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花儿没有开起多少,卫子夫去过几次莲花池后面的花圃,想看看白残开了没有,但每次总是失望而归。要说勾起她思花的念头,还是景绣和刘舜送来的家信,即便不是她亲姐姐,做做样子也还是要每隔许多时日要送来报平安的。
信中几乎都是景绣的口气,多半是说在常山生活的一切安好。似乎也提到,哪儿的雪早就停了,现在已经可以闻到花香了。自然是,比这宫阙要好的多的。
卫子夫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懒洋洋的又换了个姿势侧躺着每每想到刘舜的时候,又会逼着自己不要再念。那般好地方,那般好看的花儿,还有那人,都是自己不配拥有的,也只有像景绣那样单纯的女孩才能和他一起过以后的生活。
未央宫中这边,变化多端,第二天睁开眼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李熹茗如愿将李烟瑾扶上位,虽等的时日久了些,也没有被刘彻极宠,但也还算得到了个充仪的位分。
至于是怎么帮她的,卫子夫也没有仔细打听。好像是……是带刘彻去逛花园的时候相中了李烟瑾吧。那日只是听沐婉在念叨,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两个人,卫子夫现在是避而远之。
“姐姐,这事儿我已经帮你做到了,那你答应我的第二个条件呢?”云光殿内,摆在李烟瑾面前的茶她一口没动。
李熹茗坐在镜子前梳妆,整理着散乱的发髻。昨夜刘彻在这儿过夜,她也是起得晚。听李烟瑾没什么好气的提出这个问题,倒也并不意外。
找了个衣服照在肩上,她笑着走到李烟瑾对席坐下。倒掉了早已经冷掉的茶水,又亲自沏了一壶茶。热腾腾的茶水冒着气,这水落入杯底的声音在寂静的云光殿显得有些沉重“你是说林又迎?”李熹茗故意又重复了一遍,显得她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和对卫子夫提出的条件一样,一是扶她上位,二是放林又迎出宫。这第二个事儿,说难办也不难办,但是要真想神不知鬼不觉放一个人出宫,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毕竟林又迎和李烟瑾不同,她是因罪被关押在北苑的疯子,是个戴罪之人。
所以即便是被封了位分的李烟瑾,凭她微薄的俸禄和不稳的地位,也是没有能力办到的。她知道李熹茗自然是有办法,这问题的关键还是在管理宫人的执事官手里。
“姐姐难道要毁约吗?”毁约两个字李烟瑾咬的极重。她享受着荣华富贵,但林又迎在北苑却没了人照顾,她当然是没了耐性。
李熹茗曾经问过为何对林又迎那般好,但李烟瑾答得模糊,只说是两人自小交好,李熹茗便也没再追问。
“我既然说的出就做的到,只是现在这事儿有些麻烦。”
“凭姐姐的地位,让宫里消失一个人不是易事吗?”
李熹茗含着杯口边,茶水是一口没喝。即便是李烟瑾的奉承听起来有道理,但这件事儿也确实是麻烦。林又迎并不是普通的宫女,北苑关押的所有人都有史官记录,唯一的办法就是买通执事官人,毁掉这个人的所有史档。
“不管怎样,此事我一定办到,不过……”李熹茗停顿了下,吞了口茶水。
李烟瑾低低的叹了口气,无奈道:“姐姐有什么事请吩咐吧。”
“何必说吩咐呢,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过自然,我这儿倒确实有要妹妹帮忙的地方。”
她的领悟力很好,凡事只用点到为止,这也是李熹茗一直想利用她的原因。李烟瑾不算聪明,但也还识时务,她也不算绝色,普通的样貌也不至于招的自己引火烧身。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是最安全的。
“卫子夫的身边有个婢女,叫沐婉,你知道吗?”
李烟瑾摇摇头:“好像是见过几回,但一个婢女有什么奇怪吗?”
“很快你就会了解,这个人身上可以挖到很多东西,关于卫子夫的某些秘密。”
李烟瑾听到这里更是糊涂,疑声道:“姐姐为什么总是针对卫子夫,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而且现在她似乎不与我们来往,又为何要费尽心思的探她的底呢?”
李熹茗揉搓着杯壁,眯起眼盯着杯里水面映着的自己的面孔。“现在不来往并不代表以后不会,宫里如战场,即便我不先发制人,但抓住她点把柄也是好的。”
可能是太像了……这点她和卫子夫不谋而合。同为习舞出身,同时拥有美艳的面容,同样是寄人篱下身份卑微,被选入宫的同样命运让两人相遇。然而现在卫子夫却高人一等,身为夫人宠冠六宫,不出两年生下大公主,受尽皇帝宠爱。
但李熹茗却饱受了一年的折磨,被人利用,就连美人的位分,也是因为滑胎后皇上可怜她赐的。她自认为没有哪一点比卫子夫差,甚至样貌还胜她一筹。她承认她嫉妒,嫉妒的疯狂。
这种嫉妒让她不能自我,只是希望自己日后过的好,至少,要比卫子夫好!
