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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坪之上贵族来往走动,前方摆着几排摆满点心的小桌子,歌舞声从二楼的露天平台上传下来,许多人跟他打招呼,但他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着,拿了一杯酒,他在一张圆桌前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左前方的一张小桌子,那里有两个人,其中一名是一贯姿态优雅高贵的卡撒米尔大公妃,那位名为凯瑟琳的女子,也是自己的亲姑姑。另一名则是衣着无比随意的中年女人,叫做芭芭拉的魔药老师无论在哪里都显得无比的漫不经心,在贵族们的眼中,这种行为无疑相当欠扁。
菲利克斯。伊夫利特……
不自觉地,想起了与那个女人有着血缘关系的人的名字,心中顿时一阵厌恶。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她那疯子儿子,或者是她那位不愿意教自己炼金术的父亲,都是令人厌恶的对象,一旦自己继位……
片刻之后,他制止了自己并不礼貌的想象,将目光转向凯瑟琳夫人的身上。
姑姑啊,真的好久不见了……
尽管做为这次宴会的主人,但凯瑟琳夫人这边毫无疑问是显得有些冷清的。诚然与每个人打招呼,与人聊天时她也能做得面面俱到,手段圆融无比。然而一旦她静下来,能够主动去与她交谈的人却是极少,归根结底,她身上有一股高贵的属于宁静的气质,几乎任何贵族在她的这股气质前都感到自惭形秽,仿佛身边的天地都与她形成了一体,任何打扰在这种安静面前都将成为无知的冒渎。而在人们心中,这也恰是其身上所拥有的最为高贵的气质所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也只有芭芭拉这种与她相交多年并且毫不受对方影响的人才能够与她流畅地交谈。
事实上,凯瑟琳家的宴会,基本上伊夫利特和沃尔两家是不会来人的,表面上这是因为两家都未将有实权的她放在眼里,但当初在父亲那里,自己却听过其真实的理由。自从被当成王储培养开始,自己便知道了许多有关这位姑姑的事情,她一方面极度的厌恶权势与肮脏的贵族圈,另一方面却又能够以最为华丽高明的手腕将她所厌恶的这一切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在政治上的敏锐与处理事物的手段,便是自己的父亲也大叹不如,她一方面掌握起阿特罗卡家族黑暗的一半,另一方面又刻意制造出自己毫不关心外界的假象。
一个明明讨厌这些事情的人,为何偏偏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得如此完美呢?她的心中到底又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呢?在这种复杂的背反性中挣扎交错,最终折射出来的深沉却无比高雅的宿命感,某一段时间里——不,甚至到现在——都如同甘美却有毒的罂粟一般深深吸引着他。
姑姑大自己五岁。他曾经这样想过,自己成为帝王之后,她可以成为自己的妻子。
这并非是爱,而是对于她身上那股宿命凝聚而成的高雅的渴求以及对于她能力的肯定,到时候无论明处暗处,必定有人反对,但那并不重要。
这些汲汲营营只想着如何偷取更多权力的肮脏家伙们懂得什么呢?
带着淡淡的嘲讽,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雪……他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名身材高瘦的贵族坐到他的身旁。这是帝国在丹玛地区的总督,属于腓烈特阵营非常有实干精神的一位老人,他们似乎是谈起音乐吧,反正他是在随口敷衍,所说的话语甚至没有经过内心。音乐……那只是这帮故作风雅的无能之辈为掩饰内心的低俗而弄出来的无聊事物而已,国家需要的,唯有铁与血!
