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笑声传来,乾隆明黄色的身子微微前倾,贴近了令妃的脸庞,似乎在轻声低语着什么。
那拉不知道这一刻她的心里是何感觉。
酸的,痛的,苦的,辣的,瞬间齐聚,好似一条大河翻滚着波涛,正要咆哮着冲过去,却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大铁板镇压,欲翻而不能。
犹如困兽。
即便是闭上眼,两人相依相偎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本宫真想瞎了这双狗眼!
皇上啊皇上,都几十年了,本宫第一次发现原来您也有柔情,可是为何这柔情却没有我半分?
额娘说的要学《女四书》,我都照着做了。
阿玛说的要恭顺,守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也听着行了。
这么多年,您就一点也没有看到我的付出吗?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额娘,是皇阿玛吗?我听到皇阿玛的声音了。”
那拉正自悲愤,躺椅中十三阿哥迷糊着醒来,听到乾隆的笑声传来,顿时高兴了,他翻身努力钻出被子。好久都没有见到皇阿玛了,皇阿玛以前常常来看他的,还说要考他的千字文呢。
“啊?小十三你醒了?”
那拉语塞,现在她心里一片乱糟糟,真的不想出现在乾隆面前。
“皇额娘……”
那拉叹了一口气,还是屈服了。
“妾身见过皇上。”
那拉挺直着脊梁,礼仪完美无瑕。
“皇后也来赏花啊?”
见到是那拉,乾隆顿觉扫兴。
今日朕好容易有兴致到御花园来赏赏这些内廷“娇花”,没想到却蹿出了这个扫把星来。
“妾身带小十三来花园透透气,疏散一下筋骨。””
那拉回答一贯的直白简洁。
乾隆感觉心口被堵了一下。
若是其他的妃嫔们遇上这个问题,少不得还要加几句诸如“十三瘦了好多,妾身忧心不已”之类的话来润润色,表表慈爱,以搏君怜惜。
这个皇后,还真是……木头脑袋!
不过,她养坏了朕的小十三,朕都还没有找她算账呢,她倒是还有脸出现在朕面前!
“咦?”
他正待要冷下脸,却瞅见那拉背后一个奶嬷嬷样子的人怀里,钻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小脑袋上一双眼睛大大的,眼珠子黑黑的,还有两只小拳头努力地挥舞着。
这不是朕的小十三吗?
“皇阿玛……”
十三病好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乾隆自然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延禧宫,特地起驾跑到储秀宫去,满怀父爱地探视了一番他这个死里逃生的小儿子。
不过可惜的是,他去得太晚了。当时小十三已经吃了药,沉入了梦之乡。
乾隆这时候看见他的心肝小儿子不再是病恹恹的样子,而是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伶俐,心中高兴的同时,心肠也也同时软了下去。
就看在朕的小十三的面子上,朕给你留点面子。
“皇阿玛,儿臣已经好久没见到皇阿玛了?皇阿玛您怎么都不来看看儿臣?儿臣病了,好痛好痛……”
小十三挣扎着从奶嬷嬷怀里下来,抓着乾隆的龙袍下摆,神情委屈了起来,声音也满带着控诉。
“小十三,不得对皇上无礼!”那拉规矩反射弧瞬间发动,低声喝道。
乾隆觉得无所谓,自己的儿子嘛,亲热点好。
他瞟了那拉一眼,拍开她要去拉小十三的手掌。弯腰侧身,龙爪拉起了十三阿哥软软的小手掌,另一只爪子替他稳了稳小毡帽,声音温柔得像个慈爱的阿玛,“小十三乖,皇阿玛知道,朕的小十三最勇敢了,是大清的巴图鲁。可是,巴图鲁可不兴这么扭捏的哦。”
他语带诱哄,小十三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眼带着委屈。
于是,皇帝陛下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皇阿玛去看了永璟的哦,可是永璟却睡着了呢。”
“皇阿玛您来看过儿臣?”永璟侧头,“额娘,是真的吗?”
“是真的,你皇阿玛来看过你,你的病就好了许多,还不谢谢你皇阿玛啊?”
那拉摸了摸十三的小耳朵,看着十三阿哥那满怀期待的眼神,还是把功劳往乾隆身上推。
十三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他还对他的父皇充满了期待,本宫又怎能忍心残忍地打破这份憧憬呢?
乾隆兴致散去,整个御花园不论真花还是“娇花”,都乏味了起来,逗了十三阿哥几句话之后,便起意回了养心殿。
当然,晚上的绿头牌,还是翻了令妃的。
乾隆的鬼点子
那拉带着小十三一路回了储秀宫。
十三阿哥非常委屈,皇阿玛都忘记了考他的千字文,本来他都已经会背了的。皇阿玛真是个大骗子!
“小十三!”
那拉头疼极了。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缺心眼呢?皇上是谁?那可是九五之尊,怎么能指望他记得这些小事呢?
“皇额娘,为什么皇阿玛这么久都不来储秀宫?他是不是不喜欢小十三了?”
十三也很委屈,皇阿玛不来,皇额娘怎么也变得严厉了?本阿哥怎么这么命苦啊?
