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简直疯了!
燕云踏过自己征服的区域,然而无论身体还是内心感受到的却是如同天气一般的寒冷,还有沮丧与震惊。
即便是已经被燕家军占领的地方,也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安全地带。不时都有冷箭射来,不时都有三五成群的战士突袭。
虽然这些零星的袭击,在精锐的护卫队面前,实在不堪一击,却成功的给予了燕家军从将领到士兵心理上的巨大压力。
而更令燕云感到无法置信的是,举目四望所见到的战场狼籍。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战争,也不是没有见证过死亡。多年的厮杀,敌人与战友的阵亡,早就让身经百战的将军已经麻木和冷血。
然而,当他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零星的篝火和昏暗的月色,看见战场上未及清理的遗迹,心中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只有初上战场之时方才产生过的震撼。
倒在地上的风雨军战士,各种各样的姿态都有:有的浑身浴血,身体上插满了箭矢,却依旧靠在了墙壁之上,双眼怒睁,挺立不倒,好一番威武雄姿。
有的尽管肢体不全了,但是却死死的压着敌人,牙齿狠狠的咬住对方的咽喉,浑然不顾下面的敌人已经将刀剑刺入了体内,赫然是一场同归于尽的惨烈,由于天气寒冷的缘故,甚至已经无法将作战的双方彼此分离。
有的虽然仰天倒下,然而年轻的脸庞居然还含着微笑、手中依旧紧握着武器,这是一种面对死亡的何等的从容。
除了风雨军的战士之外,更有不少一眼看去就是寻常百姓的尸体,手里拿着的却是刀剑甚至铁铲、菜刀、砖瓦,这里面有七旬的老翁,年轻的妇女,甚至幼龄的孩童,无一例外的却是死亡之前的那一刻,肯定都是处在战斗之中。
也许,当幽燕老家被敌人侵占的时候,自己纵然不是军人,却也会这般奋勇吧!
燕云如此幽幽的想道,作为燕家军的高级将领,他多少也了解到呼兰人对幽燕的图谋,这种对家乡的忧虑,令他更是感到了烦躁和不耐,恨不得立刻结束这场该死的战斗,赶回家乡保卫亲人和家园。
“不好,有埋伏!”
前方护卫队的一声惊呼,惊醒了燕云的杂想。
仅仅是扫眼之间,燕云便明白了自己已经身处风雨军的重围之中。
密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射来,箭速之快、力量之强、箭矢之多,显然和之前所遇到的突袭不可同日而语。
风雨军的这一次伏击看来是精心准备的,竟然动用了为数众多的弓箭手,这在以前的巷战中是从来未有的,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只能够证明一件事情——似乎和燕家军能够屡屡渗透风雨军内部一样,风雨军对于燕家军同样也存在着重要的情报渗透。
大概,目标就是我吧!
燕云苦笑,虽然有了这样的感悟,然而在脱离危险之前,似乎也没有什么补救的措施可以采取。
眼下,他只能够仰仗麾下战士的忠诚和勇敢。
然而在狭窄的街道之上,根本没有太多的空间可以躲避。
大批忠勇的战士尚未来得及拿起武器在战场上一展他们威武的英勇,就已经永远的倒在了这座城市的街道之上。
剩余的战士用手中的盾,挥舞的刀枪,甚至自己的身躯,掩护着自己的统帅狼狈的向后退去,却迎面遭遇了为数大约有五、六百人的风雨军战士的猛击。这些敌人仿佛从地底冒出来一般,瞬间出现在了原本寂寥无人的街道,呼喊着,砍杀着,气势汹汹、勇往直前,似乎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一切的一切便是消灭眼前的对手。
面对在自己占领区内,突如其来出现的为数这么多的敌人,让燕云有些意外,但随即却又觉得能够理解。
毕竟,这里是风雨军的城市!
百姓的支持,熟悉的地形,事先有准备的秘密通道,让身处城中的燕家军,根本不存在前线后方的区别!
燕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么多精锐而且庞大的军队,竟然始终都无法攻破已经失去了城池掩护的凉城。
因为,自己正在和整个凉城三十万誓死保卫家园的军民作战。从进入凉城的那一刻开始,这场战争就已经不再是燕南天和风雨之间的争霸了,而是一场侵略和反抗的战争。因此,燕家军并不存在绝对的兵力优势。
当然,这其中风雨、白起、李中慧这些风雨军核心领导人物也功不可没,他们在政治和军事上的运筹,成功的改变了传统的攻防战的形式,变成了目前这种燕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街巷战。
战斗短暂然而激烈。
当燕云终于从战斗的激情中冷静下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己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造成伤口的元凶,是一把锋利的大刀,而大刀的主人则是已经被自己的佩剑刺穿了背心、仰面倒下看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年轻军官。
燕云认出了这个军官。
正是这个军官,在昨天的凌晨草率出击,中了自己的埋伏,从而令自己顺势攻下了凉城的城池。
还真是冤家路窄、因果循环啊!