然而不多时,他才渐渐从感人的音乐中觉醒过来,一股格外新颖的曲调流转在四周的空气之中,随后,则是南茜。伊瑟汶那偏于中性的温柔嗓音,唱出了柔和的旋律。
那是完全颠覆了整片大陆现有音乐面貌的歌曲,不是庄严的唱诵,没有难解的赞美神明的文字,没有浮华与虚伪的表象。她只是以最为通俗易懂的词句,配合着优美动听的旋律,唱出了一名母亲对于女儿的爱惜与眷恋。
……
你睡着了手掌紧握
脸颊上有浅浅酒窝
在这一刻我看着你
好多话想说给你听
如果明天你就长大很多
我会不会觉得不知所措
你不再想让我牵你的手
每天盼望从我掌心挣脱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付出很多很多
你也会守着秘密不肯告诉我
在一个夜晚倚着我的肩
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一整夜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还有什么
我好想替你阻挡风雨和迷惑
让你的天空只看见彩虹
直到有一天
你也变成了我……
如果是如同唐忆一般生活于现实世界的人,也必将辨认出那歌曲的旋律乃是由王筝所演唱的一首《对你说》,歌词却已经改成了这个世界的语句,只是意思上没有多少改变。南茜的声音就那样专情地唱着,一遍之后,转向第二遍,他是何时沉浸其中的呢,却已经无从知晓了,顷刻,回忆袭来……
第五卷 律动
第二章
游离于虚无与真实的思绪间的,一如在采光不足的房间里隐现的淡灰色阴霾,记忆便在那样的画面中时而闪现出来。影影绰绰,挣扎变幻。时而拨动紧绷的心弦,转瞬间又如同水底的游鱼般消失不见,但那如同纱绒一般的记忆尾线却一如泥沼,在人无法察觉的时候将之吞没,渐渐的至膝、至腰……
他记得的是那阴暗的堡垒与无数迷宫似的房间,母亲的面孔总是在其中幻现出来,她总是穿着华丽名贵的衣服,贵族的裙摆莲荷般的张开,使她看起来像座高不可攀的尖塔。她的嘴唇有些薄,会时常不由自主地上扬起浅浅的弧度,单眼皮,两旁往往划出墨黑的眼线,这样的形象使她看起来很有着贵族的高傲与刻薄。那样的形象穿行于记忆的迷宫之中,在后方如噩梦般不断追逐着他。哦,对了,那个时候,她追逐的是那个刚刚摆脱婴儿的孩子,那个时候,他便是那个孩子……
曾几何时,她可曾也那样安详地注视着他么,如同那般缱绻的情景……那时候他还在更小的年纪,什么都不曾知道的年纪,她的脸上没有那般的刻薄与疏离。也曾经有过那般慈爱的她,带着那单纯微笑的神情在小小的床便安静地注视过他,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灯光是暖黄色,记忆是暖黄色,没有堡垒没有迷宫,只有那单纯的小小天地。
如果有过……
温柔的歌声依旧在空气中缓缓游动,红酒折射着灯光,血液一般微微颤动,什么人在他的耳边说着话。他在说什么呢,音乐、最动听的音乐,仿佛将人们心灵最深处的记忆勾起的乐声,那记忆、记忆又如何……
那是自己一再避免、一再想要忘却的记忆啊,竟然……
“啪”的一声,酒杯被他放到桌面上,剧烈的摇动间飞溅起玛瑙般的水滴,不自觉的让酒液溅湿了衣袖。身边那高瘦老人还在说着:
“……这样的歌声绝对能够开创一个时代啊,既简单,又能深入灵魂……”
“不过是无聊的音乐罢了。”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说话,一向都保持着高贵气质的王子破天荒的有些躁动,“国家需要的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东西,除了铁与血,一切……都没有意义。”
“腓烈特殿下。”
“我……”在老人平静的声音下呼吸,片刻之后,他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抱歉啊,布兰特伯爵,我失态了。”
“殿下先平静一下吧,哦,怀特伯爵也在那边,我先离开一会儿……”
“抱歉……”
音乐声中,高瘦老人离开了身边,他注视着桌面上摇动的酒杯,片刻之后呼吸回复了平静,以一贯带着优雅微笑的淡然姿态抬起头来,银发女子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就在相隔了几张圆桌的侧前方,克莉丝汀娜坐在母亲的怀里,静静地拥着大公妃的颈项。银发的女子便坐在她们的旁边,双手托着腮帮,侧头望向二楼的平台,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其中所流露的,是在场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自然与纯粹,仿佛在她的身边,一切都化为了丛林,回归初始的世界。
片刻后,歌声渐渐的停止下来,上方传来南茜的说话声。
“……刚才这首《对你说》,全是由假面X先生所作的哦,方才弹奏钢琴的也是假面先生,南茜不过是负责歌唱部分而已……南茜对他可是很崇拜呢,接下来还有他为我们今晚的小公主所作的一首钢琴曲,老实说,这首曲子真的是天籁……”
“……献给克娜。”
那刻意显得低沉的男声说出琴曲的名字,随后,原名《献给爱丽丝》的隽永琴曲便轻柔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拿起酒杯,自然地走向银发女子所在的圆桌。
“姑姑,好久不见了。”放下酒杯,他在凯瑟琳夫人的另一侧坐下。
“呵,是腓烈特啊。”拍了拍怀中小女孩的后背,她从慵懒的姿势中坐直了身体,眼见他要与母亲谈话,克莉丝汀娜很淑女地走到了银发女子身边的座位上去,“什么时候过来丹玛的,都没来我这里玩一下,我可是会生气的哦。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吗?”
“父亲的身体依旧时好时坏,但开春的时候总算稳定了一些,因此我才敢离开帝都的。姑姑可别恼我啊,否则父亲恐怕就是第一个放不了我的。”他笑着向面纱后的女子告罪,这一桌坐了五个人,小女孩大概是觉得太挤,拉着银发的女子去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去。
该死的……
目光跟随着两人移向一旁,旋即惊觉地收回,面纱之后公爵夫人注视的目光正灼灼地投在他的脸上,但那被注视的拘束感只是稍纵即逝,恍如幻觉般的消失了:“帝都今年下雪了吧?”
“嗯,下得很大,奇兰山脉上真是壮观呢,只是南区那边压死了几个人。”
“啊,压死人了吗……好久没去过帝都了……”
两人只是家常般的闲聊,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