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处于风尖浪口的昆梧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给热衷八卦的江湖人当头浇了盆冷水。这事主儿一点动静都没有,让他们还怎么热情得起来?好在昆梧占地险要,又在遥远的西北雪山才没人去叨唠,否则不知道要有多热闹。
外人不知道真相,却不代表我们不知道。谢岚虽然拿假的引魂灯骗过了陆皓双的眼睛,却绝对骗不了凌清的,到时凌清免不了怀疑他与谢岚演了出好戏来欺骗他。那么,陆皓双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在出事的几天后,青城山里来了一拔又一拔人,都是各大门派派来探虚实的,借着什么观光旅游、联络双方感情的由头,着实让青城山上下忙了一顿。那些人看不出有假来,便都打道回府了,他们前脚刚走,又来了现任武林盟主。
“谢老弟,五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南宫逸带着一群人爬到山门,我和谢岚同样带着一群人在那处迎接他。
谢岚点点头:“南宫兄好久不见。”
南宫逸笑着点头,侧目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当年我甫一听那噩耗,也是痛彻心扉,后来我听门下人说在杭州见到了凌师侄,还斥责了他们一顿。”
“哪想却是真的!”他笑了两声目光在我和谢岚之间逡巡,冲我眨了眨眼睛,“凌师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我回了个礼,报以微笑:“承盟主吉言。”
南宫家主很快同谢岚说话去了,我跟在他们身后进了上清宫。二人将屏退,我正要跟着出去,南宫家主便叫道:“凌师侄不是外人,听听也无妨!”
我停住脚步站在谢岚身后,他们二人既有秘密说,我也乐得听上一听。
“谢老弟,不瞒你说,这次是诸位掌门要我来青城山查一查,到底是何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入内行凶。”南宫家主端起一茶杯喝了口茶,缓缓讲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言外之意,即是其余门派的掌门都不相信引魂灯已经被抢走了,认为这只是青城山自演自导的一场戏,要将诸人耍得团团转。
这里头的意思我与谢岚都听出来了。我看了谢岚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异样,又想这两盏引魂灯是我花了几年时间用血肉换来的,再怎么处理也是青城山的事。这群人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真让感觉恶心。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道:“盟主这是什么话,我们青城山损失了这么多人是假的么?若盟主不相信大可以去后山看一看,一池的血水现在还没流干净呢。”
南宫家主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我:“凌师侄莫急,若我真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又何苦来问你师父呢?”
“阿凌说话直,南宫兄莫要介怀。”谢岚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安心。
南宫家主摇了摇头,道:“谢老弟,若我猜的不错,那一对引魂灯其实还在贵派手上吧?”
谢岚道:“正是。这五年来我一直来等南宫兄来取。”
“凌师侄大概不知道,当时我与你师父合作,用万寿玉璧打开长白圣境之门,条件就是借引魂灯一用。”南宫家主又看向我,解释道,“内子早年受伤昏迷不醒,卧床将近十年,我是想求凌师侄试试用引魂灯唤醒她。无论成功与否,我会替你们处理好引魂灯,让他们就此消失在江湖人的视线之中。”
我闻言顿时明白过来谢岚找南宫家主合作的原因。而我们这一时之计也只能困住昆梧一段时间,等凌清回过神来,势必会将火烧到青城山身上。引魂灯虽好,却是个烫手山芋,留引魂灯在尘世间必然隐患大于好处,还是让它沉到滚滚红尘的海底来的好。
谢岚走进他房里,过了一会儿手里抱着个锦盒走了出来,将它交到南宫家主手里:“这是我们青城山送给盟主初临的礼物,还望盟主笑纳。等过上一段时间,我们处理完派中之事,必定亲自登门拜访。”
南宫家主接过那个锦盒,放在手里摸摸了上面的花纹,也不打开来看:“如此,就麻烦谢老弟了。”
说完他就起身拜别,随意把手里的锦盒交给身边的一个弟子,就离开了上清宫,仿佛那锦盒里装的真就只是普通礼物。
但我知道,那里面装的才是真的引魂灯。而等我们下一次去杭州,应该也是我和谢岚脱离青城山的时候了。
谢岚忙得脚不沾地,自我回青城山后倒是清闲了许多。原因在于绯墨与纪裴二人都觉得我身子骨不行了,非要我在院子里休息,把平时我干的活都抢了去。
我在院子里实在闲得慌,就去上清宫烦谢岚。谢岚被我烦得实在不行了,就纠着我坐在他怀里看帐本儿,通常是我看着看着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见他还在看,如此这般几次,朦朦胧胧到了天亮。
这事终于在一次绯墨夜里去找我时被发现,于是她与纪裴看我和谢岚的眼神都变了,再后来连严君平看我的眼神都变了。这次他的卫道士作风没能发作,不消我动手,谢岚一个眼神过去他就能从我们面前自动消失。
等将南宫家主送走后,谢岚终于有空去看严君平。冯愈被关押着的地牢是在执法堂地下,犯了小错的山中弟子一般被打打板子,或者关去思过崖面壁就罢了。那地牢已经多年没进过人,因此分外黑暗,还偷着一股阴湿。
我与谢岚走下去的时候,由执法堂弟子点了火把,火光一亮起,有什么东西“吱吱”叫着跑开了。我们走到地牢的最尽头,才看到一个缩在角落里的人影……
、探监
那个身影听见声响缓缓转过身来,又一时难适应火把发出的光亮,用手臂遮了会儿眼睛才看向我们。只见他的衣服发黑,本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开来,结着条状垂在他脸旁。
“二师兄。”谢岚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地叫了一句。
冯愈本来也没什么动静,似乎在极力看清来人是谁。谢岚这一叫,他立即胡乱爬了起来,目光恨恨地罩在谢岚身上:“你来这里干什么?看我沦落至此,特地来嘲笑我的么?”
