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一口气,摊手道,“没有了,相信我,一粒米一撮面都没有了。你要知道这安城也不是大城郭,就这一处粮仓。你也知道,淮南支撑着你家老板数万大军大半年,又支援了合肥那么久,你说这里能有什么粮草?要知道我烧的大半都是我自家的粮草!如今最近的粮草在附亭,不过诸葛军师好歹在肥水一带,那里可不像这座小城这么好打。”张辽目光森然地瞪着我,像只即将扑出去的恶狼。我看他如此,心里不禁暗暗得意。二十分钟前我决定烧粮草正就是为了坚壁清野,不给敌人任何可用的资源;看来我这一注押得太对了!虽然烧了我自己的面粉确实有点心疼,但看张辽现在的反应,他肯定是极度缺粮。于是他就是抢了安城又如何?只能白白饿死。我几乎想笑,忙低头看地上的烂泥,省得自己乱说话,或者摆不对表情。
话说完我也懒得再多思考,直接奔粮仓而去。王立呆了片刻,然后冲去城门收集人手。安城的粮仓在城东,地方不小,但是屯的东西少得可怜。淮南支撑了曹操大军差不多一整年,整个芍湖地区的粮仓都几乎空了。我入安城的时候,这里只有五百石陈米和七八十桶麻油。后来我调控库存,又在安城屯了千石面粉。东西不算太多,只希望能在张辽带人赶到之前一起烧干净了。我指挥着在粮仓值班的十来人,将一桶桶的麻油全部倒了出来。后来更多的兵士赶来帮忙,我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没几分钟,整个粮仓的院落的地上都铺满了油,几乎半尺深。接着几个火把扔下去,顿时叫整个粮仓变成了一片火海。只可惜这才烧了三五分钟,就听见外面闹了起来:脚步声,喊叫声,金铁相击的声音,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
静了片刻,我突然听见张辽阴森森地说道,“有人之处便有军粮;贺小姐不闻当年刘使君于广陵之事?”他的声音里满是强自压抑的怒火和威胁。
我一愣,已明白他指的是《汉末英雄记》中说的“备军在广陵,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之事。我知道张辽多半是因为情况紧急,憋了一肚子气,可我也是顿时觉得火大。我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瞪着他,大声道,“且不说这种民间谣言有几分可信,但就算如此,至少使君和手下人可没动过百姓!你要是想效仿他的做法,拿你手下的兵当晚餐,我可没意见。但你若是想效仿程仲德晒人脯,你先摸摸你自己的良心!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那我也只能说,难怪,难怪!物业类聚,人以群分,是不是?”
哪怕是大半夜只有火光闪烁,我也能看见张辽的脸色铁青,眼睛都似乎充血了。他的手扣在剑柄上,但是终究没有拔剑。他只是沉声问道,“城中民户,商家的余粮能有多少?”
我话说得那么难听,他居然还没把火给发出来?我眨了眨眼睛,怒火都消失了,心下反而多了一丝佩服。我又摊手道,“你去搜搜粮行饭店,够你的人吃两天?三天?最多也就这样了。”
张辽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也不再和我说话了,转身吩咐自己的人道,“将这些人通通押回大营,好生看守;但有异动,杀无赦。”他顿了一顿,微微侧过身来又扫了我一眼,冷冷地说道,“寇首却断不可留;给她留个全尸便是。”
我的脑袋里“咔嗒”一声,差点没整个短路。我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的背,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只是在心底下重复着:这人认真的?
直到有人上前拉我,我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尖声叫道,“张将军请留步!我可以给你粮草!”
张辽果然停下了脚步,半侧过身来看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急急地说道,“张将军,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在三日之内帮你弄到粮草,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张辽哼了一声,说道,“你方才言道周边没有一粒米一撮面剩下。”
“是,但是附亭,黎浆有粮,”我说,“虽说这两座城有诸葛军师的大军罩着,但后方的粮草都归我统筹规划。我一封信过去,他们自然会发粮到安城。”
“小姐这是欲用粮草换身家性命?”张辽问我道,面无表情,但我总觉得他声音中有一丝鄙视。
“不是,我的性命是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我说,“你要是杀了我,我自然无法替你弄粮草;但我还有一个条件:我要你拿到粮草后离开安城。”
“离开安城?”张辽明显一愣。
“对,离开安城。话说留在安城你又能做什么?这不是什么能长久驻守的地方,呆在这里你只会活活困死;我想你的目标也不是安城。拿了粮草你就走路,是去寿春支援,还是去阳泉,还是渡淮河归邺城,随便你。反正你别留在这里和我过不去就行了。”
张辽冷笑道,“修书索粮此等事有印信足矣,又何需一个活人?”
