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一手无力地撑着半边脸,双眸努力微微睁开,有些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哼了哼。
“不拘哪里挪一挪,不就有了嘛?”
不就是六千两银子嘛,凑一凑,总会有的。本宫还不信了,这偌大的一个储秀宫,会连这点银子都凑不出来?
“可是,娘娘,您发个话,到底从哪里挪啊?奴婢,奴婢实在是想不出可以挪哪个地方的啊。”
碧蕊快哭了,我的娘娘诶,您真是,心也太宽了。
拿去了这九千两银子,咱储秀宫已经就没有现银了啊,剩下还要六千两,不是六两啊?您让奴婢还能去哪里挪呢?
她焦急得不断用力搅着手里的帕子,一块绣的很精致的红梅锦帕,两三下就被她扭得皱成了一块抹布。
“哎,你到底有完没完?”
那拉眼皮子直打架,听到碧蕊还在念叨,顿时一拍床,火了。
“出去,出去,让本宫消停会儿。”她愤怒赶人。
本宫就不信,这点银子还能把本宫憋死啰?
那拉赶走了碧蕊,心中还是不爽。
她也不唤人,只是生气地闭着眼睛,自力更生地慢慢摸索起旁边的被子来,想要抖开,好倒下去好好睡一觉。
红染之前帮她换掉了朝服,本来是在在一旁的衣服架子边上,收拾着那拉的朝服。她要仔细地将朝褂朝袍折叠起来,放进专门的匣子里保存。
刚刚见到那拉和碧蕊之间气氛不对的时候,红染就很有眼色地躲到了一边,当了一阵隐形人。
此时她见那拉双眼紧闭,动作笨拙地摸着被子,却怎么都抖不开,心中感叹之余,也赶紧凑上前去替她拉开了。
“娘娘,让奴婢服侍您躺下可好?”
她轻声地问了一句,却只听到那拉鼻子里含混不清地“恩”了一声当回答。
原来,她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红染给那拉掖好被角,踮着脚尖慢慢挪回到衣架边上,再轻手轻脚地回到衣架子旁,把先前折叠好的朝服整齐地放进专门装朝服的红木匣子里,方踮着脚尖,抱着出了内室。
她一掀开内室的帘子,就见碧蕊两眼红红的,直直地盯着帘子,似乎是想透过这厚厚的帘子看到内室里面去。
碧蕊见她出来,神情有些尴尬,便想要解释一下。
“嘘!”
红染赶忙嘘了一声,右手往外间指了指,返回身先掩了帘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外间,找了个矮榻坐下。
碧蕊低垂着脑袋,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唉!”见她那样子,红染叹了口气。她把红木匣子放在一边的桌上,伸手拉过碧蕊死命揉着帕子的手,掰开手指,终于拯救下了那张已经看不出质地的绣帕。
“娘娘很生气吗?”
碧蕊低着头,期期艾艾地问。
“娘娘已经睡着了。”
红染稍稍顿了顿,话锋一转,“碧蕊姐姐,不是妹妹说你,你刚才的确是做得不妥的。”
碧蕊闻言心里一酸,她也知道娘娘此时累得很,心情也不好,可是,奴婢也是为了娘娘好不是?这宫里,得罪了太后娘娘,可不是玩的。
红染见她那倔强的样子,心知她还是没认识到问题的关键,只得继续。
“碧蕊姐姐,小妹进宫也这么多年了,你帮了小妹不少忙。在这宫里,小妹最信赖,最感激的,也就是碧蕊姐姐你了。可是,你知道吗,小妹最担心的,也是你。”
红染说着说着,鼻子也酸涩起来,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碧蕊听得她声音有异,诧异地抬头看她,却见红染双眼红红,地望着她的眼神哀戚。
“你怎地也哭了?”碧蕊大惊,被娘娘训斥的,是我好不好?
她慌忙伸手,去拿回红染抓在手里的她自家的那块帕子,想给红染擦擦眼睛,却发现这帕子已经没法用了。
碧蕊微微纠结了一下,便随手把这块干腌菜似的帕子往怀里一塞,又侧过身取下了红染别在襟口的帕子,才又给她轻轻擦了擦眼睛。
“不用,碧蕊姐姐,不用擦了。我,我自己来。”
红染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劝碧蕊的,怎么自己倒是也哭上了?
不对,话还没说完呢!
“碧蕊姐姐,您就听小妹一句劝吧。”
她声音恳切,眼带期许地看着碧蕊,声音中夹着浓浓的鼻音。
“好,你说,我听着就是。”
见红染如此郑重严肃的表情,碧蕊也不得不重视了起来,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碧蕊姐姐,自古以来,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你说,是也不是?”
“那当然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红染摇摇头,“那咱们做奴才的,主子吩咐咱做什么,咱就做什么,你再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当然也是啊。”
“那,”红染吸吸鼻子,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碧蕊觉得生疼生疼的,“咱们……咱们不能替主子拿主意,不能逼着主子做决定,你认,还是不认?”
“我认。”
碧蕊似乎有些明白红染想说什么,“可是,红染,我可没替主子拿主意,也没有逼着主子做决定啊!”
