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站在“探测5号”旁边的人就是萝丝那样。
我知道一切都不可信,我不该胡思乱想,但,想想也无妨。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心理活动。
那些漩涡群,就像一群水母。美丽而危险。它们只有在最近的距离处才能被人的肉眼所捕捉。超过五米远,就会变得无形而透明。
我带领着新一届的毕业生们顺利完成了这一届的毕业演习,他们当中的十位优胜者成功晋级为新一批的准战士。在返回“巴别塔号”的途中,我看见了一道一闪而过的光束,于是调转方向追踪光源,可是它转瞬即逝消失于黑暗的虚无中,我确定我没有眼花。如果这道光具备持续性,它便不值得惊喜,也许是某颗陨落的星体最后的闪耀。但是它瞬间出现并瞬间熄灭,而且不是一个亮点而是一束光。这太激动人心了。
我开着战舰疯狂的穿梭在各小行星之间,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像只无头的苍蝇。莱利用对讲机询问我是不是战舰出了问题,救援队已经出发,我没有说话。我完全抽不出一秒钟的时间去回应那些空洞的话语,我只想弄明白那束光是怎么回事儿。
莱利和米卡不停在驾驶舱用对讲机请求我回话,从他们的说话声中我知道大部分参加演习的队员们已经回“巴别塔号”,而五个不听指挥的毕业生一直跟随在我身后,十架救援机跟随在他们身后。
莱利和米卡一边警告他们立刻归位,马上掉头回到“巴别塔号”,不然后果很严重,一边不停询问我出了什么事。救援机里面的救援人员不停告诉我坚持住,他们即将赶到。我觉得脑子一片混乱。
两个小时后莱利让五位学员用最快速度追赶我的战舰,因为救援机已远远落后于我们。最后我在一个漩涡群附近被他们逼停。
那束短暂出现的光永远的消失了。就像五六百年前人类捕捉到的那声奇异的“WOW”。著名的哇信号。
是谁在太空中忍不住寂寞而叹息?那是叹息吗?那分明是惊叹。惊叹于什么呢?这束光究竟又是怎么回事?某个星球上的某个智慧生物半夜拿着电筒起来上厕所,不小心照射到我的战舰上了?
我的脸在面具后面苦笑了一下。
那年,晋级的学生破例变成了十五个。我们在那里停留了两年,每天派大量的战舰出去搜寻光束信号。一无所获。
两年后我们启程,继续向前,去往虚无的明天。
花开花落又一年。那棵白玫瑰树又长高了一些,它的枝条变得越来越古老。那朵白色玫瑰的花骨朵儿盛开后我没能送到萝丝门前的信息袋内去,因为那次毕业演习结束后我休息了很久,当一个星期后来到花园,那朵花已经被人摘走。
然后整整忙碌了两年。
我信步来到图书馆,老亨利的背更驼了。
“你已经两年没来这里了,佐伊。你要多休息。”
以前他/她总是会把每天一小块的水果留给我,他/她总是说自己年龄大了,口淡,对食物没有了兴趣。但是我知道,“巴别塔号”上的任何人都无法抗拒一口水果的香味,尤其是老人和小孩。我总是把它一口吞下,然后交代送餐员把我的那份儿送到老亨利那里去。
他/她已经年过八十,再也无法参加战斗了,永远失去了出任务的机会。所以,不会出现该当机立断的情况下他/她会无法切断我手中的绳子的那种情况。我也是。
除了萝丝,谁手中的救命绳我都能割得断。哪怕像爷爷或者奶奶般的老亨利。不过,他/她不会再出任务。所以,我不必面对这样的选择,甚至连想都不必去想。
可是,当某天,萝丝站在我面前时,我能认得出他/她吗?
站在“探测5号”旁边的人真的就是他/她吗?
认不认得出来,是否是他/她,这两个问题有时候会困扰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有事可做,而不至于太过空虚寂寞。
我顺手拿起一本关于弦理论的书离开了图书馆。经过战士楼的时候,站在长长的过道上,我朝他/她房间的门看了看,那里插着一朵已经枯萎的白色玫瑰。我两年前送的最后那朵花他/她没有取,这是为什么?
当我从他/她房间门前的信息袋移开视线,转过头看见一个医生正站在我左边。
“好久不见佐伊。”
我点点头,走向那十扇门。
在“巴别塔号”内,只有医生的胸前没有绣任何文字,一片空白,干净而清爽。因为医生就是医生本身。如果哪个医生的左胸绣着“医生”,而右胸却绣着“物理学家”、“核专家”、“天文学家”等字样,病人的病情会加重的,他们会立刻死于心脏病。
如果医生的左边胸口上绣着“医生”两个字,那么他们的右边胸口也只能绣“医生”。所以,不如空白。
回到自己的房间,吃完饼干和那一小块牛油果,我闭上眼进入了梦乡。那里有一望无尽的草原,草原上空七八条彩虹纵横交错,白色的云朵在彩虹周围飘来荡去,云朵下方遥远的山岭上,一颗小黑点若隐若现,是他/她背对着我坐在山上看山脚下的河流。
最近我很喜欢睡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永远也睡不够一样。
总有一天会睡够的,闭上眼,再也不会睁开。永恒沉睡,寂寞漂流。
?
