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走在演员们的后面。一个女演员从后面赶上来;“江老师,上次您教我盘的那种发式,我怎么也盘不好,上回去一个舞会,她们说我跟个道士似的!有空您再教教我吧!”
江路笑笑;“行。”
女演员:“哎,咱们今晚还有舞会,散场后。江老师您也来吧?”
江路犹豫了一下;“在哪儿啊?”
女演员抢着说:“我带你去!”
这时候她看见台阶下有个跑动不停的身影。再看,原来是宋宇生。
宋宇生冲江路喊道:“知道不知道现在的温度?零下十五度!”
女演员们打趣道:“江老师,带着他一块儿来吧?”
江路笑着说:“算了,他太老了,我也太老了。你们去吧!”
江路慢慢走下台阶,宋宇生依旧在原地跑步。
江路不动声色地问:“照片呢?”
宋宇生:“嗯?”
江路:“你不是到照相馆取了照片吗?”
宋宇生:“噢,那张照片呀。”
江路:“拿来呀。”
宋宇生:“现在要?”
江路:“啊!”
宋宇生停止跑步,认真地问:“现在要它干吗?”
江路:“这你都不明白?”宋宇生摇摇头。
江路恨恨地说:“撕了它呀!省得你跟你的新欢拿我取笑,说我怎么怎么对你着魔!你怎么怎么迷死了我!”
宋宇生嬉笑着反问:“哪儿来的新欢啊?”
江路看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宋宇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好好看看,就这位……”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除了你,谁都不会要的。”
江路看了他一会儿,将信将疑;“那你怎么跟照相馆那个人说……”
宋宇生得意地说:“我不跟他那么说,你会给我打电话吗?我给你打了至少有五百个电话,你都不接!”江路看着他,哭笑不得。
宋宇生上前搂住她的肩膀;“算了,咱俩这岁数,在一块注定是一半儿欢喜一半儿愁,各自都带了前半生来,哪能那么无牵无挂?我这样的,也就是你来陪着混混了,啊?”
江路心里的酸楚涌上眼帘,含泪幽怨地看着他,破涕一笑;“德行!”
一群年轻人在姚健家的大客厅里听古典音乐,屋子里的不少男青年都留着长发。
这是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最后一段。
姚健和宋征紧挨着坐在一个沙发上,两个人不时对视一眼。
姚健情不自禁地说:“真他妈来劲!跟这个比比,咱们过去听的那些协奏曲都是什么呀。”宋征一听忍不住笑了。
姚健意识到了什么,对宋征说:“对不起,我刚才的话有点儿过。”
宋征说:“姚老师,今天晚上我不是你的学生,你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好吗?”
这时,两杯啤酒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个女青年用英语说:“你们说中文了,罚酒!”
姚健用英文回答:“她免罚,我代劳。”
在一片哄笑声中,姚健先后两次喝干了杯中酒。
宋征很专注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喜悦。
一个男青年用英文说:“这音乐太深沉了!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受不了!”
姚健探出头,用英文说:“什么人啊?没听说过深沉受不了的!”
那个男青年解嘲似的说:“我太浅薄了!”
大家哄笑。女青年甲也用英文说道:“我也觉得太沉重了,咱们是不是来个浅薄无罪呀?”
这时,一支约翰·丹佛的歌曲响起。
李冰兴奋地用英文喊道:“关灯!这歌得在黑暗里听!”
灯灭了,老烛台上的三支蜡烛点燃了,有人随着节奏开始跳舞。
男青年:“这是什么呀?挺好听的!”(英文)
姚健:“你是装傻还是真傻?还学英文呢?连约翰·丹佛都不知道?”(英文)
男青年:“我头发长见识短行了吗?”
姚健:“说中文,罚酒!”(英文)
大家又笑。
宋征附在姚健耳边;“我也不知道。”
一个瘦高个青年走过来;“姚健,能不能请你的小姑娘跳个舞?”(英文)
姚健:“不行。”(英文)
另一个瘦高个男青年走向宋征,用英文说:“宋小姐,可以跳个舞吗?”
宋征也用英文说:“我不会跳!不信你问他,”她用手指了指姚健;“我体育课都不及格!”
瘦高个男青年转向姚健,用英文说:“姚健,你带人家出来,问过人家父母没有?”
宋征一听满脸通红。姚健看她一眼,然后拉着她走到了门厅处。
二人来到门厅处。
姚健:“宋征,你该回去了。”
宋征:“还早着呢,再玩一会儿嘛。”
姚健:“你听我说,接下来的活动真的不适合你了……”
这时,门铃响了。
一阵寒暄之后,四个外国留学生讲着奇怪的中国话进来了。
一个黑人男青年见到宋征后,眼睛一亮,用蹩脚的中文对姚健说:“你的女朋友很青春,很漂亮!”
