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阿哥今年十四,喜文不喜武,恐八旗难服,待观察。
七阿哥,可怜的永琮,幼年夭折,也没啦。
八阿哥腿疾,不考虑。
九阿哥、十阿哥幼年夭亡,连名字都没有。
十一阿哥才六岁,还未入上书房,待观察。
十二阿哥身体太差,恐于寿数有碍,不考虑。
十三阿哥么,倒是聪明伶俐,又是嫡子,可是皇后太不讨喜,十三现在又是正在病中,吉凶难测。
掰完指头,乾隆仰天长叹,想我爱新觉罗弘历如此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皇,却难以找到合心意的继承人,莫非是天妒英才么?
成功被儿子数量和质量郁闷到的乾隆,彻底失去了把玩古玩字画的兴致。
他摆摆手,示意吴书来把这些珍宝捧回建福宫库房中,一一收好。
在延春阁里呆立了片刻,乾隆终于决定,他要去看看自己正在生病的小儿子。
自欺欺人的皇帝陛下
因建福宫离皇后的储秀宫并不远,出建福宫左拐经百字门进西二长街,第一座宫殿便是储秀宫,乾隆便没有传御辇,而选择了步行。
而储秀宫的女主人那拉,此时还没有冒着被秋后算账的风险主动告退,还在慈宁宫里,强忍着拍案而起的冲动,听着那些对乾隆翘首以待的宫妃们扯七扯八地说着一些酸得掉牙的话题。
乾隆长驱直入地穿过储秀宫正殿,穿过拐角游廊,径直到了倚兰馆。
“皇上驾到……”
宫女太监瞬间跪了一地。
紫禁城的城墙弯弯绕绕,那拉用手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这四月的天,怎么也这么热了?
“碧蕊,你看哪个跑得快些,回储秀宫去看看情况,回来给本宫汇报一下。”
是要下雨了吧?
那拉手扶着凤辇左右的扶手,抬头见到阴沉沉的天,感觉到一丝丝风雨欲来的紧张。
不是个好兆头啊!
乾隆怒气冲冲地地出了储秀宫。
他径直回到养心殿,心情极其不痛快。
“滚,都给朕滚出去,没有传召不许进来!”
吴书来见状,赶紧招呼着众人退了出去,心里猜测主子娘娘今儿个又要碰上无妄之灾了。
乾隆赶走了随从,还是看什么都有气。
一挥袖子,拂落两个精致的茶杯,在雕着青龙的砖石上碎裂开来,声音带着悲鸣。
乾隆颓丧地陷进了椅子中。
朕上一次见到小十三的时候,他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壮实孩子,又聪明,又活泼,这几天不见,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愿意相信现实的乾隆毫不犹豫地跨越了时空。
他刻意地忽略了,上个月的十五和这个初一,他都在延禧宫探视动了胎气的令妃。而几天前虽然留宿储秀宫,却也因为不喜皇后端庄呆板,而取消了和十三和十二的亲子互动。
实际上,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他所谓“喜爱不已”的嫡子了。
回想起三年前,十三阿哥才降生的时候,没有嫡子缘的乾隆还是实实在在地高兴了好一阵子的。
终于有了一个壮实的嫡子,他觉得自己有天大的福气。
十三长到两岁,渐渐地会说话了,会跑了,很是聪明乖巧,甚至一度让乾隆动起了嫡子继位的念头。
可哪知道,哼,他心中不虞,朕只不过是忙了一阵子,朕的小十三就让皇后养成这样了!
这个皇后也真是的,生了个十二身子不好,朕都不和她计较了。现在好好的一个十三,身子也让她给养坏了!
哼,那拉氏她哪里配做皇后,宫务管不好,儿子也养不活,她哪里有一点比得上朕的孝贤?
喜欢迁怒的乾隆忘记了,孝贤皇后富察氏其实在养孩子方面也不是能手。
三个孩子死了俩,剩下的还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公主,没有一个阿哥活着呢。
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主观意识上的喜恶导致的差别对待而已。
在养心殿摔杯子的乾隆,其实应该庆幸的。
因为他去探视小十三的时候,小十三已经比前几日好了很多了。要不然,他这气还不得把屋顶给掀翻啰?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那拉硬顶着得罪太后的风险,急匆匆地赶回储秀宫。心急的那拉接连派出了好几拨身手敏捷的太监为先遣队,从回报中得知小十三病情有所好转,心中巨石才稍稍放下。
当然,回报的太监也同时禀报了乾隆来过,又神色不虞地离开的消息。
那拉闻言只是心中微微一哂。
她可没有那许多心思来思量,为何在这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的今天,乾隆这位稀客会造访储秀宫。
无关紧要的人,是不值得本宫理会的。
对于那拉来说,乾隆虽然身份是她的夫君,可是,在她生命里出现的次数,还远远及不上储秀宫里的任何一个粗使太监。
失望了太多次,便学会了不去期望。
太阳东升西落,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更加明丽动人了。
这天,筹备将近一月的宫女小选正式拉开了帷幕,神武门前车来不止,人头攒动。
于是,神武门终于被堵住了。
“头儿,您看,这可如何是好啊?”
