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昨儿个黄昏的时候……对!是黄昏的时辰,沐婉姑姑说要回去伺候娘娘用晚膳来着。”
“走的哪条路?”
“这个奴才记得,姑姑走的急,走的是花房后的园林,许是从小路走的。”
卫子夫没有继续再问,跑出了花房,顺着内侍说的小路走去。沐婉昨日在花房还好好的,就一定是回去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
风吹的丛间沙沙作响,迎面吹来的风还是有些凉,卫子夫紧了紧衣服,眯起眼仔细观察着路上的景象。
突然,她身子怔住,盯着在丛间碎了一地的花盆碎片和土堆。土堆里的白色花朵是那么扎眼,快步过去,蹲下,拾起。
沐婉安危(一)
“婉儿……”卫子夫眉头深锁,心紧紧揪起她肯定这是沐婉昨日领的盆景,这白残,宫里没几个人会喜欢,自己只跟她说过几次,谁知心细如尘的沐婉如此体贴她。
那又为何花盆会碎在这里?
她猛地站起,眼前有些黑蒙,强撑着头脑发昏的身子,带着酿跄的步伐跌跌撞撞跑向前头。
“娘娘,小心。”丁香担忧的追上前去,想要搀扶她。突然她也意识到,那前面就是条御河。心下一阵惊呼,莫不是沐婉姑姑会落水吗?
卫子夫扶着石栏边,焦急的张望着,河面上没有浮尸,又转身向后探索着,这一边也仍是没有,心上悬起的石头稍稍放下一些。
但她依然不放心,挥掉丁香搀扶的臂膀,自己靠着石栏,眼神直直的看向河面道:“快找人去捞一遍河水,快去!!”
丁香点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卫子夫,回身去找宫里的守卫和宫女。
河面上划着长长的竹竿,捞网,有些会游泳的宫人们跳下了河里不知她们寻找了多久,卫子夫只觉得这时间太漫长。
卫子夫不肯回殿,执意要在这里等着沐婉的消息。日头爬上了正空,丁香提来了一篮子的糕点,也是不吃。劝着只有吃了东西才有气力寻找沐婉,卫子夫这才肯小吃一口,但眼神仍不愿放过河面。
一声声的回禀说没有找到,直到全部的人都摇着头,卫子夫才罢休。心思却没有放松过,在这个地方掉落盆栽的沐婉,究竟会到哪里呢?
她吩咐丁香再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自己慢步走回昭阳殿。她脑中在整理着一切的异常,从昨天到现在,到底漏掉了什么。
可是只有头脑的隐隐作痛,想不出半点线索,她晃神的迈着步伐,摸着沐婉常常搀扶的那个臂膀,满心的无力。
“子夫?”
她闻声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不厌亭,秦芹,李熹茗和李烟瑾正坐在石座上。
秦芹放下手中的糕点,迎上卫子夫,看她一脸憔悴,又是没怎么打扮的模样,心下觉得奇怪:“怎么了?这个打扮若是给太后看到了,怕是说你怠慢了。”
她身子向秦芹那边侧了侧,触到了温热的手,才觉得有些真实感闭眸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昨儿个就不见婉儿,也不知道她哪里去了,姐姐有看到她吗?”
“沐婉……那倒是没有。”秦芹又回身看了看自己婢女,她也摇着头,看卫子夫嘴上说着没事,但其实脸色担忧的很,一定也是找了好半天,于是安慰道:“你别担心,宫里找个人还容易,况且沐婉也不是个耍小性子的姑娘,就算是有事耽搁了,也会很快回来的。”
卫子夫微微点头,希望就像秦芹说的那般,秦芹看卫子夫身体如此冰冷,取下自己的披风又给她罩了一层,搂着她肩膀,扶去了不厌亭坐着,递过一杯清热的茶。
“劳姐姐关心。”
对面坐着李烟瑾和李熹茗,两人都不动声色的饮茶。只是李烟瑾想要说什么,又被李熹茗给踢了一脚,压下话头。
“一个婢女罢了,夫人不必担忧至此。”李熹茗含笑对卫子夫道,只是却没招的她好脸色。
秦芹小声道:“沐婉是她多年的贴身宫婢,心思剔透的很,我也甚是喜欢,这日子久了,子夫也是把她当作妹妹的。”
李烟瑾头渐渐底低下,糕点和茶水也不敢吃,悄悄拽着李熹茗的衣襟。她瞟了李烟瑾一眼,拔开了她的手,对秦芹她们还是笑意阵阵:“许是出宫了,可能过两日自个儿便能回来。”
卫子夫并无心思听这虚情假意的安慰,她一心只在分析着沐婉的行踪。秦芹看她也坐不住,怕又被风吹的伤寒,便叫宫婢送她回了昭阳殿。
“这次会不会把事儿闹大了?”
回到云光殿,李烟瑾关上了门窗,对李熹茗这次做的事情感到不安。卫子夫对沐婉的重视程度超过了她们的想象。
李熹茗冷笑两声:“不过一个宫婢罢了,你当真以为她看成了自家妹妹?
