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道:“你那都是老皇历了,昨儿宫里才刚下的旨,还是由周大公子袭爵。”
“那亲事呢?”旁边有人急急问道。
老人扬眉笑道:“我都说了几遍了,诸位怎么还没听真?今儿是新承爵的临沧侯周大公子娶亲,娶的是宋文省宋公家的长女宋大姑娘。”
四周一静。众人一阵面面相觑后,都呵呵一笑,同时摇头。
更有一个性急的,竟不顾彼此互不相识,隔着桌子就去拉那老人的衣袖:“那书上不是说,他们两个一个上吊一个殉情了吗?”
老人正为自己的消息叫众人震惊而得意着,闻言不禁一怔:“这是怎么说的?”
同桌有人解释道:“不是都说那《金姐儿传奇》说的便是这二人的故事吗?那故事里的金姐儿可不就是不甘受辱死了嘛。那邹公子被家里人挟制相救不得,最后也跳湖殉情了。”
老人听了一阵迷惑,“怎么?那金姐儿和邹公子竟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旁边顿时有人冷哼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最终比的不过是谁的拳头大,谁的胳膊粗!那金姐儿也是个傻的,别人逼她死,她便真的去死了?死了对她又有何好处?!连个替自己分辨清白的人都没有。那邹公子则更是无能,护不住金姐儿也只知道一死了之。他们死了倒是落得个干净,却不知道这么做才叫亲者痛仇者快,最后快意的不过是那些坏人罢了。”
四周的茶客听了,不禁纷纷点头,“就是就是。”
又有人叹道:“却又能如何?他们得罪的可是权贵。”
顿时有人道:“其实可以告到皇帝那里啊!”
他们正议论得欢,忽见那提鸟笼的老人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道:“诸位诸位,听听,听听!你们一个个都入了魔不成?那只是一个话本,怎么竟扯得跟真的是的!即便这话本里真是暗指周大公子和宋大姑娘,如今这二人可没死,而且,今儿成亲!”
见他说得笃定,众人不禁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那和老人相熟的,忍不住确认道:“老兄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老人点头笑道,“你们都知道吧,我那孙儿是青阳老先生的弟子。青阳老先生是女方的媒人,那宋家又人丁单薄,我孙儿一早就被老先生叫到他小师弟那府里帮忙去了,可见这亲事是真的。”
“可是,”有人道,“不是说宫里不同意吗?”
顿时就有人替宋大姑娘抱起不平来,道:“真是!那临沧侯府如此龌龊,竟能安享富贵这么多年,偏宋大姑娘如此忠孝节悌的一个人,倒被人说三道四!果然如那位兄台所言,如今这世道比的是权势!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老人笑道:“若说起来,果真这周大公子配得上宋大姑娘呢。我听我孙儿说,周大公子给皇上上了道折子,说是宁愿舍了这爵位和宗室身份也要护得宋大姑娘周全呢……”
“啪!”忽然,那边有人一拍桌子。众人抬头一看,却只见刚才替话本里金姐儿打抱不平的那位青年儒生激动地跳起来,大声嚷嚷道:“这才该是男儿所为!话本里那个邹公子,不如周大公子多矣!”
和老人同桌的那位忍不住拉了拉老人,问道:“那,皇上是怎么应的?”
“这不,”老人笑道,“袭爵的旨意不是下来了吗?”
“那婚事呢?”
“这倒没明说。”老人道。
旁边有人叹道:“怕是要悄悄办事了。那书里的金姐儿得罪的不过是权贵,就已经被逼死了,如今宋大姑娘得罪的可是太后,若不是这周大公子念着恩情非她不娶,怕早晚也是一个死字。如今就这么悄悄地过门也就罢了,省得打了宫里那位的脸。”
老掌柜听闻众人指名道姓说到宫里的贵人,忙抬头笑道:“就和那老临沧侯一样,宫里的贵人岂能有错?错也错在被人蒙蔽。”
那机灵的,自然知道老掌柜所指,不禁一阵摇头苦笑。
那不机灵的,忍不住学着先前那人拍桌而起,指着掌柜道:“老掌柜怎么也不晓事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是受人蒙蔽,就该早些替大姑娘平冤才是!”
老掌柜委屈苦笑,道:“小老儿不是说了嘛,宫里的贵人岂能有错?就像老临沧侯一样,再有错,也不该周大公子指出来,不然就是不忠不孝。”
众人听了也是一阵叹息。
那最先拍桌子的书生忽然走到提着鸟笼的老人面前,恭敬一礼,问道:“老先生可知宋大姑娘家在何处?”
老人问:“后生问这做甚?”
书生道:“世道不公,天道有公。他权贵欺人,不肯给宋大姑娘正名,那我们去给大姑娘正名!小子愿去为宋大姑娘添妆送嫁!”
正说着,茶馆外远远传来一阵阵欢快的乐声,有人好奇探头一看,忙缩回头向众人招手叫道:“诸位,快过来看啊!”
却原来,是一支迎亲队伍喜气洋洋地过来了。前头是举着迎亲开路牌的仪仗队开道,后面跟着配套齐整的奏乐班子,一路吹吹打打,彩带飘飘,拥着个八抬大轿,好不热闹。那花轿前插花戴彩、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倌,可不就是他们议论了这么久的新临沧侯周大公子周辙嘛!