你没有吗?红染在心里微微苦笑,“碧蕊姐姐,我的意思是,这主仆有别,咱们听令行事就成了,多的,别的事,咱们就不要再去管了,好吗?您以后,别再那么傻,那么实心了。”
碧蕊听到这里,虽然明白红染也是一片为她好的心,可是心里却不赞同了起来。
“红染,这哪里是多的、别的事?咱们是娘娘的奴才,就应该先主子之忧而忧,后主子之乐而乐,怎么可以为了自家的安危,就置主子的前途和命运于不顾呢?”
说道这里,碧蕊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来。
“红染,姐姐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的这个看法,我不敢苟同。我先去查下帐,帮娘娘看看,哪些地方能够挪出银子来。”
看着碧蕊大义凛然地走了出去,红染心里满是苦涩,碧蕊姐姐,咱们是奴婢,也只是奴婢,你怎么,就偏偏不明白呢?
本宫还有嫁妆呢
碧蕊查遍了储秀宫内所有账册,才在储秀宫小厨房的账上找到五百两银子。
为此,她差点愁白了她那两条黑油油的辫子。
那银子,还是为两个小阿哥在份例之外,额外加补药膳和点心所准备的。
她愁眉苦脸地站在那拉面前报告了,那拉很无言,储秀宫的财政竟然吃紧到如此地步了吗?
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心中不解。
不会呀。本宫平日里首饰和衣服什么的,经常都在添置,上次晒东西还晾了满院子的布料皮毛,看得很是拥挤,而事实却是,本宫穷得就这点银子了吗?
既然这样——
“碧蕊,你去把本宫的首饰匣拿过来,挑一些没有内廷标记的,偷偷找妥当人拿出去变卖了吧。”
“啊?卖首饰?”
碧蕊嘴角微微垮了垮,她非常不喜欢这个主意。
好像没听说哪个皇后能穷得卖首饰的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别宫的娘娘们知道了,那得多丢储秀宫的脸啊?
而且,碧蕊在心里很是不妙地苦苦回想,有多少首饰是不带内廷标记的呢?
结果不如人意。
虽然,满满的几只匣子里,全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铺陈开来,琳琅满目,很是壮观。
可是,实际上,这么多首饰之中,除了一些在当今皇上还是宝亲王的时候,亲王府里福晋按照份例赏的一些首饰之外,就只有娘娘的嫁妆里的头面是没有内廷标记的了。
当年在宝亲王府里,因为那拉不受宠,所以当时并没有多少首饰,而卖嫁妆头面?这个主意更加不靠谱。
从来女人的嫁妆,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会卖掉的,还要留给子子孙孙,传承老祖母的慈爱。没有哪个女人舍得卖自己的嫁妆,因为那象征着倾家荡产,象征着吃子孙饭,多不吉利啊!
“这……”那拉此时才真的傻眼了。
此路不通啊!
那就换一条。
那拉一条一条地理着在宫中的收入结构,年例、生辰赏赐,怀孕生育赏赐,年节赏赐,各宫走礼,命妇孝敬……
“对了,本宫记得年节时打来赏人的金银镙子,从来都有盈余的不是?碧蕊你去找找吧,看看能凑出多少。”
碧蕊仍然不抱希望,不过她还是费心找来库房里所有的金银镙子,合着宝亲王府中打造的首饰,略略估了价,却也才得四千多银子的样子。
都还差一千多两呢。
“娘娘,这储秀宫的账册,奴婢都已经细细地翻过一遍了,再也找不出银子和能换银子的物事了。”
碧蕊情绪沮丧,头垂得很低很低的。
其实,储秀宫并不是没有值钱的东西,一国之母的宫殿,要是太朴素了,是丢国体的事情。
恰恰相反,值钱的物件倒是多到几乎随处可见。
就连地上的一块地砖,拿出去可都是老值钱的物事。
可是,这些东西值钱是值钱了,却没有市场。上面都做着有内廷标记呢,如何能够卖得?
主仆两人大眼对小眼,相继都成了苦瓜脸。
“银子啊,银子,真是到用时方恨少,怎么都没有人给本宫送银子呢?”
那拉披着寝衣盘腿坐在炕上,腿上搭着厚厚的毛毯,两眼茫然地看着房顶上粗大的横梁,无奈地想。
良久,那拉眼睛茫然空蒙的双眼忽然眨了眨,似乎福至心灵般,一道亮光划过。
她猛地拍了拍大腿,“蹭”地一下就掀开了身上的毛毯,想要从炕上下来。
毛毯被推倒炕边上,掉下很长的一截铺在炕下的地板上。
那拉看也没看见,她没有穿鞋,赤脚穿着袜子,就在房间里走了起来,转起了圈圈,一点也不见平时的沉稳和规矩死板。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碧蕊本来是低着头,沮丧不已地挖掘者脑子里的信息。
听到动静抬头看,却见自家娘娘像撞了鬼似的,光着脚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顿时疑惑不已。
她心里疑惑的是,娘娘何时变得这么不讲究了?
这样的皇后娘娘好奇怪。
那拉回过头来,碧蕊见她面带喜气,心里顿时明白过来,估计是有什么好主意了吧。
这样想着,碧蕊也便跟着高兴起来。她小步上前,扶着那拉的胳膊,“娘娘您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对,”
那拉重重地点头。
“碧蕊,本宫记得,本宫出嫁的时候,嫁妆里还陪嫁了几个铺子。想当初,本宫在宝亲王府里做侧福晋的时候,还每年都能收到几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