“呵,我还是没有印信;我根本没官职,哪来什么印信?”我故作姿态地笑道,尽管我并不觉得我有任何笑的理由,“而且我的字迹和签名都很好认,所以印信这玩意还真用不着。”
张辽沉默许久,似乎在权衡长短;最后他说,“若小姐还能告知诸葛孔明于淮南郡布军细节,此事便成。”
“我知道的不多,”我很干脆地说道,“我大约知道哪里有兵哪里没有,但人数,囤粮所在,扎寨位置,这些乱七八糟的细节我自然不会知道。我随便编点东西告诉你也行,但你也不会随便信我的,是不?”
张辽又是哼了一声,说,“好;我这就修书一封,小姐誊抄了即刻发往诸葛孔明处。粮草但至,我自领兵北去,绝无虚言。小姐请随我来。”
见他不再废话转身就走,我便一声不响地跟上了。直到这一刻我才开始害怕,只觉得心脏狂跳根本静不下来,背上全是冷汗。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居然要被张辽问斩!而现在我只是暂时忽悠住他,活下来的机率有多大还仍然是个问题。
更惨的是,如果张辽有了粮草,他能给诸葛亮搅出什么麻烦来?守城的人说他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虽说都是旱鸭子,在刚发过大水的淮南只怕难以逞强,但我很清楚张辽的领兵能力。他能用八百个人把孙权的十万大军杀得落花流水!如今他的一千五百人会不会当真威胁到我们在淮南的力量?如果被他搅出什么大问题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他是敌人,却为了救自己一命,答应帮他弄粮草——老天,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17。 又是故人?!
张辽把我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搜出了我所有的文书军报一一细读。于是如今他也不用问我什么了。这些文件里面全是关于淮南粮草军务的内容,若是文书中没有的内容那我也不知道了。不过说服张辽我真不清楚别的细节可不是件什么容易事;他简直像西班牙问询者,差点没把我给折磨疯。问了我一整夜的话,张辽还不肯让我去休息。他亲自写了一封讨要粮草的信,让我誊抄签名,然后尽快发送到附亭。他的信写得很简短很明确,语言十分规范,估计谁写出来公文都那样。只可惜张辽的运气还是差了那么一分;他翻阅的那一大堆文书中只有我誊抄的文件,并没有真正我写的东西,于是他根本不知道我这个文盲下笔都是白话文,之乎者也基本不用,用也经常会用错。他这言词得体的书信若是落在诸葛亮手里,立马就能知道其中有诈。当然,我仍是板着脸,就怕被他看穿了我的侥幸;我用自己最规范的书法将信件抄了一遍,签上名交给了他。张辽找了一个可靠的亲兵,假扮成我们的兵士,背了一套说词,然后直奔附亭送信。
第四天早上,三艘利舰在城外芍湖岸边泊下了;按照信中安排的,他们送来来了一千石米面豆品准备屯在安城。我带着百来人出城将粮草运回城中,张辽则是带着他的人在城墙上盯着,还有兵士在城门埋伏。我也是如临大敌,就怕这些人突然发难;他们人数不多,若是真打起来怕要吃亏。好在一直没事;当所有粮草运回,三艘利舰东归之后,不仅是张辽,连我也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答应张辽的事情算是完成;这个瘟神总该离开了。再说,今天应该能好好吃点东西了吧?这三天我一共只吃了两顿饭——我觉得张辽根本是有心饿死我,这个混账!
那天晚上果然吃上了一顿还算像样的饭;碗里的米饭总算堆满了,还有整整一碗煮黄豆。我必须诚实地说,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美味的米饭和黄豆(尽管我很清楚这是陈年旧米)。张辽的人一直在准备上路,装粮备车,喂马磨刀,忙得不亦乐乎。我看他们当真如此干脆地准备走,不免开始暗自盘算——究竟怎样才能尽快告知诸葛亮这件破事?如今又要如何才能将张辽的这支队伍困死在淮南?
我还没想出个道理来,张辽就已经找上门来。他一如既往得面无表情;尽管我看不出什么,但是一样却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大半夜他来找我,想干嘛?我警觉地瞪着他,没想到他只是站在门口,扔了一个包袱给我,说道,“这是行装。”
我呆了片刻,问道,“你说什么?”
“不过是为明日北上筹备,”张辽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明晨你随我等一同出城。”
“你开什么玩笑?!”我顿时怒了,吼道,“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我们说好了的;我给你粮草,你走人。现在你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张辽哼了一声,说,“我承诺离开安城,可未答应留你在城中,也未曾答应饶过你的性命,何来出尔反尔之说?由始至终你便多有欺瞒,却道他人出尔反尔?”
“多有欺瞒?”我尖叫道,“我从头到尾没对你说过一句谎话,我答应过你的事我都做了…”
“你可是当真姓贺?”张辽突然打断我的话,冷冰冰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不姓贺姓什么,你,”我突然意识到张辽这句话的来由,顿时呻吟了一声,“*;no,千万别跟我说…”
“十四年不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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