“可是……”
李烟瑾说不出来的心慌,看李熹茗走向了后屋,便也没有多说,跟着走了过去。
云光殿和昭阳殿一样,正殿的两旁分布了许多屋舍,大大小小一共二十几间。有的是供宫人们居住,有的也当作储存东西的库间。正殿北边有个不着阳光的地方,常年的潮湿,房檐上长满了壁草,一直延伸到墙壁上。
推开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里面,却是触目惊心的一幕。
酸臭味儿弥漫在屋子里,除了这难闻的气味,还有一丝难掩的血腥臭。屋子里有两个年纪大些的嬷嬷,此刻正手持皮鞭,恶狠狠的看着被拴在刑架上的沐婉。
她半眯着眼,分辨着进屋的来人。散乱的发丝从额前垂下,遮挡住视线,但她仍能看清,是李熹茗她们。有一种向前挣扎的冲动,可身上还在裂血的伤口,正扯的她疼得撕心裂肺。
那正是鞭子抽的伤痕,她被扒去了外衣,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衫,浸染着猩红的血,透过被鞭子抽的的撕裂的衣衫,可以看到糜烂的肌肤上还在点点溢出鲜血。
当日,是李熹茗派了几个人抓来沐婉,她醒来便是躺在这屋子里,来了嬷嬷后就开始严刑拷问。
“被打成这样,看来你不乖啊,这卫子夫和襄王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肯定是知道的。”
李熹茗的这个问题,从被抓来到现在,嬷嬷们也问了无数遍,来来回回只是这一个问题。
“不知道……”沐婉气若游丝的回答。她是真的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她也不会说半句。这两个女人想抓卫子夫的把柄,即使自己死了,也是不能说的,这利害关系她懂得很。
沐婉安危(二)
李烟瑾不敢正眼看浑身鞭印的沐婉,轻揉了揉鼻尖,对李熹茗小声道:“她都成这样了,应该是不知道吧,别弄死了,不好收场,要不卫夫人那边怎么交代?”
李熹茗不耐烦的撇了她一眼:“不过区区宫女,即便是让她知道了又有何妨,能拿我怎样?”
相比较来说,李熹茗倒宁肯冒着风险,也要知道卫子夫和刘舜的奸情,有了这把柄,不能治她也能自保李熹茗就是想不明白,皇上对她那般的好,竟然还能去勾引襄王,这女人是该有多不知足?
她靠近沐婉,挑起她消瘦的下巴,冷声道:“你不是在出卖主子,只是在帮我们除掉一个背叛皇上的女人,难道,你明知道她和襄王的私情,还要继续包庇吗?为了钱?那我可以给你更多的……”
私情?……沐婉突然想到了些事儿。她们去常山的时候,卫子夫的确是出去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才回来。在刘舜大婚当日夜晚,她也是就坐在树梢吹着羌笛,刘舜便没有怀疑她们的行踪,而且那支羌笛,卫子夫到现在还珍藏着。
她好像明白了些如此,或许李熹茗说的是对的。但沐婉眼睛里还是令人琢磨不透的倔强:“奴婢不知道。”
“看来你还是喜欢尝试皮肉之苦……”李熹茗没有多少耐性,她知道这个丫头不会那么容易说出来的。但是,天下没有撬不开的嘴,直起面对沐婉的身子,回头对两个嬷嬷道:“不要心软,还是那句话,我不要过程,只看结果,想法子问出话,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
“诺——”两个嬷嬷听到最后一句话,干劲十足。才不管眼前的姑娘是多么一副娇小可怜的模样,大胳膊一挥,狠狠抽过去。
沐婉咬住嘴唇,忍受着身上鞭子的侵蚀。呻吟声从嘴角溢出,但她仍是没有哭。卫子夫说过,她是个不会轻易落泪的女子,以后也不能随意让人看到眼泪,这样别人就有机会窥视到自己的软弱。
她信着。信着卫子夫说过的话,也信着那个自己跟随了几年的主子,一定会来救自己……
卫子夫独自坐在案桌前,面前的晚膳纹丝未动。她出神的厉害,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一个时辰。天色已黑,烛台上的蜡已经燃烧殆尽,丁香见屋里暗了不少。
她进来添烛,发现饭菜一点没动,仔细劝着,卫子夫也只是摇摇头,询问沐婉的情况,丁香说没进展,她眼神又暗了下来怎说都不愿意吃,丁香便撤走了。
刘彻进门看到她这一个落魄的模样。丁香见皇上来了,端着菜盘子行了个礼。他看着没有动用痕迹的饭菜,不由的皱起眉头:“怎么不吃晚饭?是不合胃口吗?”
刘彻靠近,卫子夫没答,脑子全是沐婉的事情。他搂上了卫子夫的肩膀,她才收回了飘远的心思:“皇上?”
“想什么这么出神?今儿个沐婉没伺候你用晚膳吗?”
刘彻的话出口,卫子夫心里的憋闷难忍,主动上前拥住刘彻,脸颊靠在他的胸膛,衣服胸口突起的龙纹冰凉,却让她得到了安心。
刘彻抱着瘫软在他怀里的卫子夫,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了,跟朕说说。”
卫子夫羽睫轻颤,开口道:“沐婉从昨夜就不见了,臣妾找不到她……”
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描述,卫子夫无力去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看不见沐婉的焦急,只能用苍白的两句话说着这个事情。刘彻却笑了。卫子夫抬起头看着略带笑意的他:“皇上笑什么?”
“你啊,总是喜欢愁这愁那的,这么大的一个姑娘,难不成还丢了吗?可能犯了什么错,怕你责罚她,便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过些时辰总会出来的。”
不是。卫子夫知道沐婉不是这种性子的人,消失了一晚上的她,一定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可是……”
刚想反驳,她却又被刘彻轻捂住嘴:“别担心了,只是一个宫人,不值得你为她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