十三瘪着嘴,小手揪着那拉的衣服下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拉神情怔忪。很明显,两个孩子是受了她的牵连,才被皇上冷淡的。
她并不是没有期望过得到皇上宠爱,可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皇上要宠爱谁,不宠爱谁,那都是皇上的决断。
皇上不喜欢本宫,本宫就安安分分当个管家婆,本宫要是去争夺宠爱,那不成违背皇上的旨意了么?那可成什么话了?
可是,皇上不喜欢本宫就罢了,却怎么能连累到两个孩子身上呢?他们也是他的孩子啊!
她心里茫茫然,弯腰一把将小十三搂在怀里,闭上眼,眼泪开了闸,一滴一滴往心里淌。
是皇额娘的错,皇额娘不得你们皇阿玛的欢心,连累得你们哥儿俩都见不到皇上的面,是皇额娘对不起你们。
为了两个孩子,本宫得做点什么。既然她们都能争,本宫也要争!
那拉在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便挥手叫过碧蕊,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碧蕊听了,心里一紧。
她忍不住抬头,视线相交,只见那拉眼神坚定。
没多久,碧蕊就回来了,“皇后娘娘,奴婢有消息了。”
“哦?快说。”
“是。”
碧蕊起身,小步凑到那拉近前,低声汇报起来,“奴婢探听到,各宫小主们吸引圣宠主要有两个途径,一是探听皇上的行踪,以便能够随时出现在皇上眼前,增加曝光度,加强皇上的记忆,另外一个,就是像令妃那样的,以制造各种自己生病或名下公主阿哥生病的借口,将皇上请到寝宫去。”
那拉皱眉,“碧蕊,拿依你看,哪个对本宫更加可行?”
碧蕊惶恐了。
娘娘不是最讲究规矩的?怎么今天……
再说,这种问题她如何敢答?
“皇后娘娘赎罪,奴婢不敢逾矩。”
那拉也反应了过来,轻叹口气,“罢了,是本宫强求了。”
其实,她很明白,皇上对储秀宫只不过有点面子情,经不起折腾的,惹毛了他,恐怕的里子也没有了。要装病的话,她生病的借口恐怕不能够邀来乾隆呢。
要装病,只有两个小孩子装了才有用。
可是让小十三小十二生病,身为一个母亲的她,却是怎么也舍不得的。
那拉咬着嘴唇,心里纠结不已,“碧蕊,你去注意一下,看皇上什么时候不在乾清宫,特别是什么时候去御花园。”
“是,奴婢遵旨。”
于是,接下来这几日,乾隆很烦躁。
自从那日到御花园赏“花”,遇到了皇后那拉氏之后,这皇后就好像吃错了药似的,整天阴魂不散,到哪里都能遇上她。
其实要说皮相好,皇后那拉氏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是,他就是见不得她那端庄圣洁的摸样。她一举一动都似乎带着威压,朕身为九五之尊在她面前居然都有点站不住脚的感觉。
她怎么就那么闲,天天都能往朕面前凑?
乾隆烦恼得在乾清宫至转圈圈。
唉,要是能下旨让皇后不准到御花园赏花,不准出现在朕面前就好了!
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乾隆是个好面子的皇帝,怎么能让文武百官和大清子民们知道帝后居然不合呢?
真是伤脑筋!
乾隆真心觉得,即使是像准噶尔叛军首领阿睦尔撒纳逃跑了,大小和卓叛乱了,黄河水灾了那样烦人的朝政,都没有皇后那拉氏那么令朕头疼。
“启禀皇上,礼部侍郎西林觉罗大人求见!”
乾隆心里正在没完没了地进行着对皇后地声讨,终于,吴书来的一声通报声将他从里面解脱了出来,乾隆回过神,精神一振,“让他进来!”
“奴才西林觉罗瑞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吴书来,赐座。”
待西林觉罗侍郎端着半边身子坐下,乾隆方问道,“瑞琪这是有什么事?”
西林觉罗帠琪赶紧站起来,弯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折子,双手奉上。
“皇上,这是七日之后祭天的安排,奴才呈请皇上过目。”
于是,乾隆在斋宫里正正经经斋戒了三日。
正式祭天大典那天,他早早就被折腾了起来。等穿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皇帝礼服,乾隆感觉他连路都走不动了。
这礼服的确够华丽,够尊贵,可就是太折腾人了。
乾隆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穿这礼服,还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起来抱怨起来,“要是让朕天天穿,朕宁愿称病不上朝算了。”
这礼服这么折腾人,谁能整日穿着做事情啊?
“咦……?哈哈!”
穿着厚重大礼服的乾隆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条妙计上了心头。
于是,等咱们的皇帝陛下累的气喘吁吁回到养心殿之后,尚且来不及歇口气,就大笔一挥,写下了一份带着奇怪气氛的圣旨。
看到圣旨的时候,连吴书来都呆掉了。
他自认聪明伶俐,可是,他那颗长在脖子上的脑袋却没办法琢磨这件事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
按照皇上对主子娘娘的一贯态度,怎么都不会觉得,这样一道明明是天大恩宠的圣旨,是去嘉奖主子娘娘的。
唉,杂家就不明白了,主子娘娘哟,您到底是犯了哪路太岁哟?
等吴书来神情莫明地去储秀宫宣完旨,整个紫禁城都知道了皇上发了一道奇特的旨意给皇后那拉氏。
圣旨上说,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应当有一国之母的风范和气度。
所以,那拉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