神武门新进小侍卫佟佳俟全手足无措,傻傻地看着神武门口堵得一塌糊涂的马车牛车人力车板板车,头上急得冒青烟。
侍卫队长那木都鲁氏阿古塔木着一张脸,手里紧紧握着侍卫刀,闻言再次瞅了瞅面前横七竖八欲进不能进,要出不得出的车子,心里也是烦躁的很。
他心中愤怒极了。
和佟佳俟全一样,他也是才被派到神武门当差不久,不过和俟全不一样的是,他是“空降”到神武门当侍卫队长。
自古以来,总有“欺生”一说。阿玛曾给他说“空降”过来的他很难处好同僚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果不其然啊。
看吧,因为他的“空降”,挡了属下们晋升的机会,和顶头上司又没有交情,因此除了这个呆呆的,同样是新来的佟佳俟全,暗地里大家都不怎么买他的帐。
看看这次小选,在神武门当差久了的老侍卫,哪个不知道需要多派一队人来疏散车辆呢?
可是,小选的姑娘们都已经堵到了神武门的大门口了,没有接到上面令增派人手的谕令,都还没有人提醒他去找头儿请示一下,反而都偷偷躲在一边看笑话。
哼,这些混蛋,总有一天本官会收拾你们!
今儿个是宫女小选的第一天,要选三旗包衣,神武门是第一道坎,要仔细搜查应选姑娘们带的东西,防止有些人混水摸鱼,夹带些不该带的进去。
按理说,神武门口不可能堵车的。
平日里,神武门外一条大道本是左边来右边往,车子按着这个规矩走一向都是顺顺溜溜的,根本就不会堵住的。
可哪知道今儿个人太多,又都想先检查了好早早进到宫里打点一番,各路车子争先恐后,把右边的道也给占了。
回去的道没了,车子进不得进,出不得出,可不就堵住了嘛。大家这么堵在门口,弄得现在离开始检查都过了快两个时辰了,却才检查到二十几人。
这样可不行啊。阿古塔苦恼地捶了捶大腿。
“后面的快一点,快一点,车子按旗籍排好,不准抢道。听到了没有!”
他大吼。
“你,”他点了一个平日里和他最不对付的一个侍卫完颜清保,“去维持一下秩序,把车顺顺。”
“啊?我?头儿,你派别人吧,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在这里检查比较合适。”
完颜清保心里愤愤,面上有些不情愿。这是你的工作失误,怎么就会指派老子?没见老子力气最小吗?
阿古塔怒瞪他一眼,“马上去,这是命令!”
请借我一只马桶吧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使完颜清保心里再讨厌阿古塔,明面上却是不敢抗令的,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
阿古塔见终于催动了他,心里一阵舒畅,哼,让你和本官作对!不指派你指派谁?
接着,他转头,解下腰间令牌,交给俟全,“俟全,你拿着本官的腰牌,马上去善扑营,请上峰再派一队侍卫来,十万火急!”
“哦,好,属下马上就去。”
完颜清保耷拉着头,门口这么多还没有检查过的车子,一直堆到老远的天边去了,这可怎么疏通哦?
他一脑门子的汗,心里隐隐后悔不该为了看笑话而特意没有提醒下阿古塔,弄得现在自己遭罪。
他也是个机灵的,细细一看这些车,见疏通确实有难度,便想另辟蹊径。
“哎,哎,后面还没检查的,下车,下车。把包袱什么的打开,有不该带的趁早拿出来,免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啊,看看这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检查呢!”
哼,这些个包衣娘们儿,都认为自己是深闺小姐还是大家千金呐?不到门前就不愿下车,怕被人看了还是咋的?神武门是你们这些包衣奴才能坐车进的吗?连亲王福晋,皇子阿哥,都得乖乖下车检查呢!
完颜清保本以为自己穿着侍卫服往那儿一站,振臂一呼,应选的车子就乖乖地该怎么走就怎么走了,可哪知道大家抢道正抢得欢,车碰车,人吵架,闹哄哄一团糟,还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他的声音轻而易举地被淹没在了这片噪音的海洋之中,没有泛起一丝浪花。
离神武门大门将近七十步的距离,二十几辆车之后,赵福儿坐在自家的车里,听到前面像菜市场一样的声音,也是心焦不已。
她已经被堵在这里有两个时辰了。
这本来没什么,可是出门的时候她想到这辈子可能再也回不来,一时想不开就多吃了些点心,却因为边吃边哭噎着了,被贴身丫鬟沐芯连着灌下去两大碗汤。
现在小腹好胀,好想上厕所。
“沐芯,我想更衣,怎么办?”
“姑娘,你可要忍忍啊。”
沐芯大惊失色,顿时后悔自己考虑不周,都没有想到带上一个官房(马桶)。虽然说是姑娘早上喝多了汤的缘故,但要是出了事,最后都是自己没有照顾好。
现在这可如何是好啊?要是姑娘一个忍不住撒身上了,这脸丢大了不说,小选被刷下来了老爷还不把我给生剥了?
“孙伯伯,前面还有多少车子啊?能不能走了?”
沐芯又一次把脑袋伸出帘子,满怀期待地问车辕上驾车的孙老头。
“唉,走不了啊,前面都还看不到头呢。”
孙老头狠吸了一口旱烟,叹口气,他也是驾车的老把式了,驾了一辈子车都没见过堵得这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