的船头忽而出现在视线中,苏淮年抬眼,船头的甲板上站着一男一女,那女子身着一袭朱红纱裙,眉如柳叶弯,眼似秋水漾,朱唇轻勾间,自是一番风情万种。不正是方才画舫上的美人?
“三皇子殿下。”苏淮年抬眼,这才瞧见美人身旁立着的男子,乌发玉冠,着一身月白锦袍,玉带缠腰,垂下莹白玉佩。那人点点头,双目熠熠看着苏淮年,几分探究几分猜测,唇角挂着浅浅笑意,似不经意问道:“这位是?”
“这是苏淮年,臣下的……小友,阿年,见过三皇子殿下。”
苏淮年茫然不知如何应对,那人笑道:“免了,免了,相请不如偶遇,两位不如上画舫一叙?”
他眼角眉梢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