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立刻关了门,用后背死死抵着,听着外面两人口中胡言乱语,不堪至极。她隐隐地庆幸,那日翠娘说给她两个选择,还说做了丫鬟反正赵大等人也不会嫌弃之类,那时她还未细想,现在想来真真是庆幸至极!
翠娘在第二日就送来了一堆银胚,要她照着图纸刻出花样来。她委婉地再次提出要回玄洺那里,翠娘却避开话题,只说要她将这些首饰做出来,若是她连这都做不好,那么她会重新考虑她的后路。
送来的刀具用得不甚顺手,但很快也习惯了。好在她以前也做过,图纸又不复杂,翠娘给了她两天时间,当天傍晚过来送饭时桌上堆着一堆成品,个个雕工精湛,苏淮年在一旁啃苹果,笑得眉眼弯弯。
翠娘拿过一只簪子来细细端详,再抬头时,看向苏淮年的眼神多了几分暖意,她眼中算计之意颇深,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个宝。这雕工比镇上最大的首饰铺都好上太多,有她在,何愁楼里姑娘的首饰来源?翠娘默默算计着,甚至开始盘算扩大生意路子。苏淮年说得没错,若是将她像楼里其他姑娘一样培养,还不知能不能成气候,用她来做这些就不同了,这笔生意只赚不亏。
她思量着,刷得粉白的大饼脸上绽出了对待客人的笑意,她上前一把抓住苏淮年的手,另一只手不住地摸啊摸,柔声道:“好妹妹,没想到你竟有此等技艺。你放心吧,以后依兰轩就是你的家,你的待遇不会比楼里任何一位姑娘差,我也不会逼迫你卖身,你只消好好用这双手,翠娘保证会给你最好的。”
苏淮年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啪嗒一声落地,她默默看了眼翠娘眼角的细纹和松弛的皮肤,一脸过度的妆容下,其实年纪都可以当她奶奶了吧?妹妹?她忍了忍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乖巧道:“好的。”
翠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次日,翠娘大张旗鼓地差人换了全套的家具,床单被褥全换成了新的,一眼望过去是一应俱全的粉红,苏淮年无语地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化在这个粉红的世界里了。小院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姑娘,各种尖酸的窃窃私语响在耳畔,苏淮年只做不知,看着翠娘将她昨日做的首饰拿出来,一一分给姑娘们看。
霎时,看向她的眼神全都变了样,各种赞赏的,讨好的,狂热的眼神几乎要将她淹没在其中。甚至有姑娘摸着她的手,一面抚摸一面笑道:“这可是双宝贝手,你看看,多么结实有力,才能有这样的雕工啊,小妹妹,以后你可要给我多做一些,我是这楼里的红人,往后我罩着你,任谁也不敢欺负你!”
“还有我还有我!”
苏淮年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在心里默默地纠结,“结实有力”……这用来称赞女子的手……真的合适么……
拥挤的人群中,有一双眼睛始终冷冰冰的,嫣儿隐在人群最后,看着那一众平日里争奇斗艳尖酸刻薄至极的女人对着那个小姑娘阿谀奉承。
苏淮年今日穿了浅紫色的纱裙,是小女孩的样式,保守而漂亮,她站在一众穿着暴露的女子中间,长长的头发随意扎起,头上只有一支红莲发簪,衬得她白净的小脸愈发的明净小巧。
翠娘这是将她当女儿养了么?嫣儿嘴角慢慢地上扬,明明是笑着,眼中却是滔天的恨意。她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掐入肉里,那痛让她微微清醒一些,她转身就走,一路走一路想,不公平。
明明是一样的遭遇,为何是全然不同的待遇?
