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坐直了身子,“什么样的事?”
他凝视我的眼,吐出几个字,如响雷一般在我脑里炸过,“和姚小姐,成亲。”
算得真细呀,连成亲都是用算的。
“姚小姐的情夫,江南第一富商王家,与朝廷上的大将军高焕之正在筹划着篡位之事。此事众人皆知却无奈何。宁王与忱王两人若是谁能将高焕之连根除去,定会讨得陛下大悦。正巧的是,姚小姐也来帝京寻夫。不过。。。。。。”他补充道,话中略带担忧,“她也有自己的目的,注定不会是场安生的婚礼。”
“唔?此话何解?”我丈二摸不着头脑,这里面关系太过于复杂,对于我一时之间不能理解。
善净叹息,“看文相公的造化了。他言今生有此劫,不可避不可躲,怕反煞。”
我抓紧亮红的袈裟,内心惶恐,“你说来说去,都是说了一句话,公子有危险。是么?”
“是。”善净任由我抓着,面上平静,“那么你还是放不下?”
放得下,亦或是放不下,都不重要。因我此生只是为了一个他。
“你因何理由入这尘世,我知你却不知。”他拿着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戳我的额头,戳了十来下,我愤然,捂着额头,“做什么?”
“要你记得,这里不是用来做摆设的,需懂得听人话,听真话。”
见我茫然,善净念了声佛,浅叹一声,“任你在世上做出此等血淋淋的事,不知文相公又将如何与我解释。尔等正如连环,一环扣一环,何时能够解开?”
虽然听不懂善净的话,但是说到我和文初黎一环扣一环,我内心升出一股欢欣。
“此次去,万不可再杀人。”善净蹙着眉间叮嘱道,“否则,我定将你带走。”
我不满,问道,“为何你总是想着千方百计将我掳到你的庙里去?”
“若不是文相公总是央求我留你在世,我早已将你关在寺中,怎会冤枉死了那么多的人?”
“人?那些人在我眼中与走兽何异?。。。。。。”
唔?有什么不对?当真有什么不对。
脑中思绪万千,抓不住他语中的那点儿异常。
他说文相公,留我在世。
“啊!”我猛地大叫,“公子他,原来早就知道。。。。。。”
“他早算出了命中燕杀一劫。只不过。。。。。。”善净闭眼摇头,“算到的是燕杀与他,未算出你竟是如此深情。”
我跌倒在地,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忽而明白了一些串在曾经生活中的点滴。回望我与他是燕或是人相遇时刻,他都是温柔的眼,习惯的笑。
“在下养了一只燕子,不知姑娘可曾看见?”
原来我早就在他的身边,在他的心中。
我蓦然起身,答应善净,“我再不杀人。”
善净点头,“好,我信你。”
带着忧愁的秋雨散湿了我的翅膀,轻轻一扇便凝成了水珠落下。刚飞起,又回头去,见善净站在滴答着雨珠的茅檐下,我笑,“善净,你是不是喜欢我?”
善净没有一刻的晃神,双眼澄澈空寥,“我喜欢所有灵气的生命。”
我拍着翅膀,偏头问,“那我是不是最有灵气的生命?”
“是。”
他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年轻的和尚合起的双掌中自有一盏明灯。不是妙语亦不是我,是对着生命的尊重。
可是善净,你当真没有过迷茫或怅然?哪怕是面上的爱憎不多一分不减一分,你是否始终内心平稳如一呢?
“善净。”
呼啦,我飞走。
——“你真是个多情和尚。”
我听见他在身后轻轻回答,“多情总比无情好。”
那话语被我振翅的声音揉碎,化作细雨不断落在地上,生根发芽。来年,必是绿树红花遮浮眼,他山玉暖作青灯。
第18章 望月成亲
今儿乃十月十六,望月之夜,为今年阴气最盛的夜晚。昨夜里十五的圆月被阴气陇成了猩红色,我飞往城池内部的时候,群燕纷乱,正结成对往南方飞。
然而,文初黎就选在今日成亲。
妙语心思十分细腻,我化了几个幻影在屋檐下飞,无一不被银针射杀。她推开门走出来,面上一片冷泠。
一个人类女子,竟使得我不能近文初黎的身。嘁,无论如何她也只是人,又如何能达到我的速度。我使劲扑打了几下翅膀,眼一闭,心一狠,便对着那个熟悉的镂空着竹萧的窗冲去。
可巧的是,窗开了。可巧的是,开窗的是文初黎。可巧的是,他正好蕴满了一池春水般的笑。
咦?
我愕然。
他莹润指尖捏起我的翅膀,提我到鼻尖,“舍得回来了?”
妙语猛地推开门,欠身问道,“方才听得先生房中有什么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
文初黎大方地将我托在掌心,手指轻轻地刮着我的脑袋瓜,“喜事,我养了许久的小燕儿绕了千山万水,终于飞回来了。”
千山万水,是的。那是我心中的千山万水,以为我们之间千山万水的距离,其实只是一句话。
我拍了拍翅膀,在他头上绕着飞。
“千年琼燕绕屋飞,喜事连连矣。”他如此说道。
妙语轻微皱了下眉,“先生是说,今日之事定会成功?”
