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天崩地裂,不知如何与他相处下去才好。
现在的她不同了,她更了解人情世故,与世间无法避免的种种遗憾。
他已悔,不敢怀梦,那样小心,近乎虔诚地守在他们家后头,默默赎罪。
除了早逝的池伯伯,她不知道还有谁,有权站出来,对他丢出第一颗石头。
她铁定没有。
仙恩细细抚过他的眉眼口鼻,像母亲抚慰孩子的所有伤痛。
「告诉我,二十年前那夜的风,还在你的梦里哭吗?」
他猛然望住她。
她知道?她竟然明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湿润了,直到她倾身,吻住他沾湿的睫毛,他才发现胸
中欲涨的情绪,正在找一个流泄的出口。
「锺衡,我爱你。」她突然退开,眼神严肃得近乎冷酷。「我全心全意的爱
你,所以,你必须回报我同样的全心全意。」
他蠕动着唇欲开口,她却用食指按住他。
「你欠姊姊一个幸福,如果没能把姊姊的幸福还给她,你这一生将无法全心
全意的爱我。可是姊姊的幸福并非掌握在你的手上。如同你无法改变过去一样,
现在的你也必须接受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我们就是无能为力。」
他眨了眨眼,唇仍被她的纤指制住。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结论,那我很抱歉。可是,现在我掌握了你的秘密,所
以我决定用勒索的。」她的手指增加力道。「唯有这么做,你才会真正认为自
己已经对姊姊,或她关爱的人付出绵薄之力,你才能释放你自己,我们的爱才
有公平性可言。」
勒索?他再眨了眨眼。
「我可以保密到家,不向我的家人揭发你黑暗的秘密,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
件。」
「哪三个?」他的唇终于得到自由。
心中一个个气泡正在绽裂,释出令人通体舒畅的快慰。
「嘿,嘿,嘿。」她扯出一抹邪恶快意的微笑。
「这就是你的三个条件?」
「这是笑声!你连笑声和说话都不会分?」她低吼。
「对不起。」
她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我要你答应我,永远放下池老伯的事,不准再
把它悬在心中。」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要非常、非常爱我,永远、永远
爱我。」
「我以为你是在帮池净开条件。」他温柔仰视她。
「她是我老姊,不会介意把债权转让给我。」她得意地笑起来,睥睨自得。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他非常勉力克制自己,才没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尽
情地爱遍她。
他爱她!无法用世间的任何语言来传达。
仙恩停顿了一下。
「晚一点再告诉你。」她一副收工的样子,翻开被单,快乐地躺回他身畔。
「好了,睡觉睡觉。」
前一秒钟关于爱与伤感的念头,此时全都蒸发,他的心情马上从缠绵中警醒
过来。
「现在就说!」
「你还不困吗?那好,我们来……」诱惑的玉腿钻进被单里,腻着他的腿侧
游移……
美人计?他疑心更盛。
「仙恩,把话说清楚。」
连她美丽无瑕的肉体都失败,看来她需要多多培养自己的女性魅力了。
「书上说,这一招对男人通常有用的。」
「仙恩!」语意危险了。
「好嘛好嘛。」她叹了口气。「第三个条件,每年多收养两只狗。」
「仙恩,你已经养七只了!」他几乎跳起来。
「喂,先生,你给我搞清楚状况!」●她秀眉一挑,恶声恶气地戳他胸肌。
「这不是请求,这是勒索,OK?」
他啼笑皆非。
该死!若早知坦承的结果,会给自己扯上这么麻烦的后果,当初他便一个字
都不说。
「两年一只。」
「一年两只。」不接受讨价还价。
「一年一只。」
「好。」
「你必须答应帮它们找主人,定期送养几只。」
「……好吧。」她臭着俏脸。反正他们家附近也缺少足够的空间,只纳不送。
「现在可以「睡觉」了。」他终于露出安心的笑意。
仙恩把被单里的毛毛手按住,扔回他身上去。
「你,想,得,美!」
她翻身,拉高被子,各睡各的。
锺衡瞪着她的背,满腹委屈——和欲火无处可诉。
无奈之下,他长声叹息,翻身也睡倒。
可是,她还在嘀嘀咕咕的,哼着她的客家山歌,分明也没有睡意啊。那为什
么不和他一起「排遣时光」呢?
「仙恩……」他可怜地轻唤。「仙恩?」
「别吵,我睡着了。」她把被单拉得更高,不理他。
这就是天下夫妻将过的生活吧?白天你给她气受,夜里便换成她胜券在手。
情欲忽尔淡去了,他挨近她的背,嗅闻着她的体香、发香。
细听之下,她正哼着歌儿——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幸福的一隅,在他眼前坦现。
满足和暖意,形成一个安全的茧,将他承接住。临睡去之际,他深深明了—
—
那吹啸了二十年的寒风,已经止息。
注:文中引用之「不爱那么多」一词,为李敖先生所作。
… 第十章 多年后
「小花,你的饭。」
艳阳下,一个轻快的小身影咚咚咚跑进公园里。
他今天负有一个神圣的使命,替仙恩阿姨送饭给公园里的狗狗们。
这间公园本来被锺叔叔买去做花房了,只剩下旁边的一块小草坪给狗狗们住。
可是仙恩阿姨嫁给锺叔叔之时,她要求的「聘金」就是更旁边那块空地。锺叔
叔为了不让已经挺着一肚子球的仙恩阿姨跑去嫁别人,只好把它买下来,改建
成一座新的公园。所以晚翠新城现在既有花房,又有花园,狗狗也有更大的地
方住了!
