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晃动着耷拉在门口的半块门帘子,少许天真调皮的风姑娘们好奇地从门帘的空洞中钻了进去,给烧着炭火的温暖房间带去一丝丝春天的清爽,也冲淡了室内不和谐的气氛。
至少,乾隆是觉得很和谐的。娇柔艳丽的妃子,身姿窈窕若柳,声音婉转若莺,他忘记了这几天的寻美不顺的懊恼,正要一亲芳泽,却听得那半块门帘哗地一声响,有个人影钻了进来。
乾隆微微顿了下动作,不欲理睬。他心想这人定会有眼色地退出去,便也不去管,继续凑近了嘴唇。
来人手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盏清茶,正是重新冲泡了新茶的王云蓉“美女”。
“皇上,奴婢给您换杯茶,您请用。”
嗲嗲的声音颤了无数下,仿若打结的线头,乾隆被打断好事,本就心头不快,再听到这矫揉造作的声音,顿时火冒三丈高,“给朕滚出去!没眼色的东西!”
没得到皇上的侧目不说,还惹得皇上发怒,王云蓉被吓坏了。
她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急急跑过了两个院子,才抱着一个柱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呼,呼,吓死本姑姑了。”
鸣蝉儿是她的手下宫女,被皇上踢飞出来的那一刻她虽然没有看见现场,可是却不耽误她后来知道鸣蝉儿的惨样。
对比鸣蝉儿,她的待遇真是太好了,仅仅是被吼了一句。
皇上刚才应该是没有太生气吧,是吧?
人总是喜欢自己吓自己,王云蓉心里惴惴,惊恐一点一点放大。
她慢慢地不敢闭上眼,因为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越来越清晰地浮现了一个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尸体的摸样,那脸孔不是鸣蝉儿,却是她自己的。
“皇上恕罪,都是臣妾的不是。”
王云蓉战战兢兢退下之后,纯贵妃见乾隆忽然生气,有些惧怕,赶紧请起罪来。她可怜巴巴地低垂着头,泪花在长长的睫毛上一闪一闪,声音有些哽咽地叹息了一声。
“都怪臣妾这身子骨不争气,成日病怏怏的,没有精力□宫里的奴婢们,让皇上您见笑了。”
说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在乾隆怀里挪了挪,直起腰肢来,颤颤巍巍地伸手端过王云蓉才刚端上来的那杯新茶,轻轻送到乾隆面前。
“皇上,您喝口茶,润润喉咙吧,就当做是臣妾给您赔罪了。”
乾隆被打断了兴致,胸中郁气膨胀,没有心思继续下去,这时他方觉出喉咙干涩得很,是渴得狠了。
乾隆一手接过茶杯,另一手正要伸过来揭开盖子,纯贵妃便自以为很体贴地帮他揭开了,顺手把盖子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
乾隆端着杯子凑近嘴边正要喝,却见茶叶覆满了杯子面上一层,他习惯性地想用杯盖拨拨茶叶,手凑上去才想起来杯盖被纯贵妃揭了。
乾隆侧目瞟了瞟身在咫尺的杯盖,觉得拐着胳膊去拿有些损形象,命纯贵妃把盖子递过来吧,有点伤美人面子。
毕竟,爱妃虽然想得不是很周到,可也是为了想要伺候朕啊,朕怎么能怪她呢?可是,这茶叶子浮在面上,朕怎么喝呢?
“皇上,怎么了?是太烫了吗?”
纯贵妃见乾隆将杯子凑在唇边,就是不喝,以为他怕烫,便主动道,“那臣妾给您吹吹?”
“吹吹?”乾隆灵机一动,抬眼赞许地看了纯贵妃一眼,发现她面色更加苍白了,连忙放下杯子,伸手将她带到怀里,“爱妃,你身子不好,靠在朕身上就是了,别逞强。”
“是,谢皇上体恤。”
乾隆一手揽着纯贵妃的肩膀,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确保她看不见自己的脸,方才用空着的那只手端过杯子,轻轻吹了吹,想要将茶叶子吹开一些。
可是茶叶却和乾隆玩起了迷藏,仿佛打游击似的你追我干,你进我退,你一退我又进。
无奈之下,乾隆只好酝酿了好大的一口气,重重地吹了一口,这次终于吹得茶开见了清水,可是却纯贵妃头上却下了点毛毛雨,将她头上戴的绒花浸染得斑斑点点似是受了虫灾一般。
乾隆有点心虚,不过他发现纯贵妃闭着眼睛在休憩,并没有发现被施舍了一场甘霖雨,顿时放了心,便大大地喝了一口茶,真是渴死朕了,他边喝边想着。
“噗!咳咳咳……”
乾隆一口茶喷出了半口,剩下的半口,在见到那喷出口的茶再次降临到纯贵妃头上时,因为怜香惜玉之心和罪恶感并起,便又强迫自己憋了回去。
可是,他没掌握好节奏,那半口茶水全部呛到了气管里,顿时,他翻天覆地地咳了起来。
纯贵妃迷迷糊糊间,被一口尚带着热气的茶水兜头一浇,又有震天的咳嗽之声在耳边轰响,身子靠着的“东西”也山崩地裂般摇晃起来。
她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顿时被惊醒,两眼茫然惊惶地往四周探寻着,额上冷汗滴落数颗而不自知。
朕为你做主
那拉沉默了很久,终于声音沙哑地开了口,“那你愿意留下,在本宫身边当个嬷嬷吗?”