那个小姑娘,该同自己一样跌倒在泥沼中的啊。
她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慢慢消失在了树荫之后。
凌煜与凌小纪找遍了依兰轩也没有见到苏淮年的身影。
他在第二日又潜回了玄府,谁知府门紧闭,他找遍了府中也没见到那日说话的主仆俩。
苏淮年的下落就这么断了线索。
他们已在朔平镇逗留了两日,一筹莫展。第三日清晨,他本待再回到依兰轩中查个究竟,街上忽然涌上来许多人,将整条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有人在低声交谈,皇都派来的大军正在往这里赶。
他们在当天趁乱混出了镇,快马加鞭半日,才入军营入口便见到急急迎上来的欧阳奕,他伤已大好,见了凌煜如释重负,道:“你终于回来了,刚刚接到消息,西野国有两路大军正向马萨城包抄过来。”
凌煜抬头望天,天色似蒙了尘,一片灰蒙蒙。
苏淮年不知此刻身在何方,可他这边已经顾不上了。
但愿她一切安好。
但愿,但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早更新,大家周末愉快,(づ ̄ 3 ̄)づ
☆、千钧一发
这是苏淮年在依兰轩的第七日,天气晴好,院中角落内有几株桂花,一阵风吹过,飘落满院浓郁的香气。
这几日她表现得十分乖巧,翠娘撤了门口的看守,她的活动范围也从房内扩大到了这一方小小院落。
依兰轩白日里没什么客人,不时会有楼里的姑娘过来,用一些小恩小惠讨好她,让她帮自己做些“私活”。三天前有一个姑娘过来讨要,正撞上翠娘在,被狠狠训斥了一通,其后再也没有人过来打扰她,她每日按时完成翠娘交代的任务,闲时便在院落中四处溜达,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有一点。
院门口守着的仍是赵大赵二两人,每每她出来时都能见到他们不善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令她时刻不敢忘了身处何处,不敢忘了随时可能有的危险。也是三天前,翠娘带着那个来取货的姑娘走时她送出了门,翠娘还未走远,她便对上了赵大垂涎的目光,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走上前去,顶着赵大几乎有些欣喜的神情,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从此世界清净,她总算有了些放松感。
夜色已深,楼里已然喧闹过一阵,翠娘也早就歇下,她轻轻推开房门,左右看了看,院门紧闭,翠娘房内也没有一点动静。她绕到院落后方,对着手中褐色的鸟儿轻声道:“小十二,你可千万要将信送到啊。”说话间又检查了一遍木鸟脚上绑着的纸团,伸手在它翅膀下旋了几圈,双手一送,那木鸟振翅直飞上天,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这是她这几日四处找材料拼拼凑凑费了很大的劲才做出来的小十二,相较小十一而言有了很大改进,虽不能像活的信鸽一般,但只要大致方向对了,送个信不是难事。
她也只是回忆着印象中的路辨别了这个方向,若是飞错了……她展颜一笑,若是没有回音,再做一只便是。
她久居深闺,并不知战火已烧到了朔平镇,富庶一些的人家这几日都举家在往皇都方向去。
小十二还未到军营,便被沿路的士兵截下。
这是队伍暂时驻扎地。
黑底旗帜在夜色中迎风飘扬,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其上金线所绣的“鄢”字却在火把的映照下格外显眼。
大军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西野国派来了两路军队,一路从马萨城后方过来,另一路向着朔平镇方向。凌煜那时在街上有所耳闻,派出去的士兵回来禀报确实如此,他让萧诺守在城外,欧阳奕带兵控住马萨城,当夜城内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密集的民居前守着大批士兵,他自己带了人守在城门口,守了好几个时辰,西野国军队夜袭,他以小股军队假意不能力敌,城门顺利被攻破,大波西野国士兵涌入城内,尚未来得及全数进入,城门轰然关闭,已入内的两万余人悉数被斩杀,而城门一关,守在城外的萧诺立即带兵从侧方杀出,未来得及入城的部分西野国士兵惊觉中计,但为时已晚,失了先机又受了惊,一时间杀声震天,主城区一片混乱。
城内有意图里应外合的平民百姓,从家里拿了锄头之类冲出门,一一被守在门口的士兵斩杀。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一夜激战,城门内外满地血色。
堆叠的尸体几乎布满整条街道,萧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四下逡巡了一圈,这才发现城墙上站着个人,慢慢升起的太阳在他身周镀上了一层光辉,他犹如站在阳光正中,耀眼而夺目。
萧诺转头看着满地尸体,目光复杂。
她想得专注,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欧阳奕从一处民居旁走过来,远远看见站在一地尸体中的她,驻足不动,满面纠结。
从欧阳奕的角度看过去,萧诺身周遍地狼藉,她就那么静静站在一地血色中,一手环抱头盔,一手扶着腰间的玄铁长剑,在渐盛的日光下,展现出一番冷酷的美感。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城楼方向,胸腔某处骤然一痛。
萧诺喜欢的,应当是凌煜这样有勇有谋,才智武艺双全之人吧。
一阵晨风吹过,他莫名有些冷。那风似利刃,轻易穿破皮肤,直直刺进他心里。
若说前两次战斗军中还有人不服,那么这一战足够让人对他心悦诚服。大军整顿了两日,凌煜下令开拔,朝的正是朔平镇的方向。
小十二被拦下时,天还未亮,只隐隐有些暗沉的光线。有守夜的士兵看到半空中飞过一个可疑的物事,疑心有人用飞鸽传信,当下射出一箭,那物事却并没有被射中,只发出了短促的一声碰撞声后歪歪扭扭掉了下来。
那士兵立刻跑上前去,却见到了眼熟至极的一个东西,这不是前些日子凌小纪在军中招摇许久的木头鸟么?
他大惊,拔足跑向凌煜的营帐,将那木头鸟呈了上去。
天刚蒙蒙亮,军中号角声突兀地响起,所有人迅速整顿完毕,不过短短月余,凌煜军纪严明,几次恶战又让他成功收服人心,军中再无人不服。
当下军队沉默而整齐地出发,一夜安睡,每一个人都是神情饱满振奋,凌煜骑着淡金色汗血宝马远远行在前面,在他身前,是黑底金字的鄢国旗帜,高高飘扬的旗子和光芒万丈的凌煜,成了这一支队伍的定心针,凌煜所在,便是军心所向。
依兰轩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