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事情不也是意外么?”戚绯眼底略过一道光,面上却是不显、反而安慰似地搂着任氏,“更何况这么多年来,阳哥儿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只要再娶一房能干的媳妇儿,就是咱们日后年纪大了,也不至于成日担心来担心去的!”
说得容易做的难,要是齐南阳这个样子好娶媳妇,任氏也不至于这么发愁。更何况看不见这事情在大家眼里可是相当严重的‘残疾’,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是绝对不可能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的!
“瞧着姨母说的,我这做姊姊的人可就在一旁呢!”齐玥装做嗔怒地上前一步挽上任氏的手臂,状似不经意地把人给拉出了戚绯的怀里,“有我在的时候就教着他,嫁了之后改着让他姊夫给顶着,看看谁敢欺负了我弟弟去?”
怀中瞬间失去的温度,加上耳边有些霸道、还带着小孩子天真的语气,让戚绯心底的怪异忍不住翻涌而上,颇为惊疑地偷偷看向任氏的身侧──却意外地撞进一双不带温度的眼眸之中。
“这样,总比那些成天只知道哄着阳哥儿顽的人,姨母,您说我这样做……对是不对呢?”
戚绯还不及回答,任氏却已满是愉悦地搂着齐玥,笑语晏晏地说道,
“对、对!有妳这个好姊姊在旁边护着,谁还能欺负了阳哥儿去?”
然而接收到齐玥充满敌意目光的戚绯,冥冥之中倒是有种预感──眼前这小女孩,似乎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又好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早已看穿了自己伪装的模样,洞悉了自己的意图,正在威吓着、宣示着谁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主人。
“阳哥儿呢?”戚绯故意打趣道,“咱们说了半天嘴都干了,这正主儿偏生没有到场,可有些说不过去了呢!”
“他爹这两天似乎是托了朋友,好不容易请来了一名擅治眼疾的大夫,这会儿正看着呢!”任氏这次没让齐玥开口,语气满是期待地接过话头,“看上去似乎颇为厉害,带着咱们家的坐馆大夫前后捣弄着各种东西,南阳阁还不让随便进出,说不准真的能治好呢!”
戚绯听着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连忙追问道,
“那大夫姓什名谁?阳哥儿这都那么久了,真能治好吗?”
“据说是某位神医的弟子。”任氏这几天忙着与大房对着做事,因着有丈夫和女儿盯着齐南阳这边,只能语焉不详地说道,“就盼着能治好,阳哥儿也能少吃点苦头。咱们这一房就他一个男丁,虽然解地相互扶持是应该……但要是他能支撑起门庭,以后行商做事,也总多几分底气。”
气氛一下子似乎是活络了起来,但随着任氏和齐玥越说越多,戚绯的心却焦躁了起来。
她是如此企盼能够嫁给那个男人,但眼看着对方家庭美满,连那本该是污点的瞎儿子也将要复明……
明明是自己先看见那个男人的,为什么这份幸福却不是自己的?
心中不甘的声音越吼越大,多年的忍让,似乎、也终将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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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得、逛街是一件最辛苦的事……
048。 菊宴
更新时间201447 22:51:01 字数:2405
九月九,天气晴,宜登高望远。
满城遍地金黄,桂香飘荡,不论官员百姓,不是呼朋引伴登山饮菊花酒、吃麻辣兔,就是小发香帖邀挚友与家人留在府里赏菊吃蟹。趁着难得的好日子,又赶上朝廷沐休,距离京城最近的武夷山从山脚到山顶、满当当的都是嬉游的人潮、以及想多少赚点外快的小贩。
而齐家因为刚换了主事人,就没有再让家人集体登高出游,而是依着惯例广发请帖,藉此以一个比较正式的方式,宣告了他们已经‘改朝换代’。也因为多年以来,终于不再是齐家大房当家作主,这重阳菊宴、在齐含筑及三夫人的努力之下,以超乎往长的规格,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檐廊下是川流不息的仆妇,早早搭起的戏台、已经有几个德音班的社员正在把握最后的时间练习走位。小厮与较为粗壮的婆子正在把花园里的桌椅做定位,长工们提着花剪、照着三夫人的指示做修剪,而得空的人则是拿出了库房里的灯笼一一挂上,让来做客的人在入夜后能从赏菊、改做观灯,不至于一下子就会无聊得不知所措。
没办法趁佳期登高,也不打紧、吃糕同样能步步高升。三夫人借调了四房的厨房,厨子们毫不歇停地带着一干人等,连夜准备了上百碗细致香浓的花糕,上铺两三层枣子、内里掺入石榴子、栗子黄、银杏、松子肉等制成有名的「重阳糕」。
一坛坛美酒堆砌成山垒,香味四溢的狍子肉正架在火上烤着,引人食指大动的味道飘荡在空气中,配合着来自各方的客人,场面红火又壮观。
齐玥领着两个丫环在花园角落的飞华亭里,支着下颔、看着忙碌的人群,喃喃自语着,
“……实在还是……太过着急了。”
三房是上位了不假,但大房尚未败落也是真。
如此大张旗鼓地行事,不但操之过早、更是提前暴露了三房心虚的态度;而这种暴发户式的布置,非但没能引发人人对他们的敬重,反倒是把他们自己在是人的印象中拉下了不只一个档次。
“娘子?”素心替齐玥换掉了手里变得温凉的茶水,有些不解于她发出的感慨,疑惑地问道,“有什么是奴婢疏忽的吗?”
