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也有了动力。按照承诺的,我陪他游都江堰,教他做竹蜻蜓,回答他那些“十万个为什么”的问题,搞得仿佛小学自然常识课一样。虽然他只有九岁,但是对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兴趣浓烈得让我那个年代的学生汗颜,悟性也不是一般的好。到后来,我也开始认真教这个小鬼牛顿力学和机械原理,因为他当真能学会。带着小阿斗混了些日子,我也忘了“扶不起的阿斗”带来的不安。这孩子怎会扶不起?
21。 荀家
忙碌了半个多月,成都印刷厂那个终于开始出成品了。我知道眼下印刷厂担负着教育大业,丝毫不敢松懈,三天两头地往那里跑,去主持和监督印刷工作。董和看了《诗经》的样品后很是满意,开始把自己收藏的各种书籍一箱箱地往印刷厂里运。《鬼谷子》、《盐铁论》这些也就罢了,他居然还给了我几卷《汉纪》给我印!要知道这是他拿来的唯一的当代作品,可见董和对荀悦的政史论有多推崇。我正在筹划再招几个排版工人的时候突然突发奇想;我应该印一整套《汉纪》送给荀彧啊,他一定会喜欢的吧?想到此事,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找到董和府上,要来整套《汉纪》翻印。待到五十部《汉纪》终于印了出来,我甚至没有给任何人送礼,只是扔了几本到我们新开的“绿竹堂”里卖。我只带了一本,亲自登门拜访荀彧。
初看见我,荀彧显得两分意外。自从开始折腾马超那件事以来我就根本没心思想别的,已经快一年未曾去见过荀彧,只是在新年的时候从下辩写信托费祎代我送份礼物过去。如今我突然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门口,他自然是没想到;不过几秒钟的意外,然后他居然微微一笑,显得两分若有所思,倒是让我觉得突然心下很不安。他请我入内坐下,沏了一壶茶来,然后只是静静地喝茶,等我开口。我灌了半杯茶,便打开包袱,将三卷厚厚的《汉纪》堆在他面前。
“我新在成都开了印刷厂,正好董幼宰先生有全本的《汉纪》,我就印了几十本,”我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想先生一定会喜欢的,便送来了一份。”
“哦?”荀彧拿起一卷,随手翻了翻,然后礼道,“多谢小姐心意。当年在许都便曾见过荆州后园社印制书籍,果然巧思。”他的语气淡淡的,也就这么一句,显然还是在等我说话。
“以后若是寻得好书,我都给荀先生留一份,可好?”
我其实也是没话找话说,而且还只能尽找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在他身边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唯恐说错了什么。我们两就这么有的没得搭了几句话,我正想着是不是该告辞了,他却突然说道,“小姐可愿对弈一局?”
“啊?”我一惊,呆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径自挪过棋案,递给我一盒白棋子,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摸了棋子填了一个星位。当我们真开始下棋了,我也没心思想别的事,只能专心棋局。荀彧布局很散,没有杀气,显得很温和;可是每当我试探性地冲他的战线,总是被他围得无名火直冒。正当我全神贯注想要撕破他左上角局势的时候,却突然听他说道,“贺小姐今日当不只是为送一部书而来,何以欲言又止?”
我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看他。他难道又以为我有什么不良动机?老天,那次带阿斗来纯粹是误会啊!“我真地只是送书来的,”我小声说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荀彧微微一愣,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是笑了,说,“小姐错会了吾意,吾以为…”
他突然停下不说话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显得两分尴尬。见我只是傻愣愣地看着他,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与吾弟…”
我终于恍然大悟,然后顿觉无比尴尬,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老天爷!我现在算是荀家未过门的媳妇了,居然登门拜访荀彧,而且还什么都没想起来,真是迟钝到姥姥家了。我呆了好半天,最后只好深吸气,硬着头皮解释道,“这件事,这件事是先生他为了帮我一个忙。其实…荀先生不会有意见吧?我知道这事情有些…”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荀彧。我自己打量着这合约一般的婚姻都还觉得无语,却如何对荀谌的兄长解释?我只能慌乱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了。荀彧又是笑了一笑——他一定是在笑我。顿了一顿,他轻声说道,“届时吾怕是不能前去观礼,唯以清酒遥祝。”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听荀彧又是说道,“至于犬子…”他突然停下了,脸色微微一滞。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你说什么?!”见他不说话,我疑惑地追问道,“荀先生到底什么意思?”
他静了好半天,这才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地说道,“小姐当与友若商议;此事吾不该提的。”
于是我莫名其妙,满肚子不解地从荀彧那里出来,几乎马上就去找荀谌。我给了他一份《汉纪》,又说了些工作方面的事,废话了半天我才告诉他道,“我今日去探了文若先生。”
荀谌微笑着看了我一眼,说,“果然是书凤,丝毫不以礼法为意。”
我撇嘴道,“信不信在你,但我是真没想起来,完全没想起来!我只顾着想送部《汉纪》他一定会高兴的。后来他提起我们两人的事,我真是窘死了,当真坐立不安啊。不过先生,这件事…你兄长他不会介意吧?”
