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死水一般外象平静内里浊臭的东汉王朝终于因为一颗不可避免的小石激起层浪。
巨鹿县官逼民反,当地郡守不过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百姓揭竿起义之势还未燎原之际隐瞒不报,等上报时火势已是难平难熄,小小的起义竟得到了天各一方的民众响应。
起义头目名唤张角,号召民众起义之前不过是个画符施法看风水的神棍。传闻一日此神棍寄居的破庙被天降一道白光所焚尽,正当人们以为往日在街角那衣裳褴褛摆摊的神棍同破庙一同化为灰烬时,那神棍却毫发无伤地出现在火光之中。口里念念有词,声称自己得了上天的指示,肩负大任救民于水火。
此后,巨鹿县出现了一匹头扎黄巾,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势如燎原由巨鹿县蔓延开来。
洛阳再一次下达委任状,我们已经收拾妥当,当庭煮了香茗宠辱不惊。早在这道委任状到来之前,曹爸他老人家已经百里加急送信过来告知此事切莫推拒,当谨慎定夺。
曹孟德读完密件,就着油灯点燃,清冷的眸光之中随着慢慢腾起的火焰明灭不一。沉吟半晌,抬头将我望着却不言语。
“你是不愿还是犹豫不决?”我稳了稳神识,觉得这厮的眼神定义甚是深奥,似是在征询我的看法,又似无关此事只是眼中有其他深意不明的东西在默默生长。
谁知他竟答非所问地反问我一个问题:“你觉得,做这山村野夫如何?”
这问题问得我一愣,大好前途在即,问这问题作甚?难不成这几年流连于山水之中乐而忘返?这话说出来连小花都不信,这几年隐于世外却不置身世外,为的就是一个出山的契机,如今这契机便在眼前了,反倒问出此类蠢问题,莫不是乐极生悲?
一想,这一入官途深似海,不乏引人深思:去还是不去,的确是个问题。
为不使这乐极生悲的人再悲极生狂,我低头想了想,慢声引导道:“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山村野夫是要有前提条件的,即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现如今汉室天下动荡不安,天不逢时地不为利,人更是有违和谐。都道国家国家,若无国哪来的家,若无家,又谈何做那山村野夫?”国破山河碎,到时怕是路边枯骨坯黄土。
时过境迁,等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初这个问题并不是某人一时乐极生悲或兴起的疑问,而是这归隐的七年时光,是我们此生唯一共度的最美好时光。他珍视这份光阴于我之前,而等我明白时,却已是覆水难收之势。
小子修被护送回曹家老宅,那委任状一到,我们便已轻装上阵奔赴洛阳。
☆、【043折】世事,纷争起
【043折】世事,纷争起
汉军首战并未得利。因起义皆为百姓,汉军指派人数甚少,不想首战便被挫了士气。两支主要镇压暴乱的军队在颍川被黄巾波才所困,五月,朝廷任曹孟德为骑都尉前往颍川镇压。
平乱首战由于轻敌没有取得捷报,士气被挫后方知此事不容小觑。颍川营救一战内应外合,被困城中的皇甫嵩智取火攻,乱了黄巾军营方寸,曹孟德率援军随后夹击,短短两天一夜之间死伤数万,汉军大胜。
初闻曹孟德出师告捷,朝中上下大喜过望。
初战告捷却不禁觉得些许悲凉,那些可都是上报的死伤人数,可都是原本老老实实的普通老百姓啊,如今人命不过草芥,一刀砍去无关痛痒。自古以来病入膏肓的王朝不过尔耳。
曹孟德黄巾之乱中立了战功,朝中忙不迭地给他晋升再晋升,觉得甚是无趣。好比如人贩子哄你时,总会先给你颗糖,百依百顺之后,成功把你拐走了再作为鱼肉任人刀俎。
此间晋升调遣各种小插曲不断,自不必说。我要说的是,这个病入膏肓的汉室王朝,跌跌撞撞了几年,行至中平六年,汉灵帝驾崩了。
灵帝在位时天下已经纷乱不断,名存实亡的领导者又一时驾鹤西去,局面更是混乱不堪。
那段时间闲赋在洛阳,出门便觉得连空气都是悲伤的。
听闻外面有人忙中添乱,勒令诛尽因汉灵帝生前宠幸而为非作歹的宦官,命令层层苛刻之后,引起全城恐慌。而刚好,那一次竟也被我给碰了个正着。
那日早早出门来给书房采购一些文房墨宝,正在津津有味地听老板在解析一方新进的沛国墨,大街上忽然引来一阵骚乱。
老板原本上挑的眉瞬间耷拉下来,面露难色,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便劝我快走。
我正奇怪为什么好好的生意就不做了,要赶客人走。两三个官兵装扮的人气势凛凛地在门口追上了一个正要逃窜的青年。
我还在愣神的空当,那官兵已经刺啦刺啦几声把那青年的衣衫尽数撕毁,撕的重点还是在下身。那文文弱弱的青年早就失了招架之力,屈辱之色尽现脸上,却也为之奈何。
一个冷战冷不丁地从地面沿着脚底板藤蔓一般爬上来,那几个官兵似乎查证了什么之后,面上难掩嘲讽之色地弃了那衣衫不整的青年离去。
不想,其中一个眼神也太好使,旁光里捕捉到了我,朝另外两个使了个眼色,本来要离去的人便返身折回。
我本能地往后缩了一步,那三人像是怕我溜掉一样几乎在我后退的同时扑上来,两个人分别钳制住我的手,啪地手里的墨宝掉了一地。一时间我竟忘了挣扎,面色如土,语声颤抖地喝道:“放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空手的那个冷冷一笑:“哼,你是谁等我们脱光自然便知道你是谁!”
