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却有一股无形地力量在左右着舆论,把言论指责的导向有意无意地引向康王赵构,很容易让那些血气方刚的青年士子认定康王才是这次交易的幕后人。
为了一个太妃的回归,不惜停止北伐,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康王,只有这一种合乎逻辑的解释。
赵构在几天里甚是狼狈,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朝廷会在即将北伐的前夕迎回他的母妃,这一切在他看来似乎没有理由。但他明白这是王泽做出的好事,令他匪夷所思的是王泽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是王泽要讨好他?没这个可能、更没这个必要,他不过是一个班位在王泽之下、不能参预朝政的赵家藩王而已,王泽似乎没有花费这么大代价用在他身上的理由。要说是针对于他也不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是吟诗作画就是谈经礼佛,即使和赵柔嘉联络也是康履暗中去,根本没有任何让王泽担忧的把柄,何况在女史案中还有一个大大的人情,王泽没有对付他的理由。
难道真是贤王的名声所累,难道王泽真的要对赵家宗室下手?也不太可能啊!这么大的动静决不是王泽一人所能做出,要是针对赵家宗室下手,李纲首先就不会同意。虽然多年来李纲与王泽几乎政见相同,但在他看来李纲是一位正直的士人,绝不会与王泽同流合污做大逆不道之事,同样的秦桧和赵鼎等士人也不会让王泽率意而行,他不能理解其中玄机。只有一点可以欣慰的是,自己的母亲要回来了,虽说他的正室两国夫人刑氏已经埋骨北国,但他的母亲能够回来不能不说是不幸中的一点欣慰。
第五十三章
王泽面临的压力也很大,李纲等宰执大臣也是同样,谁都知道迎回太妃韦氏的事情没有朝廷宰执大臣的统一,决不可能由一个人有能力做到,就是王泽也不太可能凭借一人之力干冒天下之大不韪。
所以士人的非议在重点光顾康王赵构的同时,也如浪涛般地扑向朝廷的执政大臣,连台谏官也压抑不住蠢蠢欲动要弹劾执政,御史中丞李正民更是当殿要求王泽解释,言辞非常之犀利,把王泽驳斥的险些下不了台。所幸的是宰执大臣们仍然抱成一团,除李纲婉言劝退李正民之后,大家以沉默坚决地抵制朝野的压力,而且内廷中的执政太皇太后和执政太后也宣诏支持宰执大臣,除了对御史台和朝野大臣弹劾的折子一律留中,还以小皇帝的名义下诏平息朝野议论。
这次两国之间的政治交易的办事效率很快,仅仅刚刚三月份,奉送太妃的车驾到了濮州交接,宣抚司干办公事李长秋最为朝廷在沿河最高职事的军政长官,他在接到朝廷檄文后亲自前去迎接,而朝廷檄文传令迎候官吏以最快的速度,水路并进以最短的时间把韦氏送往行在,而且沿途必须要妥善照料好韦氏的起居。
无论非议怎样满天飞,但能够迎回太上皇帝的妃子、当今唯一一位藩王的嫡母,都是朝廷的一件大事。虽然韦氏的身份还不能劳动执政、尚书去迎候,但赵构做为主管宗人的大宗正,自然是他和提举内务府事、翰林学士洪皓、礼部侍郎李光二人前去迎候,令赵构感到意外的是许翰以班直侍卫已归内务府,国家多事之秋大内须防卫不可轻动,太上太妃凤驾须兵甲护卫故,遣枢密院都承旨王崇仙率枢密院侍卫司一干兵将前往。
感到意外是意外,去还是得去的。三月十五日,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赵构与洪皓、李光、王崇仙三人在扬州扬子镇迎候韦氏的下了船,匆匆二十年的时光,韦氏已经由一名三十多的妇人成为了五十开外近六旬的老诎,母子相见自然是有一番上心的泪,而且是毫不顾众人的面前,虽说有些失礼却在人情之中,而且母子相见的凄凉情形着实令旁人不胜悲凉,连一向一本正经的洪皓、李光二人亦是被打动的泪珠打转。
当母子二人止住悲痛之后,洪皓、李光、王崇仙三人才上来见礼,他们三人都是朝廷大臣,韦氏身为龙德宫妃子自然不敢托大,不敢受他们的望尘之礼,一一温言回礼。
王崇仙却不合时宜地插上一句道:“太妃和福国大长公主同随徽圣皇帝北狩,不想境遇却竟天壤之别,大长公主回朝已有十余年,太妃自今才得归乡……”
韦氏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几变,嘴唇不住地颤抖,整个身子亦是微微发颤不已。赵构当即就大为不满,暗骂王崇仙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开口就是提起韦氏的伤心事,洪皓、李光二人亦是暗骂王崇仙是个糊涂蛋。
当赵构脸色铁青想要叱责王崇仙时,却不料韦氏脱口道:“王大人这是哪里话,哀家随上皇北狩虽然历经艰辛,但始终陪伴在上皇身边,柔福被讹鲁观纳去后历经磨难,讹鲁观事败伏诛她几经流离,早就在綄衣局不堪凌辱而亡,怎能说她先到了十余年?难怪女真人都在笑话朝廷,说是朝廷买错了颜子。哀家是亲眼看着柔福死去,并为她举办葬礼的,当时真是心都碎了……”