“书凤何出此言?”荀谌微微一笑,语气却是几分唏嘘,“当年三哥四哥家信中总忘不了提一句,教吾早日成家立业,吾却孤身流离至今。如今四哥怎会介意?”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后来文若先生说到他的儿子…先生,他在说什么事?”
荀谌静了片刻,这才缓缓答道,“四哥幼子方满八岁,少失父母,四哥颇是放心不下。吾便说或可将那孩子过继到吾门下,书凤以为如何?”
“文若先生的幼子?”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荀粲?奉倩?那个小——”
我把最后“情种”两个字给吞了下去,一时间只是表情古怪地看着荀谌。提到荀粲这个性过头了的人物,我顿时想到他那番关于女人的名言,实在是很想笑,但是又不敢真笑出来,只能忍着。荀谌的表情比我还奇怪,他看了我半天,这才开口说道,“四哥数日前方才提起欲给幼子取字奉倩,书凤如何得知?”
“厄,”我愣了一愣,忙扯道,“今天文若先生提到的。”
荀谌笑了一声,显然完全不相信我那句话,但是他也没追问此事。他只是又问了一遍道,“书凤以为此事如何?”
“如果能重见孩子,文若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吧。先生也好多一个家人在身边。”
我突然就觉得两分兴奋,但是仔细想了想,却又忍不住担忧。我问,“只是这样做真的好么?荀家皆在许都,唯独先生在我们这边,再这样做,会不会给荀家惹出什么麻烦来?如果先生是为了当初答应我的安排子嗣之事,这…我不想给先生或者荀家惹麻烦。”虽说诸葛亮也曾过继大哥的儿子,但是孙刘两家到底算是盟友。而我们和曹魏是彻底的敌人啊!
荀谌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书凤不必多虑。吾年近半百,膝下无子,要过继家兄幼子也是人情常理,何以使家族遭祸?吾已写信给许都家人,三哥和长倩也都已应下了。”
我的下巴“哗”的一下掉地下了。好半天我才傻傻地说道,“于是你都谈妥了才告诉我?”
“书凤不愿?”
“当然不是,”我忙道,“只要当真不会给先生在许都的家人惹麻烦,这自然是好的。”顿了一顿,我又想到一件事,又急急说道,“当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荀粲的,绝不会让他受一丝委屈,我保证。”
荀谌大笑,戳了戳我的额头,说,“书凤莫要塞那可怜孩子一头脑古怪想法足矣!”
我嘴上应了,心下却是几分不屑。就凭荀粲那小子将来能说出“女人只要漂亮就行”这种话,我也得好好给他洗洗脑!
22。 结婚
其实这年头因为战乱不休,婚礼已经简化很多。当初孙权嫁妹,我还记得六礼就被浓缩成了三礼;鹃儿出嫁,马家似乎也没做足六礼。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这年头签婚约仿佛签投资合约一般的架势,也难顾得上六礼。相比起在二十一世纪结婚那些定教堂请牧师找戒指寻婚纱规划宴会等无数大规划,这儿的婚礼简直就是走过场嘛。这几个月我又忙了起来,一直在印刷机和zha药之间奔走,还要应付阿斗这小鬼,于是我一直处于“不提醒我就想不起来要结婚”的状态。
八月初一晚上荀谌托人送来了聘礼。我看着那几个大漆盒,少不了几分目瞪口呆。有的时候想想,荀谌这个人不仅很随便,神经更是坚韧。要知道那天早上我才和他一起去校场试验了最新的弩车,结果晚上他就给我送聘礼来了,心理负担比我还小嘛。正好鹃儿来寻我说话,看见几大盒聘礼,一脸好奇的神情,就是不好意思开口问。我干脆对她招招手,说,“鹃儿来陪我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我自己也看不明白。”
第一个漆盒打开,里面是一件织着团凤图案的玄色锦袍,领子是红狐皮滚边,漂亮极了。“哈,先生平日里也不奢侈,就是对漂亮衣服颇有执念,跟你爹一样,”我笑着对鹃儿说道,“这件袍子真好看。”
“其实依照旧礼,当送玄色纁色衣物各一件,再加上鹿裘,”鹃儿格格笑着,“荀先生好生节俭。”
“吃你爹俸禄的,哪能有多少闲钱?不过裘衣这玩意倒也罢了,穿着简直像铠甲一样,能把人给闷死。你爹以前给我的鹿裘我就穿过两三次。”我一边说笑,一边将锦袍放到一边,就看到盒子里还铺着一层…野草。
我无语地看着这一盒草,脑袋上一堆问号。倒是鹃儿似乎很熟悉,指点着那些野草介绍道,“这是蒲,那个样子差不多的是九子蒲,娘说可以保佑得子,很吉利的。这个短短的枝是卷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