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豫一怔,他慢吞吞地接过名帖,新下暗自盘算这个时候李墨涵来此作甚,不过既然李墨涵是王泽得意门生,又主管王泽的公文书碟事务,被好事者称之为丞相长史,轻易得罪不起。于是道:“有请——”
待李墨涵进来后,刘豫已经面带笑容地起身,问声道:“我道是哪位来访,原来是李世侄,稀客、稀客啊!”
由于刘豫和王泽是平辈之交,在朝廷内又是颇能相济,李墨涵不敢失了礼数,忙躬身趋步走到刘豫面前,作揖道:“小侄拜见世叔。”
刘豫笑呵呵地扶起他,温声道:“我与德涵多年相交,世侄就是自己晚辈,无须场面上的客套,来、来——坐、坐下说话。”
“多谢世叔——”李墨涵亦不客套,待刘豫坐下后,他大大方方地坐在下首。
茶上来后,刘豫吩咐道:“都退下吧,无要紧事宜,不可打扰。”
李墨涵眉头一动,端起瓷杯,揭盖细细研磨一番,才品了口茶,孜孜赞道:“好茶、好茶啊!世叔不愧被诸公称之为‘茗中神仙’,公厅中竟然有些绝品!小侄看便是都堂诸位相公,亦不会有此享受。”
这句不动声色地奉承,令刘豫颇感舒坦,对于茶道而言,他颇为自得,自诩为朝廷无人可与之相比,王泽亦曾称他为当代茶仙。
“此时的明后杭州龙井新芽,都是二八少女用素唇采摘,才是上品中的极品。贤侄来的正是时候,此茶不久前才从杭州购得,虽不是龙井中的上上极品,但遍观朝廷各衙门,有此茶的独独我这一处,虽然公厅内有些奢靡,却全然是老夫喜好。”刘豫得意地看着李墨涵,又道:“待过几日,贤侄随德涵一同到我府上,共同煮茶论道。”
“这是当然,恩师亦是时常唠叨,说当今朝廷诸公,论嗜茶无人可比世叔,天下间吃好茶之所,除了大内就要数世叔府邸,他日定然登门求教。”李墨涵一双眼睛笑的迷成一条线,口上不断地恭维着刘豫,饶是他老成持重之余,多年来耳熏目染,官场的套路用的游刃有余。
刘豫却是一只宦海老滑头,他明白李墨涵断不会公然来刑部造访,他们之间并无多深的交情和直接的公务,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墨涵此来是身负某种使命,托付之人必然是王泽无疑。既然已经心知肚明,他也不焦急,索性对李墨涵来意不闻不问,尽与他谈论茶道。
李墨涵本就是茶道外行,能有多少话谈,几句之间对于论茶显出了老底,在刘豫似笑非笑地目光中,暗自尴尬不已,心中责备自己为何单单提什么茶道,简直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他决议单刀直入,免得自己下不了台,道:“世叔——小侄今日来却又要事与世叔相商,还望世叔周全!”
刘豫淡淡一笑,年轻人倒底是沉不住气,几句话也挺不过去,看来是要进入正题了,温声道:“哦——贤侄但讲无妨。”
李墨涵清了清嗓子,用压抑地声音道:“小侄正是为女史案而来。”
刘豫眼角微颤,目光却颇为平淡地瞟着李墨涵,等待着他向下面说。
“世叔容禀,恩师在十年间锐意进取,数次筹划败女真南下,又策划金国都元帅完颜昌和阿骨打十四子等人南投,此为女真贵酋嫉恨,便要结构罪名构陷恩师。而世叔亦知朝廷之中,一些宵小之辈忌恨恩师倡议的新政,亦是背后诋毁,两者目标都对准恩师,此些人实为可恨之极……”
刘豫捻须静听,关于这些他早就明白了,朝廷中的事不好说,即便是这些要扳倒王泽的人,也不一定与女真人联合,在审讯中他从严会与一些朝廷官员的口供中,得出这些官员多半不知道严会的真实身份。当然,为了自己的名声与日后进身前程,他要将两者尽量联系起来,案子办的越大越好,不然怎麽显示他的能耐!
“然朝廷中这些败类自然明白以他们的螳臂之力,尚不足以撼动恩相,固然阴谋结构皇室贵胄,利用皇家声威来为其遮挡,可恶、可恶之极!”李墨涵说到这里,才止住了话。
细细品味李墨涵之言,刘豫心中‘咯噔’一下,这句话对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大,在他本是兴奋不已的头脑中,浇了泼冷水,来了个透心凉。不禁案子懊恼不已,原本他认为受理此案对自己可谓一举两得,实在没有细细想过这些虾兵蟹将竟然能有这麽大的胆识,皇室贵胄——这是什么意思?这要是查下去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嘛!李墨涵所言不假,因为他不过是个前台上的人物,所说的话只是为王泽传言于他,既然王泽派遣李墨涵前来,必然不是单单为告诉他这些话。以王泽的意思绝非普通的皇室贵胄,要是这样王泽也不会派遣李墨涵前来知会他,难道是……联系到朝廷中日趋激烈的君相之争,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贤侄之言不假,宵小之辈蒙蔽皇室贵胄,倒在情理之中。”刘豫明说李墨涵,实际在向王泽传话。
李墨涵观刘豫脸色,知其心有所动,便趁热打铁道:“恩师亦是全与世叔同朝之谊,说是入女史案穷追不舍,来日必然会使世叔左右为难!”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吐露了王泽意图,当然只是轻轻一点,相信刘豫该知道如何去做。话尽于此,再说就是画蛇添足了,当下起身告辞。
刘豫心事重重、也不相留,说了几句客套话,唤来胥吏引李墨涵出去。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退堂时兴奋地心情已经化为乌有,皇室贵胄四个字始终萦绕在他心中。王泽遣李墨涵前来传话意图,他已经体味三分,但为何要穿这个话,王泽大可作壁上观、不闻不问,无论如何他都是最大的赢家,这倒底是怎样的隐情?
