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他的目光太局限了,往往盯在打通海路、开采矿山、扶植科技、优容商贾之上,对于一些细节性的方面忽略了许多。想想如制糖、棉纺、农业作物等方面的改良,他简直没有考虑过,如今想想自己当真是好高骛远,小看了这些细枝末节,其实正是这些细节,往往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社会的思想和风气。
王泽敲了敲额头,闭目沉思,如今大宋外事是三面进取,要得到的无非是对金国的战略优势,还有刮东海、南海之利,为国内经济发展注入动力,同时为彻底建立银本位或金本位的货币制度打下基础。而其中最耗国力的当属对夏国的这场战争,他能理解士人们逐渐反战的风潮,对西战争的代价实在是太高昂了,简直是一个吞金巨兽,不断地消耗国库中的钱财。反倒是前途未卜的南海之战,由南海上的船队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消息,使士人们逐渐产生逐渐高涨的热情,毕竟那场战争为大宋带来的是滚滚的财富,却不用消耗朝廷的钱财,而且既得利益着又是那么多。
想想这些委实头疼不已,很多事没有想到,更有很多事办的如此艰难,有时候他感到真是很累,却又不得不去做。
当他正要步去想这些纷杂的事时,书房门响了。
李墨涵拿着几份塘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道:“恩师,这两份是刚到的塘报。”
王泽没有起身,懒洋洋地坐着接了过来,稍稍看看,这些都是普通的塘报,一封来自杭州、一封来自西北,他先打开了来自西北的塘报。
第六章
这是唐格来的一封具有公务性质的官塘,在书信中除了谈些西北的具体事务之外,还是委婉地向王泽提出了请他利用其影响力,多多协调西侍军事务,压制曲端这颗刺头,不要在汴梁悠闲自得地把自己高高挂起。
对于唐格的委婉指责,应该是说请求,王泽当真感到可笑,看来曲端还不是一般地桀骜不驯,就是连响当当地三朝执政唐格也不能令他驯服。不过想想也不怪,在新军制后,军人地位有所提高,此时又是国家用兵之际,如曲端等名将当然不会甘心受文官节制,而且唐格对他们又抱着士人对武人的成见,并不真心实意的相信这群粗人,西侍军将帅当然本能地抵制唐格等文官干预军务。
枢密院都参军司介入的原意,就是在文官和前方武将之间布设一条联系的纽带,毕竟枢参参军们就在朝廷,对朝廷战略十分了解,而且他们同属武官行列,这两层原因,使他们可以即能与文官们说上话,又能得到前方将帅的认可。但这个煞费苦心的安排在西侍军似乎不是很成功,首先是枢密院都参军司的高等行军参军们和西侍军都指挥司起了内讧,王宣和曲端闹翻被迫离职,封元接任后,情况似乎还是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从而无法对曲端施加有力的影响,从而彻底贯彻朝廷的战略,使前方文武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尖锐。
“是该给曲端紧紧缰绳了!”王泽淡淡一笑,他心中是这么想的,却把塘文放下,顺手拿起了另一本塘报。
“哦——”
李墨涵原本例行公事地等待王泽阅览后收取,却没想到王泽竟然‘哦’地一声,道:“这个子正,不要闹出一番动静,当真是誓不罢休!”
李墨涵一怔,但多年来的历练使他没有了遽然的冲动,他眼皮眨了眨,机警地望着王泽,见王泽脸色并没有任何大的变化,他嘴唇掀动几下,终究没有说话。
王泽却突然凝望着李墨涵,把塘报放在桌上,道:“文渊,你看看子正的塘报,有何做想?”
李墨涵本就心中痒痒,闻言拿起塘文,细细看了看,不解地道:“子正要办万国物产商贸大会——这是……这又是玩的何等玄虚,弟子实为不解?”
王泽瞄了眼李默涵,微笑道:“这个子正啊!每次都能给为师玩点新花样出来,让人有点措手不及。好事倒是好事,不过筹办万国物产商贸大会可不是一件小事,其中牵连甚广,千头万绪,还须得到朝廷和东南巨贾的支持方可。”
李默涵不置可否地道:“东南各地大郡食货集市,何处没有天下四方物产,就是在内地军州也不缺少,何须再多此一举,办什么万国物产商贸大会?”
“哈哈……”王泽大笑道:“大宋不禁海事,的确是能见万国稀有之物,但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见识比子正倒底浅了一层!”