在周辙和大花轿的后面,赫然是长长的一支送亲队伍,竟一眼望不到头。那队伍里有老又少,有文也有武。
有认识的,不禁叫道:“咦?那个骑在马上的,不是秦有川秦大将军吗?他竟也是给女方送嫁的?”
“那后面跟着的,是不是就是青阳老先生?”一个茶客忍不住推着那提鸟笼的老人问道。
“这算什么,”有个新进门的客人笑道,“你们是没看到,刚才周大公子去迎亲时,迎亲客都尽是些公侯子弟。对了,还有长公主的仪驾也在其中呢!”
长长的送亲队伍过去,众茶客重新落坐,这才发现,刚才那个义愤填膺的书生竟也跟在队伍后面走了。
“乖乖,这不是故意在打那一位的巴掌嘛!”提鸟笼的老人一边落坐一边摇头,忍不住向旁边的人说道:“咱们这里可不在从侯府到宋家的路上,可见周大公子是故意领着这迎亲队伍绕道了。唉,这位大公子,还是太年轻了,竟争这么一口闲气,将来只怕他们夫妻落不得好啊。”
众人不由跟着一阵叹息。
那新来的茶客听着这话不禁呵呵一笑,道:“只怕这会儿那些人忙不到折腾这事呢。”
“为何?”众人忙问。
“你们都知道吧,那护国公瘫在床上已经有些时候了。告诉你们,也就这两日的事。”那茶客笑道。
“那老贼,早就该死了!”有人愤愤道,“不过,这事又有什么好忙的?”
茶客像是知道什么机密一般,只神秘一笑,却并不答话。
那提鸟笼的老人和这茶客是旧识,忙拉着那人过来坐下,问道:“该不止是这么一点事吧?”
“一个早就知道是将死的人,太后那里哪会为他烦心。”茶客抬眼看看四周,小声道:“真正烦心的,是晋王府的事。”
“怎么?那府里出什么事了吗?”
“可不,出妖孽了!”茶客小声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成礼
第一百一十三章·成礼
从观元巷到临沧侯府,其实最慢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途,偏这支长长的迎亲队伍竟不走直道,而是绕着朱雀大街转了一大圈后,才悠哉游哉地往临沧侯府的方向过去。
而此时,临沧侯府里却是忽然生了变故。
那原本被精心装点过的前厅里,大红喜字被人撕扯了下来,大红毡毯也被人用剑划烂,那些前来道贺的亲友们看着提着宝剑在发疯的前临沧侯,一个个都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侯……十五老爷,您、您这是做甚?”
如今这位前临沧侯已经不是侯爷,故而出声问话的,只能以他的排行来称呼他。
而这称呼,就如同撒在伤口上的盐一般,激得前临沧侯、现周十五老爷的面颊一阵抽搐。
自那日被弹劾后,临沧侯一家就被皇上责令在家闭门思过,惹得原本脾气就不好的临沧侯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也幸亏有太夫人压制着才没让他闹出事来。
和侯爷不同,太夫人向来有智谋。她见皇上压着奏章迟迟不回,心下便生出几分希望,以为此事还有缓转余地。又从宫里打探到消息,说是南诏王几乎天天去宫里闹事,闹得皇上曾私下抱怨了好几句“临沧侯府不晓事,翁婿打仗为难朝廷”之类的话,便更以为只要拿周辙的婚事去交换南诏王的谅解,这所谓的弹劾定然不成问题。因此,当南诏王来问周辙的婚事时,太夫人竟一改往日口风,主动认下了这门亲。
只是,叫他们一家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已经承认了这桩婚事,也答应替周辙出面主婚了,却不想在昨日傍晚时分,宫里忽然下来了旨意。虽然他们早已想到阻止不了周辙袭爵的事,但是谁都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夺了十五老爷的爵。
这十五老爷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落进了南诏王和那个孽子的圈套,因此才会提着宝剑大闹喜堂。
此时,喜堂上的宾客大多都是太夫人和十五老爷亲自下帖请来的,周辙的至交早就随着迎亲队伍去迎新人了。看着杀气腾腾的十五老爷,众人全都是目瞪口呆。正发愣间,忽听得人群后方一个声音问道:“咦,这是怎么了?”
众人扭头一看,却原来是宗人府宗正大人正巧在此时进门。
看到宗正,别说是众宾客,连十五老爷都是一愣神。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便忽然从堂下窜上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小厮,口里说着“老爷勿恼”、“老爷息怒”,上前劈手就夺了十五老爷手里的宝剑,然后竟一左一右地挟制住他。十五老爷顿时大怒,正要开口喝斥,不想背上一麻,竟叫他全身瘫软,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宗正大人和众宾客正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见南诏王急匆匆从后面赶过来,指着被两个健壮小厮架着的十五老爷皱眉道:“你也真是,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轻重都不分?!虽说按照道理,这喜堂应该布置在家里的正堂上才明正言顺,可这正堂是你的起居之处,辙儿他将喜堂布置在这里,也是出于孝心不愿打扰你的意思,这也值得你生那么大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