在猛饮几杯茶水后,刘豫心中慢慢有了些轮廓,脸色渐渐好转许多。既然王泽提醒他此案背后会牵连到某位皇室贵胄,不言而喻,如今行在皇家人屈指可数,康王赵构不可能,福国大长公主与宁城郡主更不可能,他断定了刚才自己联系到近来朝廷中私下纷传的君相之争了。
皇帝——刘豫吓了一跳,暗骂自己怎的将皇帝想进去,除了那些为数不多的几位皇族外,也只有韩国公主了,能让王泽为构陷他的人开脱的,只能是韩国公主,想到这里,刘豫眼前勾现皇太后朱影的景象。他遽然一个激棱,立即明白了王泽为何要为韩国公主开脱,一切都有皇太后的影响。
他又有些不甘心地臆想,既然有韩国公主这样的皇室贵胄,必然还会有朝廷中地位较高的大臣参与其中,目前捕获的这些小鱼小虾,职事差遣最高不过正六品,以他们的能量还不足以与公主同谋大事。既然是王泽暗示,但并没有说让他不查下去,而是暗示放过皇家人不要牵连到公主和皇帝这一层,而且通过王泽的提醒,他认定严会必然留了一手,还有一些事情没有交代,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惊喜,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才稍稍有些好转。
王泽绝不是在为他着想、绝不是,而是有求于他,不过是不便出面罢了。既然是这样,做个顺水人情又有何妨?这个买卖着实地合算,岂有不为之理?想通了这一层,他得意地笑了,只需要日后审讯时多多留意,在一个适可而止地阶段把案子给结了,便会皆大欢喜,这份人情担得了,日后就是举荐尚书甚至执政亦不可说。
“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胥吏匆忙地快步进来。
刘豫满面红光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取严会,本官要动刑了。”
第八章
当稳坐刑部大堂上的刘豫正意气风发地审理案件时,朝廷终于就应不应趁西李入侵之际,发动对西李的反击之事,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王泽近日少有地出现在了崇政殿上,带着他那惯有的微笑,经过枢密院会议后,朝廷中宰相与七名执政并大半尚书,都已经接受甚至热切地支持他所倡导西进政策。
在主战派看来,这是一次北伐前的练兵,也可以说是北伐的序曲,以此为契机不仅可以促进北伐大业的早日启动,又可以解除日后的后顾之忧。主和派中大多数人亦非全是毫无原则地妥协,他们的妥协是建立在国力和军事实力远不如金国的基础上,或是休养生息、与民休息的原则上,既然国力与西李相比远远超过,对于势在必行地西进,又何必反对呢!
而赵谌却显的无精打采,整个人秃废地坐在御座上,毫无半点上位者的威仪。与平时文官云集地场面不同地是,在场除了孙傅、王泽、李纲三名宰执和兵部尚书赵鼎、礼部尚书王伦、新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张九成、枢密都承旨李长秋外,其他全是身穿武官服饰的枢密院都参军司与殿前都指挥司将帅。
“……此番王师远征灵夏,断不可仓促行事,除横山三源地要拖住夏军主力外,各路大军与粮草必须已最快的速度集结,不可须叟迟误……”王泽实际上是这场战争程式的设定者,他必须要控制大局,而且要切实地解决以前暂缓解决或是尽量淡化的矛盾,他正色道:“时下最紧要的是、也是必须要彻底得到解决的是,陕西宣抚司与西方面侍军都指挥司如何处置分权?”
说到如何处置战守分权,这可是多年来陕西文武最敏感的话题,由于曲端的强硬态度,许多年来宣抚司和西侍军都指挥司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朝廷为了确保西北稳固,也刻意淡化矛盾。毕竟曲端在西北的地位暂时无法取代,当王泽公开提出战守分权,众人脸面上都微微变色,独孙傅与李纲神情淡然。
李纲嘴角挂着笑意,淡淡地看着王泽,他心中最是清楚,就在昨日王泽与他和孙傅三人在公厅中私下商议如何解决可能危及战事的文武之争,三人私下把西进之战的人事定了下来。
“自然是有陕西宣抚司节制诸路将帅,西侍军负责前方临阵调度事宜。”赵鼎依然坚持文官管军的制度,引来都参军司与殿前司将帅的侧目,他们中虽然大多数人也不喜曲端,但毕竟关系到整个群体的切身厉害,不能不保持一心。
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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