看他手脚不自然的动作,我便知道严君平为了防止他逃跑,已经下手废了他的武功。我蓦地想起当初他逼得我自废了武功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一天吧?
谢岚叹了口气,说:“冯愈,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冯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坐在原地吃吃地笑出声来,“就算大师兄不在了,你又有什么资格继承掌门之位?师父从来就是偏心,他从来最疼的都是你,那些年我帮青城山做了多少事情?到头来都作了他人嫁衣!”
“你想知道真相么?”谢岚蹲下身,目光穿过木栏与冯愈对视,“师父传给我掌门之位不是因为疼爱我,恰恰是因为他恨我,恨我害死了婉儿。你可明白?”
冯愈闻言一怔,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最终呈现一抹灰败之色。我相信他这些年不会什么事情都没发觉,秦诲海就是想要现在这副局面,他也是其中的一颗棋子,只可惜现在才醒悟过来。
三人一时沉默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冯愈坐在原地大笑起来,笑得蓬乱的头发直颤,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丝悲怆与绝望。
我不想再看他发疯的样子,拉了谢岚便要走。
冯愈忽然扑了上来,双手抓着木栏,脸部肌肉抽动着:“谢岚,你不要走!”
谢岚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过身去平静地看着他。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不耐烦地看着他。这个冯愈死到临头还不曾向我与谢岚道一声歉,这样的人简直是不可救药,现在叫谢岚不要走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恶毒的话。
冯愈张大了嘴,头一直往前钻,拼命想从栏杆间的空档里钻出来:“你不要走!快告诉我嫣儿怎么样了!”
我在谢岚之前回答他:“慕容嫣已经不在山里了。”
“你说什么?什么叫嫣儿已经不在山里了!”冯愈急得大叫,双手从栏杆间伸出来在空气中胡乱地抓,“凌不凋你说清楚,什么叫嫣儿已经不在山里了!”
我远远地看着他,冷着声音说:“你与慕容嫣,还有陆皓双三人一同背叛青城山,想要盗取山中至宝引魂灯。慕容嫣与陆皓双虽然侥幸逃走,却要被门派追杀一辈子,你不知道么?”
冯愈瞪大了眼睛,喃喃道:“这……这不可能……”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尖细着嗓子说:“谢岚!你答应过你要照顾好我女儿的,你忘记了么!你在众师祖灵位前发过誓要照顾好我女儿的!”
慕容嫣竟是冯愈的女儿!我虽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同寻常,却绝想不到这一层上。难怪慕容嫣当时一口就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她竟是冯愈的私生女。冯愈一生未娶,竟在派中养了个私生女,还拜在谢岚门下,是我的二师妹?!
我被谢岚拉着走出了地牢,却被这个消息震得恍恍惚惚的如在梦中。
直到走出地牢,刺眼的阳光迎面打过来,我才被照得回过了神。严君平就站在地牢出口处,里面还传来冯愈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谢岚你不得好死!谢岚你死无葬身之地!”
严君平皱着眉头,盯着黑漆漆的,犹如地洞一般的地牢看了一会儿,便命令手下的人:“去!把他的嘴得堵上了。”
几个执法堂弟子钻进地牢里,只听牢门被打开了,传来几声“唔唔”地叫声。他们很快从里头出来,大门一关就没了任何动静。
“掌门,此人怎么处置?”严君平自打这次事件以来,对谢岚倒是恭敬了不少。以前仗着自己资历老,从不将谢岚放在眼里,有称呼也是“掌门师弟”地叫唤,现下里却是从动作到眼里都恭敬起来了。
谢岚揉了揉眉心,眉头舒展了一些,脸上却挂满了疲倦:“按山中的规矩办便是。”
按山中的规矩,叛门者的结果就是死。那么,这次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冯愈了。我心中的恨意也随之消散了一些,习武之人最忌的就是失去武功,且武功愈高的人愈是如此,就这么死去,对冯愈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谢岚与我细细说慕容嫣的身世,听起来就像话本儿里的事,却真实地发生在冯愈身上。
原来慕容嫣的生母是秦淮一代的有名的清倌,当时冯愈少年侠客,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与之相遇。两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