黄昏来的快,沐婉徒步走在回昭阳殿的路上。她去未央宫的花房领了些小样的盆景。看着自己怀中捧着的两盆别致的花,心里也乐呵。
花房的内侍说,这是白残。
再生奸计(二)
花房的内侍说,这是白残
沐婉记得很清楚,卫子夫时常提起这个花名,只是每次都像有些伤感,也没有具体说清楚花儿长什么样的。今日她出来置办些昭阳殿的物品,路过花房便想着有没有这花儿,带回去让娘娘开心一下也好。索性的是,宫里还真的留有两盆。
颠着脚步轻快的走着,路过竹林边的时候看见了一直肥白的猫儿,她也不自觉的停了步子。当日,她和卫子夫第一次见面,卫子夫也提起过猫,不过那时是为了救她编出来的谎话。
沐婉想到这里傻傻的笑了一笑。自己当日还以为卫子夫居心叵测,定没有安好心,但没想到还是自己想多了,她真的只是相救自己。过了很长时间,第二次见面便是在北苑,卫子夫提出条件,就这样,自己就一直在她身边当着婢女。
时间飞逝,沐婉也不知不觉,把卫子夫当作很重要的人。因为她知道,卫子夫有别人看不到的温柔。
猫儿像是感觉到了沐婉的目光,对危险的直觉让它迅速展开爪子跑开了沐婉摇摇头笑笑,怨着自己光顾着发呆却忘记了正事,便又提了提手里的花盆,迈开步子。
只走了几步,恍惚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回头想张望,却在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个黑布袋将她从头罩到脚,挣扎了几下,麻布袋的一个外力正中她的后脖梗,身体瞬间一麻,合上眼睑晕了过去。
“丁香?丁香!——”
“娘娘,怎么了?”
守门的婢女丁香听见卫子夫在喊她,急急的跑向殿内。卫子夫又探着身子张望了下殿门口。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婉儿怎么还没回来,你瞧见她了吗?”
丁香挠了挠后脑勺,仔细回想着沐婉外出的时间,慢声道:“沐婉姑姑的确是出去有些时辰了,奴婢倒没瞧见……”
卫子夫点点头,丁香看出了她的担心,又说道:“不过,娘娘也别担心,沐婉姑姑一向做事细心有分寸,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这快到晚膳的时间了,不如,奴婢去替娘娘准备吧,或许沐婉姑姑一会也就回来了。”
卫子夫展颜一笑道:“晚膳不必准备,倒是不饿,只是有些乏了哄了妍儿本宫去小憩会,婉儿回来了记得要她来屋子里,本宫有话要跟她说。”
“诺——”
丁香也是机灵可人,才来昭阳殿并没有多长时间,是沐婉一手调教起来的。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非常依赖沐婉,随着卫子夫位分的提高,她现在也是宫里有些地位的女官,至少,一般的普通宫人都是很敬她的,所以都称她为姑姑。
妍儿总是在哭闹,卫子夫左抱抱右抱抱,哄了半天也不见她乖乖睡觉。平日里沐婉是最懂得哄妍儿的,总是做着鬼脸,拿着些好玩的东西,妍儿便马上不哭了。
走向门口问了问丁香,沐婉还没有回来。许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的原因,被妍儿这么一折腾,她头疼的厉害。唤来奶娘,把妍儿抱下去哄着睡了。自己铺了床榻,半靠在枕边眯瞌着眼。
想着在沐婉回来之前先休息一小会,等她回来,便要商量下她的婚事。这是卫子夫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以前也有过这个念头,但是那时还是需要沐婉,不忍放她走。但时间愈长,她觉得亏欠沐婉的便愈多。
花季的姑娘,不能让她跟着自己一辈子。挑个好夫君先指婚给她,也了了一桩心事,或许她自己也有了心仪的公子也说不定……这样想着想着,卫子夫也沉了梦乡。
第二日她被身上的酸疼给刺激醒来,半倚在榻上一晚上,脖子都疼得厉害。她艰难的撑起身子,下意识的喊着:“婉儿……”
许久后不见屋里有人进来,头脑才清醒了一半。找了件大衣披在身子,开门在院子里张望了番。扫地的丁香看她起得早,便上前道:“娘娘,沐婉姑姑还没回来。”
“一宿未归?”卫子夫不敢相信这是沐婉会做的事情。她心里顿时浮起种种不好的预感,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失足落水?摔了一跤跌得不省人事?
不敢再往下想,她吩咐道丁香:“你快去和昭阳殿的宫人们都去找找,宫里的池边,僻静的小路,还有婉儿昨天去过的地方都去打听打听,快去!”
“奴婢知道了。”
丁香领命去喊了昭阳殿其余的宫婢,几人人分头去了各个地方。卫子夫昨夜就开始担心,现在更是急的坐立不安,她无法想象沐婉出事的后果,也没有能力去接受这后果。她不信神,但这次,她却向上天祷告,保佑沐婉一定要平安无事。
两个时辰后,丁香回来通报了情况。说是花房的内侍昨日看见沐婉过来领了些盆景。卫子夫发髻都未来得及打理,急急的要去看看,丁香唯恐会出什么事,取了件披风给卫子夫罩上,跟着一起出了昭阳殿。
“她什么时辰过来的?”
卫子夫询问着花房的内侍。那小内侍挠着脑袋,晃悠悠的仔细想着,招的卫子夫心急,又拉着他衣襟催促着。
“好像是昨儿个黄昏的时候……对!是黄昏的时辰,沐婉姑姑说要回去伺候娘娘用晚膳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