看着那拉眼里隐隐的期盼,还有担忧。碧蕊突然笑了笑,并膝跪了下去。
“娘娘,奴婢愿意永远服侍娘娘。”
“唉”。重重叹了口气,那拉心里五味陈杂。她知道这个决定不易,她不愿碧蕊今后后悔。
“本宫再给你一年的时间,好好考虑。一年之后,如果你还能坚持这个意愿,你就留在这里,陪本宫过一辈子。”
虽说有些不忍心,让大好年华的碧蕊一辈子埋没在这深宫之中,可是,有了她,本宫才不会寂寞得,不至于连一个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是,娘娘,奴婢愿意。”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永和宫里,乾隆一阵剧烈的咳嗽,生生将才沉入梦境的纯贵妃给震醒了。
“是地龙翻身了吗?”
纯贵妃仓惶举目四顾,双手在空中乱舞,想要抓住点什么。
她这么一顺手,就抓住了乾隆的衣摆,惊惧之中的纯贵妃爆发了小宇宙,力道之大不似久病之人。
正咳嗽得撕心裂肺的乾隆一时不察,被拽了个趔趄,平移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这厢混乱过后,纯贵妃精疲力竭,满身狼狈。
她发髻散乱,一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上,有点点水珠滚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茶水。
乾隆也不比她好多少,一身绣金龙袍胸前起了皱,再添点从上方“瀑布”洒落的茶水,湿漉漉地像过期发潮的干腌菜一般,让人看着就没有食欲。
此时他的怒火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只是毫无形象地斜靠在太师椅中找起了责任人。
“这什么破茶水,这么难喝竟然还敢进献给朕,真是忒胆大包天了!”
他不由侧目看向纯贵妃,心里琢磨开了,“朕冷落了她这么些年,难道她心有怨言,所以故意指使下婢给朕上劣茶来报复朕?”
“嗯”,看到她弱不胜衣的虚弱样,乾隆摇摇头,否决了这想法,他想,爱妃今天竭力奉承服侍朕,肯定不会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
那么……“爱妃,你宫里这茶叶可不怎么样啊?不如,朕赐你点好茶算了。”
“啊?”
纯贵妃浑浑噩噩,反应不过来。因为皇上自乾隆十年先皇后去世之后,就一直冷落着她,亲自赏赐什么的已经许多年不见了。
“皇上?”
她呆呆地看着乾隆,眼神茫然。好久之后,才终于明白乾隆这是要给她赏赐茶叶。
十来年不曾伺候乾隆的纯贵妃失去了在御前的伶俐劲,她木呆呆地问了句,“臣妾每日喝药,已经数年不曾沾过茶叶的味道了,皇上您给臣妾赐茶,不若赐点别的什么……”
说着说着,她渐渐消音,发现自己讲错了话,尴尬得不行,连忙结结巴巴地请罪起来。
“额……皇上,臣妾,臣妾失仪了,皇上请恕罪。”
没料到纯贵妃这样反应,乾隆觉得别有意趣,倒也不介意纯贵妃的失礼之处,挥挥手做宽容状,“定是下的奴才不经心,拿劣茶以次充好的缘故吧。”
纯贵妃被赦免了御前失仪之罪,眼带泪花感激连连地垂首谢恩,可是到了乾隆眼里,却被乾隆以为她是在赞同他的判断,被他的体贴感动得热泪盈眶的,便决心好人做到底。
“爱妃你别委屈,朕今日就替你做一回主,定要狠狠惩罚下这些欺主的奴才!”
“来人!”
乾隆冲着门外大吼一声,很早就被赶到了门外的吴书来正在打瞌睡,听到呼唤,连忙扇了自家两个大耳刮子,顿时清醒了过来,双脚踩着棉花般,一脚深,一脚浅地飘了进去。
“皇上,不知您有何吩咐?”
“去,将茶水房的主事捆过来,朕要问话。”
“渣。”
吴书来佝偻着背垂头应声,心里为即将诞生的又一枚倒霉蛋默哀十步,退出房门直奔茶水房。
此时的茶水房里,却是哀嚎声一片。
原来王云蓉被惊吓之后,熟门熟路地回到了茶水房,正巧逮着宫女甲嘴里骂骂咧咧地诅咒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顿时怒发冲冠,扭着宫女甲死命地打了起来。
吴书来走到茶水房外,听见里面杀猪般地嚎叫声,叹息着摇摇头,心说今日又要见血腥,真是不吉利透了。
吴书来抬抬下巴,示意跟着拿绳子的小太监推开门,清了清嗓子,背着手踱步进去。
“嗯哼,干啥呢这是?耍什么威风呢!”
眼神往凶神恶煞的王云蓉身上一扫,厉声喝道,“把她给杂家捆起来。”
小太监们动作麻利,三下两除二就将王云蓉从宫女甲身旁拽开,捆了个结实。
王云蓉大惊失色,“大总管,这是何意啊?本姑姑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对待?”
吴书来看了看一旁奄奄一息的宫女甲,鼻子里冷哼一声道,“这是皇上的命令,要喊冤,你去皇上那里去喊冤吧。”
“皇上?啊,不,我不去,我不去……”
王云蓉想起鸣蝉儿的惨样,直觉性地挣扎了起来,嘴里高声叫嚷着,吴书来眉头跳了跳,厌恶地吩咐了一句,“还等着干什么?堵上嘴,带走!”
一行人速度飞快。
“皇上,茶水房管事带到。”吴书来入室通报了一声。
乾隆抖抖衣袖,王霸之气全开。
“恩,押上来。”
王云蓉被推搡进来,身后的人重重一推,她狼狈地跌到地上。
“呼……呼……皇上,奴婢冤枉啊。”
堵嘴布一摘下来,王云蓉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喊冤。她想要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