六岁的小男孩把狗碗送到一只正在喂小狗的狗妈妈旁边。
咦?不对,他又走了回来。
窝在小花胸前吃奶,四头钻动中,竟然冒出一对尖尖的耳朵。
「我没有弄错吧?」他越看越惊奇,脑袋都看歪了。
是猫猫耶!呵呵,是一只小猫猫哦。
他飞快跑进公园的游戏区。
「苹苹,苹苹!」俊秀的脸颊兴奋得红扑扑的。
一群有男有女的小朋友站在球场上,正在选队友打躲避球。
「剪刀石头布!我赢,」一个穿著牛仔装的小女孩往队伍中的某个人一指。
「我挑阿虎。」
「不行啦,你们那一队有你又有阿虎,我们这一边根本不用玩了。」和她猜
拳的男生抗议。
「愿赌服输,谁教你猜拳猜输我!」女孩的双眸炯炯发亮,小脸蛋儿红润润
的,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
「对嘛对嘛!」她身后一群子弟兵纷纷出声支持。
「苹苹!苹苹!」尖锐的叫声一路兴奋地飙过来。
吼!又来了!又是裴洋那个娘娘腔。
苹苹脸色一板,招来副手。「阿强,你来接手。」
「苹苹,不要理他啦,他又不会打球。」每次被球轻轻碰到一下,就坐在地
上哇哇大哭,实在有够胆小的。
「叫你接手,你就接手。」苹苹白他一眼。「我马上回来。」
池净阿姨和裴海姨丈出国参加巡展,还要一个多月才会回来;临出国前,一
如以往,把独生子裴洋托给外婆照料。
她爸爸和舅舅一家都住在同一个社区里,所以家里没大人时,小孩子们就猴
子称大王了。
一开始她还觉得当大王满威风的,可是,遇到裴洋这个跟屁虫兼娘娘腔,再
有耐性的人顶多只撑得了五分钟。她今天算破纪录了,先听他扯了七分钟的樱
桃小丸子,才把他丢给妈咪。
奇怪,裴海姨丈高大威猛,英武神勇,怎么生的儿子这么不济事呢?七岁的
锺苹撇撇嘴。
「干嘛?没看见我要和朋友打球。」待他跑近身来,锺苹抢白。
「苹苹,你来看。」裴洋不由分说,扯了她就往外头的狗狗区跑。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窝小狗吗?」锺苹只想快快打发掉他。
两个月前刚来的小花,上个星期生了。等它身体复原,妈咪就要带它去结扎,
顺便注射芯片,正式加入「晚翠之家」。
「你看,里面有一只小猫。」小男孩讨好地说。
「笨,那是狗狗啦!」锺苹自认已经尽完做表姊的义务。「你自己慢慢看,
我要去打球了。」
裴洋急了。
「你再看仔细一点,最旁边那只真的是猫猫。」
「裴洋,你这个癞痢头,我说是狗就是狗!」锺苹拍了他后脑一巴。
踉跄了一步的小男孩顿时泪眼汪汪。
「我才没有癞痢头,而且那明明是一只猫。」
锺苹再瞄几眼,好象真的有一只小猫混在小狗堆里吃奶!老妈一天到晚捡些
弃犬弃猫回家,确实有可能把失母的小猫偷偷塞进狗妈妈的窝里喂养。
她不肯认输,立刻转移话题。
「外婆说你洗澡都不喜欢洗头,不洗头就会变成癞痢头。」
「乱讲,我自己不洗,可是妈妈会帮我洗。」裴洋含着眼泪,用力吸鼻子,
不让鼻涕流下来。「等我爸爸回来,我要跟他讲,你欺负我。」
锺苹抬高下巴,飞扬的短发在午后日阳下闪闪发亮。
「你去讲啊!谁怕你?姨丈最疼我了,他才不会相信你。」小气鬼,告密鬼!
「乱讲,他是我爸爸,他当然相信我。」
「不信!」
「信!」
「不信!」
「他信啦,信啦,信啦!」小男孩放声大哭。
喔!又来了,爱哭鬼!
锺苹学她老爸的标准姿势——两手往胸前一盘,困扰地摇摇头。
一辆厢形车在公园旁边暂停一下,车窗摇下来。
「苹苹,你们在做什么?」正义之声出现了。
她老爸那揪着眉的审视眼光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