此言经韦氏说出口,洪皓、李光连同赵构无不大吃一惊、人人都背脊发凉,他们第一个念头就是福国长公主是个冒牌货,欺骗了朝廷、安享富贵十余年。
在错愕之后,赵构在惊讶之余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转首诧异地望着毫无表情的王崇仙,感到此事实在有点怪异,为何当此时机朝廷要冒着天下之大不违迎回无关轻重的太妃,李长秋身为宣抚司重臣为何要亲自前去迎接,而做为枢密院都承旨的王崇仙为何也被派来,并且有抢先说了这句不应该他说的话,其中倒底有何玄机?几日来的气氛透着诡异的意味,朝廷宰执们这一次团结的有点反常,令人耐以寻味,但时间不容许他耽搁多想。
李光惊惧的目光转向赵构和洪皓,惶惶地道:“大王是大宗正、洪大人主管内务府,太妃之言还望二位主持。”
洪皓亦是官场摸打滚爬几十年了,岂能不知其中利害,他哪里敢接这招,在暗骂李光这个滑头之后,惶然道:“大王身为大宗正事,此皇家事理应大王做主。”
赵构不满地瞟了洪皓一眼,同样在心中暗骂洪皓老滑头,但他心事重重不想再多说,便道:“太妃旅途劳顿,此时还是回行在后再说不辞。”
王崇仙冷冷地瞥了赵构一眼,淡淡地笑道:“一切但凭大王处置。”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之,由于是龙德宫妃子的断言,证明了福国长公主乃奸人冒充,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朱影当即大为惊怒,宣诏拿福国长公主下狱,并遣宗正寺、内务府、刑部、大理寺团审,宣诏一定要理清此事的来龙去脉,维护皇家的尊严。根本用不了几天时间,福国长公主终于承认自己是一个女尼,当年路遇一个旧时流落民间的宫人,惊讶她长的和柔福帝姬很像,便把当年宫中的琐事高于她所知。于是她就心生非分之想,这才引出了当年的那段认公主的往事,谁人不想富贵一生呢?
案情真相大白,引起朝野一片哗然,王泽等执政大臣立即上书要对假公主绳之以法,朱影和太后韩氏也没有迟疑,她们在此接见了韦太妃后,下诏把伪福国大长公主剥夺一切赐号、封赏,立即火炼而死。
驸马都尉高世荣可就惨了,当真相大白之际,市井坊巷间便流传调侃他的话:“向来都尉恰如弥勒降生时;此去人间,又到如来吃粥处。”极度的尴尬令他抬不起头来,简直就成了人家取笑的对象,又无法反驳,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多在府邸中唉声叹气。
王泽和李纲再度出面,建议朝廷仍然承认高世荣的驸马都尉身份,由于已经亡故的柔福帝姬未曾婚嫁,不如将错就错令高世荣和已故的帝姬结成阴魂,改封早就仙逝的柔福帝姬为燕代国大长公主,高世荣仍然享有驸马都尉的待遇,并加封他为节度观察留后,以安抚其心,也全了当年他尽忠王事的忠心。
王泽的这种做法被人称之为仁义,虽然对高世荣而言尴尬依旧,但毕竟他娶的是当年的柔福帝姬,既然帝姬已经死去,他的夫人仍然不变,也算是勉强说的过去。能够避免高家的进一步尴尬,令暂停北伐的非议声稍稍弱了几分,大家的兴趣都被真假柔福帝姬案吸引去了。
但是,民间仍然有异议传出,开始对韦太妃的话表示质疑,既然太妃常伴徽圣左右,而柔福帝姬捻转于女真贵酋之间,说是亲眼所见柔福之死,于情于理似乎有点说不通,还有人传言太妃在北方早就是完颜宗贤的胯下玩物,真没可能见到柔福帝姬。当然,还有更多的疑虑,但在主流意识已经定下来之后,这些质疑都拿不上台面,没有得到多少重量级人物的认同。
在事情结案之后,内廷下诏封韦氏为徽圣龙德宫太皇太妃,专门建行宫由韦氏居住,以应用度由内务府按太皇太后成例供给。这一道昭旨给足了韦氏和赵构面子,如按皇家制度来定制,韦氏不过是妃子、亲王之母,其待遇供给用度根本不能和太皇太后相提并论,虽然有些过份,但朝野上下好评如潮,毕竟行在的皇室人已经不多了,康王一支是徽圣仅存两支中的望族,给予较为优厚的待遇也算是朝廷的恩德。
更引人瞩目的是,王泽率朝廷执政大臣拜竭了太皇太妃,赵构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除了礼节之外并没有说过多的话,此事在他心中已经跟明镜似地雪亮。
原来王泽私下和李纲等执政坦诚不公地摆明目前的形势,并隐含地质疑福国长公主的真实性,不仅令众位执政在权衡内忧外患之下,必须做出攘外必先安内的决心,而且引起了他们的皇室血脉必须澄清,决不能让奸人得逞的怒火,所以才有执政们对王泽节制北伐的疑惑,转向对肃清朝廷奸佞的决心。而他则与完颜宗弼又做了一次交易,或者可以说是一次欺骗,至于什么交易,只有他、完颜宗弼和李长秋、李墨涵四人知道内情,而真正的、最重要的内情只有他与完颜宗弼知道,连李长秋和李墨涵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