☆、第 3 章
? 早上,移动完对面的战士楼,我就到7楼去了。这个季节没有玫瑰花,我摘下一根桂花枝,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香气宜人。我总会在桂花盛开的时候收集一些桂花晒干,放进一只小纸盒里,每个月往酒瓶中放十几朵,一直到第二年的那个季节到来。
“巴别塔号”内只有三个地方有季节:种植基地、养殖基地和花园。科学家们模拟四季,定时调整这三个地方的温度。不同的季节种植不一样的粮食,不同的季节让不一样的花盛开,而猪牛羊鸡鸭鹅乃至鱼,它们需要适应不一样的温度,以提高自身的适应力,同时也有助于提高肉质的鲜美度。
一辈子呆在温室里,这会让它们在某天于零上几度的气温下冻死的。
我把桂花□□他/她门前的信息袋内就出发了。那天所面对的任务,比过去很多年所接触的任务都要艰巨,虽然那不是从我出任务以来遇到的最艰巨的一次。有一次我差点丢掉了性命,那颗星球看起来很温和,表面上没有腐蚀性强的硫酸液,也没有喷涌的岩浆,甚至都没有神秘莫测的水银,也没有别的种种,地表看起来干燥而平静,就像一块被人弃置的贫瘠的土地,拥有淡黄色的没有营养的土壤,如果在上面种植粮食的话,只有土豆能成活。正是这样一颗穷绅士般的星球,本身却是一个巨大的磁铁。在我们距离它还很远的时候,它就像一个漩涡般,把战舰不停往前吸,如果不在十分钟内成功逃离,我们将再也无法离开它了。一旦被它牢牢吸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脱。
那天,从巴别塔号伸出八根有一个人那么粗的绳子,死死抓住八艘探测号的尾部,将我们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十位天文学家紧急召开会议,临时修改了前行的路线。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
坐在探测1号里,心里充满了对未知情况的忧虑。即将面对的这颗星球,对一些设备表现了强烈的干扰现象。“巴别塔号”躲在一颗邻近星球的阴影处,这让我想起了“月之阴暗面”,据说曾经有过一颗躲在月亮阴影处的人造卫星,具体用途众说纷纭。
为“巴别塔号”提供防护罩的这颗星球表面上全是褐色浆液,像一锅融化了的巧克力,或者还没来得及放进烘焙机的黑森林蛋糕。那是嗜酸性液体与微生物长期结合的产物,一亿年,足够由稀变稠了。
从它身边经过的时候,看着表面上不断冒着气泡偶尔喷溅四散的粘稠物,我突然一阵反胃。里面生活着一些像蚂蚁一样但是比蚂蚁低级的没有触角的看起来像节肢动物但也许不是节肢动物的东西。
五天前才对这颗星球探测完毕,用时两天。不算大,或者应该说,很小。
在目标星球着陆后,信号时断时续。来自左边的两位战士到白□□域去了,来自右边的两位战士去了黑□□域,我和另外三位来自鸡蛋内部的战士在红□□域边沿停了下来。这颗星球从远处看,呈现出诡异的图案。黑色和白色像被人扭走了一小块的软糖,或者说像太极图,而红□□域就是上面的两只眼睛,不过在这里,眼睛可不止两只。
一般来说,白□□域要么覆盖少量冰要么就是石灰岩,至于黑色,答案很多。而红色,只有两种可能,其中一种是岩浆,另一种是富含氧化铁。我们知道,一定是岩浆。它的温度说明了这一点。科学家们对这颗星球例行扫描了一遍,它的中心温度高达五亿华氏度,由里到外递减,最外面那层的温度为一万华氏度。
我们的棉胶面具刚好能抵御一万华氏度的温度,也就是一万华氏度是它的极限。
我们要对岩浆进行采样,岩浆的温度是地表温度的数不清倍,大约是十万华氏度。我们站在岩浆坑边沿,一阵又一阵的热气烧灼着我们的皮肤。进行了特殊处理的航空服支持不了多久。每个人脸上的汗水像小溪一样流淌,他们三个的面具在慢慢松动。我的也一样。
我们四个人分别拿出一根像钓鱼竿一样的仪器,一端捏在手里,另一端扔进岩浆坑里,迅速将它撤回来,立刻把样本装进旁边放着的巨大容器中,实际上它的容量只有一个小杯子那么大。它足足有一百层太空服那么厚。耐热性抗高温性非常强。我们按动按钮,把样本输送进探测舰内便各自启程了。
只需再继续呆十分钟,我们便开始严重脱水,在脱水过程中慢慢变熟。我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烧红的钢铁上一样疼痛难忍,面具的左半边自然脱落,挡住了左边的眼睛,我的注意力分散了一下,驾驶的探测舰在岩浆坑上空颠簸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