李默涵愕然,王泽竟然公然说他的见识不如王直,虽说他也很佩服这位师弟的经世才华,但他心中不服,在他看来既然东南各军州都能买到的物件,何须要集中起来展示,不仅多此一举,有可能被士人引据典籍,斥责为言利忘义宣扬异族,或许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参上一本,不是或许是肯定,那些风闻言事的御史眼睛都是滴溜滴流地寻找别人的过失,这不是给他门口实嘛。
“不仅东南各路军州充斥异邦货物,就是汴梁、洛阳甚至关中亦是如此,不稀奇、不稀奇。然各处经营异邦货物过于分散,很多居民购买一件往往不能如意,或不能货比三家,万国物产商贸大会正可集各地物产于一处,让人自由选购,方便百姓、又可以避免奸商逃税,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王泽把王直举办万国物产商贸大会的设想,理解为把这次以博览买卖形式的大会,由官府划定的经营场所,办成固定式型的商业中心,也可以理解为批发中心。这样一来,附近的百姓不仅可以买到便宜的外路货物,又可以依靠这个商业集散地谋富。只要军州中有了一家这样的商业中心,其它军州的商人必然也会闻风而动,独资或合股兴办,这样以来就会形成实力雄厚的商业集团,不容易受到风波的冲击。所以,他对王直的建议非常感兴趣,做为提举支卖司,他当然地认可并放手让王直去干。
李默涵算是明白王泽用意,但他还是认为王直是在有意邀功,想在同提举的差遣上出出风头,为考绩履历抹下重重一笔,他知道王泽已经有意卸下自己无暇顾及的差遣,看来这个师弟聪明的过分了!
王泽并不认为李墨涵能真正明白他的用意,有些时候这些事很难理解,明明事情已经得到发展,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差别——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不然王直亦不能执掌支卖司,他也不放心把自己一手创建的支卖司交给王直。当下徐徐地道:“既然子正有这番心思,朝廷就得大力支持,不过万国物产商贸大会一定要办成长期的交易场所,断不能随风而散。”
李默涵目光复杂,默默不语。
王泽又看着塘报,淡淡地笑道:“不仅要有海外的物产,还要有大宋各地的特产,还要有宫中的供奉之物……”
“供奉之物?”李墨涵脸色微变,眼睛睁的大大的,不解地望着王泽,他想不到王泽竟然要拿供奉之物前来交易,想想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王泽淡淡地道:“不过是二十八作所造残次,还有御药局等处的药品等等,沾了皇家的物件,可是能卖大价钱的!”
李墨涵这才松了口气、无奈地一笑,暗道自己杞人忧天,但不可否认民间对皇家物品的盲从,凡是与大内沾上边的东西,在百姓心目中都是好东西。
诚然,在王泽看来凡是皇家的东西拿到市面上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不就是把各内务府中的积压物品拿出来标明皇室商标,拿到市面上去卖,又不是真的要皇帝或后妃的物件,没有什麽大惊小怪的。想想朝廷定然不会有太大阻力,终两宋三百年,帝王将相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不像他所知其它朝代整日里圣人之道挂在嘴边,王安石之青苗法说白了就是放高利贷,他的支卖局亦是有一项房贷,这都是盘剥小民、与民争利之事,这个区区小事,能有什么打紧!
“只要风气形成,这万国物产商贸大会人气旺盛,必然会带动周边街市名酒饮食、杂耍技艺,是百姓形成全套的购物享受。一旦如此坚持下去,会社中的摊铺之位必然遽升万金一方,朝廷各州郡亦可效仿,除万金地价,还会有每年固定税收,朝廷坐收其利,繁荣市井、充实国库,大善、可谓大善!”
李墨涵不敢与王泽过于争辩,诺诺地道:“恩师高见,弟子受教了!”
“文渊,以你之见,为师时候该介入西事?”王泽并不认为李墨涵真正受教,但他还是当作无些所谓地把话题转到一旁,毕竟经济之事非李墨涵所长,在这方面他也没有对李默涵抱太高要求。
李墨涵不假思索地道:“恩师奉诏处置边事,凡涉及大河安定事务,都能过问。而今伐夏之战已经进入关键阶段,成败直接影响大河防务的稳定,此正是处置司便宜介入之时。”
牵强却非常狡猾的借口,王泽含笑点头,李墨涵之所见正和他意,其他事情他可以不闻不问,但当此关键时刻,成败在此一举他不能再逍遥汴梁,无论他人怎么看,他终究是要介入西事,给曲端上上发条。他有自信他的介入,不会有多少人侧目,在来自陕西各位大臣的公文中都隐隐地要求他这样做,相信远在行在的诸公想法也会改变不少。
“你看为师是以何种方式为妥?”实际上王泽已经有了计较,这样问也在于给李默涵一个机会,让他多些历练,亲身体会一些处事技巧。
李默涵对于王泽的问话,并没有感到诧异不解,这是王泽经常在遇事的时候考问他的一句话,可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当下脱口道:“弟子以为恩师衔命北上,虽有调和两大宣抚司职责,然朝廷伐夏专设陕西西面专臣,恩师又未有朝廷明旨,恐怕……”
王泽云淡风轻地笑了,李默涵话尽于此,令他欣然颔首,说的再多就没意思了。李默涵之意正与他不谋而合,他当然不会大老远巴巴地跑到陕西,平白地给人落下口实。
“无论怎么说,曲端指挥这一仗打的还算不错,总算是重创西李的主力,俘获西李几员大将,收编了近万精锐,假以时日,这些剽悍的党项兵都是朝廷禁军精锐啊!”王泽神色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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