当燕云被自己的部下搀扶着离开战场的时候,感觉到生命正在一点一滴流逝的燕家大将,好奇的回首瞥了一眼看来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对手,只见对方依旧面带着微笑,即便是被自己的士兵补了一枪,却兀自显得那般从容,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一般。
随后,燕云感觉到了全身的冰冷,温度的急速下降,眼前似乎也逐渐漆黑了起来,耳畔隐隐传来的喊杀声、擂鼓声,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
我的脸上是不是也有微笑?
燕云仅存的理智最后思考的便是这个问题。
紧接着,他似乎腾云驾雾起来,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的闪现的,是幽燕的家园,那庭院,那果树,那妻子,那孩童……
就在凉城惨烈战斗的同时,凉城之外的荒野上,同样也是一番大战正酣。
“也许,千夫长就是我们家的极限吧!”
程越风很遗憾的想道。
这个时候,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连自己都数不清了,最为严重的莫过于腹部的那一刀,虽然自己缠紧了衣服,但依旧感觉到肚中的肠子似乎随时都有涌出的危险。
四个时辰之前,燕南天对战局的预测即对也不对。
风雨的骑兵突击,的确有力竭而尽的危机,燕耳的从容部署,也确实极大化解了近卫军的威力,但是就在燕家军逐渐合围,准备消灭风雨,这个当代圣龙帝国最为传奇的名将的时候,风雨却在间不容发的时刻,从燕家军防守最为稀疏的地方突围而出,扬长而去。
当然,代价也是惨重的。
在给予了敌人数倍伤亡并有效扭转了战局危厄的同时,近卫军也付出了两千多条生命的代价,仅剩下不到一千人的兵力,杀回了后方。
程越风便是作为近卫军的殿后部队,和一批近卫军伤重的战友自愿的留了下来,以自己的深陷重围为代价,掩护主力撤退的。
沉重的伤势,和四周一望无际的敌人,让程越风感觉到了此时此刻死神是如此的贴近,似乎黑白无常已经向自己挥舞起了手臂。
尽管作为风雨军近卫军的一名百夫长,在凉州被普遍认为相当于其他军中的千夫长,但纵然真是如此,毕竟也仅仅是千夫长而已,终究无法完成希望让儿子光宗耀祖的圣龙帝国前千夫长的父亲的心愿了。
自觉到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刻,程越风是如此盘算的。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我们得救了!”
正当程越风如此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了周围战友的欢呼。
只见,原本气势汹汹、似乎所向披靡的敌人,突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却了,大批大批的军队,虽然经过了自己战斗坚守的山坡,却仿佛视若无睹的擦身而过,根本就当自己这一撮人不存在一般。
与此同时,遍布整个战场的欢呼此起彼伏,令程越风欣慰的是,这些欢呼显然出自自己战友们的口中。
深陷重围的程越风,当时并不清楚,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风雨突围之后的战局,变成了风雨军的十五万兵马团团包围住了燕家军中路主力的十一万大军,而在风雨军的外围努力向内挤压的,则是燕家左右两翼以及后续支援部队的总计大约十万人马的兵力。
谈不上谁更有利,谁更不利。
双方都已经打得精疲力竭了,也很难再有什么精彩的战略战术,似乎战斗的搏杀已经成为了一种生命的本能。
这一刻,要么风雨军率先击溃包围之中的燕家军,然后腾出手来对付外围的敌军;要么在燕家军内外夹击之下全军覆没。
这两种可能似乎都在五成之间。
燕家军虽然兵多,但是他们被分割成了两部,首尾不能呼应,中路的十一万大军更是在同碧蛇军和近卫军的作战中损失惨重、阵形紊乱,面对着风雨军的野战王牌——神龙战车的逼近,一旦被风雨军穿插分割成功,结局必然是灾难性的。
而另一方面,风雨军显然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从昨天到今天,连番的作战,已经耗尽了战士们的所有体力,外围在燕家军朱全组织下的猛攻,更是让风雨军不断的流畅着鲜血,造成了极大的损伤,能否挺住朱全的进攻等待主力对中路的围歼,似乎也不是一件很有把握的事情。
当然,对于风雨来说,应该还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利用外围朱全没有足够兵力完全实施包围的机会,集中一点突围。
但是这种选择根本不存在于风雨的脑海。
这是一场决定生死的关键性决战,就如同兽群中争夺王位的决斗一样,无论哪一方的畏战退缩,都将永久的丧失继续争霸的资格——无论是从战士的士气、自己的心态、战略的时机还是政治的影响而言。
这对于燕南天来说,也同样。
因此,双方虽然都已经厌倦,虽然都感到了疲乏,却依旧驱使着忠勇的战士,在方圆的土地之上,竭力的拚杀,等待着对方的倒下,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