“成是定然成的,不过有喜有悲。”他叹口气,“妙语,有些事情求不得,切勿强求之。”
妙语又皱了下眉,垂首道,“婢子知道了。”
可是她真的知道了么?妙语离去,文初黎赶紧关紧了门窗,我化作人形坐在地上。
他蹲在我旁边,偏着头,面上似笑非笑,“可有什么要问我?”
我摇头。我想,我知道一切的事情了。
比如他待我的心意。
他炫而一笑,抖开一件大红袍子,“来试试看吧。”
镜中的女子用铅华胭脂覆面后,再不复以往的纯净。什么都厚重了,从眼角到内心。因为眼中有他,心中有他。
他从喜袍下伸手出来牵着我,“成亲去。”
“嗯。”我头顶着沉重凤冠,在红盖头下笑。
我不必用眼也能看见,故而一眼便发现了人群中右臂空空的袖子,和那扭曲的脸。
人结婚的步骤是最为复杂的,我东倒西歪被文初黎拉着拜完了堂,又被一堆人闹着非要看看这位当朝心术最强的文先生的心上人。
文初黎倒是笑得开心,朗声道,“文某不拘于俗礼,要看也可。”
手上猛地将盖头拉落,只听众人一片惊呼声。我笑了笑,广袖拂过桌面捞起一杯酒,拜了一拜他,举到唇边说道,“妾饮一半,相公一半。”
众人更是起哄。
他眼瞥过那盈盈荡荡的酒纹,接过一饮而尽。
又闹了半日,他悄悄捏着我的手心,低声说道,“瞧瞧那些欢喜过头的,都不是好人。”
但我一眼看去,包括家仆,都欢喜过头了。
“哈哈!”
两声大笑之后,那个右臂被我拧断的王倡延从人群中站起,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地过来,“都说文先生是神算子,不知如何能证明先生的神奇之处呢?”
文初黎但笑不言。
王倡延手中的酒杯时左时右地晃,对我飘来赞扬的神色,嘴里却在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先生能算出哪地有涝灾,哪地又蝗虫,可是先生,你当真算出过人的生死吗?”
文初黎依旧不答话,不过笑容僵硬了一些。
“先生你看。”王倡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带向他的怀里,对着文初黎挑眉,“这是我的人了。”
“哦?”文初黎丝毫不惊讶,反而无所谓地笑着。
王倡延被他的表情弄得一愣,随即又指向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安静的众人,“他们也是我的人。”
缠绵秋雨过后,是肃杀秋风。那风掀起他运筹帷幄的衣袍,半晌,才听他说道,“我知道。”
那声音哑瑟难听,我急忙扭头去看他。
“哈哈哈哈。”王倡延笑得猖狂,“我就说你,连自己的生死都算不出。亏得忱王宁王都如此器重你,瞧瞧,多狼狈!”
“还不及你狼狈。”文初黎抬起袖子拭去一丝嘴角的血,撕下旁边至始至终未动过一分的丫鬟的脸,“你看。”
作戏就此打住了。那才是真正的姚如水,泪流满面却说不得话的姚如水。
王倡延抖了一抖,我反手将他的左手捉住,轻轻一扭,笑着说,“王公子,你的两只手都没了哎。”
幸而身上的袍子也是红色的,血渗进去也看不出丝毫的不雅。
果然是好。
“公子,燕儿早答应过和尚不杀生。”我将血淋淋的手臂丢在地上,一脚踹开那鬼哭狼嚎的男子。
文初黎却凝视着姚如水,“你回去吧,再不要参与此种事了。”
此时他已面色发黑,枯槁不已。
不是说,不是说,那酒里的毒是假的?
第19章 心字成伤
我看向替姚如水解开穴道的妙语,她面无表情,对着如蠕虫一般滚在地上的王倡延说道,“先生早安排忱王宁王离开了,你以为你如此小的把戏会无人看穿?真是高估了你自己。”
姚如水脚一软,狠狠地扇了文初黎一巴掌,“果然是事事算尽,要逼得我走投无路才罢手吗?”
文初黎不恼,反而笑着道歉,“对不起。”
“自小我就定给你,可是我不爱你啊。不懂风情,不会作一点儿事情讨我欢心。为什么我非要嫁给你呢?为什么我爹偏就认为你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倡延他也能做到!他也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姚如水歇斯底里地吼着,眼中是极尽委屈辛酸的泪。
而他无奈的笑,也不辩驳,只是低声说道,“我以为我喝了毒酒,你便能原谅我了,看来我也算错了一点。”
那些宾客亮出早已备好的兵器,嘶吼着杀过来。我手中握着燕翎羽,统统只卸下一只手。可是感觉不够痛快,总觉得内心被什么给堵着。
我萧索地站在原地,直到一把剑刺入我的腹部。剑的那头,妙语冷笑着,“这算是替因你而死的连珠等人报仇。”
我就知道,她一直等着这个时刻。
“好。”
反正看着文初黎那样子,我心很疼,不如让伤口的疼代替了它。
她抽出剑,妖血溅了一地。可惜了红袍,被我染成了黑色。随即又补上一剑,贯穿了我的身体。
好疼。我‘嘶’一声,稳住身体。
“疼是吧?”她又将剑抽出去,手上一松,剑‘哐啷啷’跌下石阶。
“你知道我们从小被培养又是受了多少的痛苦?看着一个又一个姐妹死了,死得那么无辜,那么无辜啊。。。。。。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