齐玥苦涩地一笑,这动作明明与她尚显稚嫩的脸但不符,做起来却依然相当可人,
“没有……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或许是惯于一步步来,所以特别看不习惯别人急于求功的模样。
也或许是不想让原本的齐玥倾尽毕生心血所投注的齐家,会因为这些一个个让人看笑话的举措,最终毁了整个齐家。
“您要是有任何不适的地方,要不奴婢去南阳阁请藏弓大夫也来替您看一下?”素心看着齐玥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禁懊悔道,“想来是昨儿您坐在院子里看书时吹多了风……奴婢该死、那时应该给您多加件衣裳的!”
“我无事、别总是那么紧张──!”齐玥哭笑不得地拍了拍素心的手,“我又不是那一摔就碎了的瓷器,别成天紧张兮兮的!”
“玥姐儿、原来妳在这里!”蓦地,齐涵璋温和的声音响起,“爹还想着妳已经到前头去了,没想到晃了一圈却没见到你……”
“爹!?您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娘呢?”齐玥惊悚地站起身,看着只身一人出现在亭外的齐涵璋,“您不是一直都跟娘待一块儿吗?”
“一开始是啊!”齐涵璋满脸不解地看着浑身上下都是刺的女儿,“但后来妳三伯请的客人太多,他招呼不过来,所以爹就去帮忙了……妳娘也跟着妳三伯母一起接待女客,恐怕一时也忙不过来吧!”
“那您这会儿又怎么能出来了?”自打那天刻意再任式面前与戚绯打擂台,让后者最终是满脸阴沉地离开齐家后,齐玥就晓得她们之间的梁子是结定了──而且,以戚绯的性格,只怕会搅得齐家上下乱成一团……
所以自那天以后,任氏与齐涵璋身边绝对会有至少一个以上的人跟着,依着齐玥的说法,那就是‘连洗漱如厕都不许一个人’。即便没人晓得一向好脾气的九娘子为何忽然变身修罗,但不让两位主子落单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之一,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有孙妈妈在旁边陪着,还有刚刚到的戚家表妹在,就算妳娘‘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齐含璋挥手让素心素娟退远一些,坐到了齐玥的身旁,温声说道,“而且妳也担心过头了吧!上次就算是以淮亲王府的名义给了恭亲王一个教训,齐家今天是什么日子?人家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凭什么要纡尊降贵地来咱们家捣乱?放心吧!妳娘跟妳爹都不是蠢笨的人,要是那么容易就着了道儿,可就都不用混了!”
齐涵璋他们没有前世的记忆,齐玥也只能掰扯出恭亲王这尊大佛来稍稍加强父母亲的危机意识。但就如齐含璋所反驳的,两方身分地位差距太大,那次打脸的事情只怕还是恭亲王手下的人自己胡闹的结果,只怕与王府本身的想法早已相去甚远了。
但戚绯的危险,又偏偏不是可以用说的就能明了……
“那大伯父人呢?”齐涵青跟齐涵璋的不对头,总该能稍稍唤醒一点危机意识吧?
反正那对狗。男。女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还能搭伙,盯着其中一方肯定就没错。
“刚刚似乎是有人找他谈事情,应该是往青木苑去了吧?”齐涵璋不是太肯定地说道,“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就算妳大伯父再不甘愿,也绝对不会做出让齐家蒙羞的事情的!”
除非齐涵青有齐涵璋一样豁达的性格──此刻的他早已被断了财路、又已经确定得不到任何支持、还失去了齐家家主之位……这样的一个男人,到底会做出什么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
更何况趁乱下手,被抓到的机率,肯定比风平浪静的时候还要低……
但凡还有点脑子的人,谁会不知道该挑着何时行动?
049。 夺妻(上)
有的时候,偏偏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齐玥满是紧张地一面敷衍着神经粗大的爹,一面派反应比较灵活的素娟去看看任氏的情况时,远在章台阁的任氏,已经扶着因为染上风寒而略显虚弱的戚绯、在孙妈妈的帮助下,把人给移到了花厅的软禢上。
“妳这孩子,受了风寒还烧着,怎么就不在家里好好休息、硬是要来咱们这儿参加宴会呢?”任氏让孙妈妈倒了杯刻意冲淡的铁观音给戚绯捧着,“喏,这天气开始凉了,妳捧着暖暖手,要喝就慢慢喝啊!”
戚绯看着任氏细心而温柔的动作,心中的一角、猛然地塌陷了。
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要这么对待她?
小时候,娘为了想替爹生个儿子、把自己的命给丢了;没隔几年,伤神动根的爹也就跟着去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戚家的人之间,只有任氏这个表姊愿意对自己另眼看带……却没想到,两人同时进京,明明是自己先看到的那个人!明明任氏就应该嫁给齐涵青的!
却偏偏,老天爷再一次不肯站在她的这边!
任氏说服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