宋征听懂了,很是受用。
姚健很窘迫地用英文回答:“你错了,她是我的学生,今天碰巧在这里。你们里面请,等我一会儿。”
姚健从衣帽架上拿过宋征的大衣,不由分说给宋征披上;“走,现在就走。”
两个人走在街上,气氛有些沉闷。
姚健首先提起话题:“上次……你上次说,要跟你爸谈谈,谈了吗?”
宋征摇摇头。
姚健:“干吗不谈呢?这个时候,你爸肯定特需要你的支持。”
宋征:“哪个时候啊?”
姚健:“恋爱的时候。一个人在恋爱时,他总是脆弱的、不自信的,希望得到别人的理解。等你有这一天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宋征抬起脸望着年轻英俊的老师,神情也不再是羞涩,似乎还有些委屈和痛苦。她的意思似乎在拷问他: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在恋爱吗?
过了一会儿,宋征说:“我怎么不知道啊?在我们家,只有我一个人和那女的说话,连我弟弟都叫她妖精!”
姚健:“那你爸就更需要你的理解了。”
宋征:“我挺矛盾的。如果她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女人,我还是挺欣赏她的,她很漂亮,很有气质,很精明能干。可她要当我后妈,我就没法儿接受了。”
姚健:“你还是忘不掉你妈妈,对吗?”
宋征点了点头。
姚健轻声安慰道:“可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凡事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宋征惆怅地说:“可能吧。”
宋隽和几个孩子在家属院外踢足球。
球向存车棚飞去。宋隽跑过去捡球,他突然站住了……一辆红色女士自行车在一堆又脏又旧的自行车里显得像瑰宝一样!
他捡起球,慢慢往红车跟前靠。
一个男孩喊道:“胖子,快点儿!”
“我不玩了!”宋隽把球一扔,一边快步跑上楼一边叫喊;“姐!姐!”
宋隽开门进家。
钱淑华迎上来说:“隽隽回来了?”
宋征问宋隽:“叫我干吗?”
宋隽一把拉住姐姐;“你来!”
宋征莫名其妙;“干吗呀?”
宋隽拉住姐姐往楼下跑;“跟我下楼,我带你看样东西!”
宋征一面跟着他下楼,一面抱怨道:“我刚进门,都累死了。”
钱淑华从厨房伸出脑袋;“你俩不许出去了。啊?马上吃晚饭了!隽隽,来看看姥姥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宋隽急切地说:“你看了,保证不后悔!”出了楼洞,他拉着姐姐的手就跑。
这时,钱淑华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肉末花卷从厨房走出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唉,怎么又跑了?”
宋隽领着姐姐顺着一排排自行车隔出的狭窄小道走着。他们看见了那辆红色的女士车,昏暗的灯光下,车身珠光闪烁……
宋征蹲下来,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车梁,仔细观察着车的每一个细节。
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进来,注意到两个少年的奇怪行为。
宋隽低声地问姐姐:“是不是?”
宋征:“嗯。”
宋隽:“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宋征看见车把上挂着一个精巧的购物篮子……推车进来的男人警觉地盯着姐弟俩。
宋隽:“想不想骑一会儿?”
宋征:“锁着呢。”
推车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你俩干吗呢?”宋征、宋隽吃了一惊,赶紧缩回手。
宋隽壮起胆子问:“是您的车吗?”
男人反问:“是你们的车吗?”宋征不想发生争执,拉起弟弟就走。
钱淑华家,祖孙仨人正在吃晚饭。姥姥往宋隽碗里放了一个肉末花卷。
宋征提醒钱淑华:“姥姥您还让他吃?他都胖成什么样了?”
钱淑华:“胖怎么了?”
宋征:“人家都叫他胖子,胖得多难看呀!”
钱淑华:“你就跟那妖精学吧,啊,小腰勒那么细,不就是要勾引人吗?”
宋征:“爱美有什么错呀?大家都不爱美,我爸的摄影作品能得奖吗?我没觉着人家江路阿姨有什么不对,您整天妖精妖精的,宋隽跟着您,都叫顺口了,一张嘴就是妖精!”
钱淑华一听,有点兴奋,转向宋隽问:“隽隽,你怎么叫那女人的?再叫给姥姥听听。”
宋隽满嘴食物,含混地说道:“妖精。”
钱淑华接着逗他:“叫她什么?”
宋隽:“妖精啊。”
钱淑华得意地对宋征说:“看,我教他了吗?他自个儿叫的。”
宋征鄙夷地瞪着弟弟说:“宋隽,以后爸和她一块儿过,你还敢这么叫吗?”
钱淑华语气坚定地说:“你爸不会和他一块儿过的,你就别操那心了。”
宋征问:“为什么您老阻拦呀?人家江路阿姨哪儿不好了?我看她挺好,挺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看人应该看大方向……”
钱淑华不爱听了;“大方向小方向我都没看出好来。反正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宋征尖锐地说:“你不觉得你特像封建家长吗?”
钱淑华放下筷子,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宋征嘟哝着:“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