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看是何方略胜?
“白子示弱,但暗隐杀机,有诸多后手,定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刘巴大摇其头,“虽然黑子并无绝对优势,但路数分明;白子便有奇招,也终难取胜。”
“刘先生可愿对弈一局?”陆逊笑问道。
“正合吾意!”
刘巴一撩衣摆,这就跪坐在棋盘一边。陆逊也坐下了;他们两这就开始对局,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我坐在陆逊身边,孙不若在刘巴身后抱臂而立,都是安静地看着棋局。一开始十几手两人都下得挺快,估计是想过的;但不用多久,两人就开始每一步都得想上个好几分钟,落子慢得让人抓狂。中盘的厮杀越来越紧密,差不多是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死掐。而我看得无聊极了,只觉自己都快睡着了,但还是得逼着自己认真看他们下棋。
突然,孙不若轻笑一声,说,“这可不是较量弈棋之术,只怕是较量心性了。好,好;在下给两位鼓琴助兴。”
说着,他径自走到琴边坐下。他居然是真地坐下了,或者说,这年头所谓的胡作,不是跪坐,所以整个人几分写意地微微斜着。他左手按弦,右手轻轻一拨,琴上顿时晃出一声摇曳的揉弦音,仿佛江上随着波浪起伏的号声。刘巴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颇为不爽,他也只是接着微笑,手下也未曾停。一轮轮的低音摇晃着升起,像是潮声,又像是风声;初始声音轻而沉,仿佛从远方传来,紧接着越来越响。低音还在摇晃,主旋律却突然拔高,激昂锐利,仿佛碰撞的刀剑,呼啸的箭矢。这孙不若的琴技还真不是盖的!谁能想到幽雅沉静的古琴也能弹出这种十面埋伏,千里刀兵的效果?我听得热血沸腾,只想跳起来拍手大声叫好。不过陆逊和刘巴两人倒是越下越沉稳,越下越慢,似乎丝毫不受这金戈铁马之声的干扰。这一曲弹了近十分钟。一曲终了,孙不若静了片刻,又是笑道,“两位果然好心境,佩服。”
我忍不住开口道,“他们本就行杀伐之事,你以杀伐之乐助兴,只会叫他们更难解难分,也不知日落前他们能不能分出胜负?我看,该给他们败败兴,或许这棋局还能结束得快些。”
孙不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小姐此言有理,但却不知该如何败兴?”
我站起身来,去屋子另一头取了箫,笑着说,“我也来奏一曲好了。”
我将箫凑到嘴边,先吹了一连串颤音,然后开始《陌上桑》的曲调。《陌上桑》在这年头挺红的,我听过好几遍,听多了也自然记熟了。《陌上桑》的曲调本就很美好很缠mian,我还嫌不够,也不管汉乐府应该是怎么演奏的,只是拼命地加花,变奏,重复。曲子一会儿热闹艳丽,一会儿缠mian悱恻,完全就是闹人来着的。好吧,我承认我很无聊,但那也是看他们下棋造成的!若是能吵到他们停下最好。
于是终于听见陆逊长叹一声,说道,“一子落偏,如今满盘皆输;刘先生,语技不如人!”
我一愣,自然是停下了,然后捂着嘴以免笑得太夸张。刘巴很不爽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先生的棋艺并不逊于刘某。”
陆逊又是一笑,说道,“不敢,语今日可是见识了。听闻刘先生善算术,语也有心请教。”
“算术?”刘巴一脸又惊又喜的表情,“这倒真要请教。不过今日已晚,不知可否约陆先生明日再聚?”
陆逊又是一礼,说,“那便明日重会于这瑞雪楼,不见不散!”
我又惊又喜地看着这一切,简直就是心花怒放。比我想象的还顺利——小陆你真是好样的!
23。 故人?!
第二天我们四人再次在瑞雪楼上会面;为求清静隐私,我们干脆去了三楼的雅间,方便聊天。刘巴看见陆逊就显得特别兴奋,拉着他说个不停;一开始陆逊只是微笑着听着,偶尔才插两句,但很快似乎谈兴也上来了,陪刘巴天南海北地狂侃。我和孙不若都沦为看客了,就听他们两人扯。他们先是说棋,然后又说到《九章算术》,先是辩了一通三元一次方程解法是否能解四元五元的方程,又说到了圆的计算。
“圆率倒也不算疑难,”陆逊微笑着说,“用割圆术以直近弧便可解。”
“割圆术?以直近弧?”刘巴顿时激动了,问道,“此为何法?”陆逊似乎想开口,但又却顿住了,微微侧过身来,不动神色地看着我。刘巴见他不说话,忙催道,“公言快快道来,莫要吊人胃口。”
我凑到陆逊耳边小声说道,“可以告诉他,不过玩点花样让他欠份人情也好。”
陆逊听了之后便笑着对刘巴说道,“子初先生可愿博一局棋?语若是输了,就给子初先生解说割圆术。”
“此议甚好,”刘巴兴致盎然,“不过若是巴落败,公言又想要个什么彩头?”