一颗心蓦然死灰般僵冷。我是习惯着着男装出门,前些日子曹孟德叮嘱我没事不要到街上晃,如果非要出去也要穿不显眼的女装出去。洛阳自勒令诛杀宦官开始,不少宦官已逃出皇城,于是关了城门开始满城搜罗。我那时只当他是草木皆兵,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喷死这几个人,竟敢对我下手搜身!
呼救挣扎没用,我正想要不要咬出一口血来点血光吓唬一下。眼前那个正伸出手准备撕开我衣物的人竟毫无预兆地呈一条抛物线灰扑扑地抛到了街面。
我和另外两个还在目瞪口呆中,手腕蓦地地一股力量牵引着甩到一块又硬又有点暖的墙里,鼻子一痛,闻到了一阵清冽的甘松。
我被压在那那堵来的无比及时的墙上,听它有节奏的跳动,还有说话时砰砰直响的震动,这仿佛是一方小小的天堂,外界那些乒乒乓乓的声音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此刻我很安全,本能地想汲取更多安全感,我靠着这墙缩了缩。那墙似乎有所察觉,僵直了一瞬,一只手臂从我背后环过,收紧。
“回去告诉你们将军,若有时间诛杀几个落魄宦官,倒不如将大局主持好。”声音冷中带讽咬牙切齿地说出来之后,终于是安静了。
可是背后这手臂似乎冻结了一般,还紧紧地将我圈箍在这堵又硬又砰砰直跳,还有甘松味的墙里。
那气息就吹拂在耳畔,随着这墙的起伏而清晰。
我曲着根食指,往他背后敲了敲,一动不动地埋在墙里面闷声道:“哎,我快呼吸不上来了……”
下巴被倏地抬起,我下意识地惊呼一声,直直地撞进一双深幽而冷寂的眼睛里。那深处隐隐跳动的火苗在默默提示着:此人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果然,刚才的那些克制,一对视就全部爆发出来了。气息重重地迎面扑来,我心底没来由地一沉,这架势,看过哥拉斯么?就是那种要被一口抓去塞牙缝的感觉。
一,二,三……
火苗慢慢熄灭,胸口的起伏亦被他慢慢地平息下去,终归一声低叹消弭于胸间,“可有受伤?”
我暗暗松了口气,又有一丝还没来得及抓住的感觉自心间飞快闪过,快的像哈雷彗星的尾巴,抓不住,也没多盘旋。见他还在凝眉等我的回答,忙摇摇头,“没有,好在你来的及时……对了,你不是去那个什么大将军何进家了么?”
“小韦回去拿东西,说你出门了。”曹孟德放了手,径自往门口去,不见我跟上去,住了脚步,语声又是一凉,“还不快跟上来。”
我看眼一地狼藉,几步跳着跟上去。看来刚刚出手不轻,可是那时我只觉得被带着左右晃了两下,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摩拳擦掌的掌风啊剑锋啊,就这么,把那三个人解决了?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该闭着眼睛,倒是白白失去了一次活色生香的单挑直播。
晚饭时,小韦带回来一个消息,听罢我登时就愣在当场。
下了诛杀宦官命令的始作俑者竟是……袁绍!
“他……他也在洛阳?”我想不明白的是,袁绍在洛阳的事,竟不在人们的知晓范围之内。他会在洛阳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在洛阳,而是暗中打探才探到他的人。
曹孟德眉梢微挑,看了我两眼,凉凉地撇唇笑道:“也难为有故人记得他,却不知他记不记得故人。”
我放了碗筷,皱眉道:“我没惹到你吧,怎么今天讲话尽叫人听着不舒服!我是他故人,那你就不是他故人了?闹什么别扭……”
曹孟德僵直地抿了嘴角,翻我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小韦揉着额角继续说:“诛杀宦官的缘由好像就是先帝生前为非作歹的宦官太多,为了新帝登基避免重蹈覆辙才下的死令。”
我一愣,那以后皇帝身边……就不能有太监了?
曹孟德把碗一推,拿绢帛抹了嘴角,蓦然大笑两声。
我和小韦都被这莫名其妙的笑震慑到,拿看一个发烧病人的眼神瞅他。
他一个人笑的很欢畅,好像快笑得撑不住了,方说道:“小绍子这又是何必呢,几个小小的宦官也值得将王都闹得鸡飞狗跳,幼稚,幼稚……”
我和小韦相互交换了下眼神,还是没懂这笑点到底在哪里,一个眼神交流后,小韦举手发问:“公子,为何这么说?”
曹孟德笑过之后心情似乎不错,喝了口茶,慢理斯条地说道:“你想想,这全天下的宦官加起来能杀的完么?宦官之所以敢为非作歹还不是因为仗着先帝的宠信,要想以绝后患,与其诛尽,不如好好教导新帝近忠贤远小人。”
小韦唏嘘不已,“公子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