陆逊说,“若是先生落败,语也请教一个问题便是。”
“好!公言有请。”
不会吧,又要下棋?!看着他们摆棋盘准备下棋,我在心底哀叹连连。孙不若笑着看我,突然说道,“听闻今日影戏说的便是左将军三顾茅庐。小姐是荆州人,可想听听这荆州旧事?”
我正巴不得有个借口让我下楼,听他这么一说,忙望向正准备落子的陆逊,几乎是撒娇地说,“大哥——”
陆逊大概是被我叫大哥给雷到了,皱着眉头说,“妹妹去便是。”
我站起身来,兴高采烈地朝他们行礼,然后一溜烟跑了。与其坐在边上看他们下棋看到睡着,还不如去听戏呢;等他们下得差不多了再回来好了。唉,亲近人才还真不是什么轻松事;幸好有陆逊帮我,要不然就凭我自己的本事和耐心,只怕根本没法哄住刘巴。到了一楼我去柜台要了酒水食物,然后到一边坐下,吃吃喝喝,看着老伯的皮影戏。正不亦乐乎着,孙不若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孙先生?!”我吓了一大跳,忙放下手中的酒碗,“你也来看戏?”
“这戏自然是极好的,”他悠悠说道,“不过这位老人这些天突然每日一则荆州故事,倒也颇为有趣。小姐以为可是?”
嗯?我愣了愣,既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顿了顿,见我不说话便又道,“小姐家学渊源,定是也懂得这割圆术。”
我点头,“大哥曾给我讲过。”
“可否请教?”他紧接着追问。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孙先生也喜算术?”
他抚着胡须,轻声笑道,“吾向来痴迷数学,年少时还曾遭父兄责骂不知时习正道,玩物丧志。但直至如今年逾不惑仍是心性不改。吾怕子初技不如人,索性便来向小姐请教。”
“先生倒是算计得好,”我忍不住取笑他道,“人家刘先生还要和我大哥赌盘棋,你却空手套白狼,直接问我答案就行了?”
“小姐也欲博个彩头?那倒不必;小姐若有事相求,吾定尽力相助。”说着,孙不若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我不禁几分心虚,总觉得被他那双眼睛给看穿了。但是他说的话却不禁让我几分心动。他到底是刘巴的朋友,今后要说服刘巴来帮我们干活,说不定他还能帮上什么忙?再说,这个孙不若本身也肯定是个颇有才华的人;一来刘巴那么骄傲的人应当不会交没才的朋友,二来他琴弹得那么好,还熟读《九章算术》,肯定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如果能拉拢他加入我们的阵营,那也是美事一桩啊!
想到这里我忙道,“先生许我请教一个问题,我就给先生解说这割圆术,倒也没什么。”
“小姐请讲。”
我歪着脑袋,在心底衡量现在到底能不能透露出我另有所图的意向来,但想了半天我还是觉得为时太早。于是我只是说,“一时半刻倒也想不出何事需请教先生,但不知我可不可以寄下这彩头?将来我若是有不解之事,便来问过先生。这样如何?”
孙不若径自点头,却没有说话。不知怎的我更觉心虚,忙堆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拍手说道,“那好啊!我们上二楼;我给孙先生解说割圆术。”
我问杨寡妇要了笔墨纸砚,和孙不若一起上了二楼。孙不若不愧是像他自己说的,痴迷数学之人;我这才将图画了出来,说了两三句,他就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待我终于讲完内切多边形面积周长算法后,他思索片刻,叹道,“圆率疑难扰人已久,不想此法尽解,何等巧思!”
“不过是圆率罢了,虽说也算是个疑难,但在数学中只不过沧海一粟,”我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忽悠的机会,打蛇随棍上地跟进,“我们兄妹幼时曾随一游历中原的西域大仕学数学,倒也学了些《九章算术》中不曾见过的奇思妙想。先生若是痴迷此道,以后倒是该和我大哥多聚聚。”
孙不若微笑着看我,很久都没有说话,直看得我心里发毛。“孙先生——”我开口道。
他几乎同时开口,叹息着说道,“当年就觉小姐聪颖过人,不想聪颖如斯,如今竟长成这般博物君子。左将军幸矣!生女有慧班之才。”
说啥?!我整个跳了起来,差点掀翻了几案。“你,你,你说什…”我惊得连话都说不连贯。
就在这个时候,陆逊和刘巴从三楼下来了。刘巴正大笑着说道,“妙,这割圆术果真精妙!不想公言于数学一道竟如此精通;从今往后定要与公言多多亲近。”
孙不若看着我,朝刘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然后笑着微微摇头,显然叫我不要在刘巴面前多说什么。看见刘巴下楼来,我还真不好追问,只好压下满肚子的震惊和疑惑还有害怕。我的天,这孙不若究竟是什么人?
24。 人才大战中的强援
回到府中,我连吃晚饭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打开手机读《先主传》。听这个孙不若说话,他显然认识刘备,而且不只是见过一面的认识;他应该和刘备共处过一段时间,所以见过年幼的燕子,直到今日还能认得出。还有,他貌似有才之人,应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或许上史书上记了他一笔?我琢磨着先主传前半段,想找出有没有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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