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六宫怨气和幸灾乐祸,那拉在储秀宫中,凄凄惨惨地过起了衣食无着的日子。
“娘娘,咱们储秀宫的存银,只够三日的份例了。”
碧蕊捧着账册,眉头纠结成小山。
听说,皇上没收了储秀宫的“脏款”之后,稍有圣宠的妃子都得到了不菲的赏赐。很明显的,这些赏赐的来源正是皇上的这笔“意外之财”。这对咱们储秀宫来说,可是非常不妙的啊,这完完全全的是资敌了嘛。
“皇上也真是的,让正宫皇后吃不起饭,小老婆却穿金戴银。不就是稍稍压榨过分了一点吗?这宠妾灭妻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啊!”忠心的碧蕊在心里咆哮着。
“不会吧,有这么糟糕了吗?”
那拉近乎哀嚎了起来,“扣了两年的份例啊,两年啊!这日子本宫该怎么过啊?”
皇上说的是扣份例,而不是份例银子,意味着,这两年,她储秀宫所有人穿衣吃饭得自理,冬炭夏冰得自筹,房屋修缮什么的也得付工钱,她焦愁的头都大了一圈,皇上这是想折腾死她么?
她根本端不起端庄的架子了,也不想端,只是全身软绵绵地趴在书案上,双手紧握成拳,捶打着书案的一角出气。
后来想想,她又觉得这个样子不好看,便顺手扬起宽大的衣袖,把脑袋也一起盖了起来,假装自己就是个包裹。
碧蕊站在一旁,不出一声。她想,娘娘定是焦愁得慌吧。
良久,那拉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当做包裹皮的衣袖之下传出来,“还是把本宫的嫁妆卖了,抵一阵子吧。”
“娘娘,您又提卖嫁妆!”碧蕊极不赞成。
“咱们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女子卖嫁妆可是极为不吉利的事情啊,娘娘!”
她苦口婆心,妄想让皇后娘娘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唉——”那拉声音无力。
“本宫也不想卖嫁妆啊,可是,本宫倒是不怕吃粗茶淡饭,可是本宫的小十二、小十三可怎么办?他们还在长身子呢。”
“娘娘——”碧蕊哽咽了,鼻子酸楚起来,娘娘真是太不容易了。
“现在连打马吊都被禁了,本宫从宫妃身上找银钱的路子也给堵死了。命妇们孝敬的时间又还没到,本宫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那拉两眼茫然,脑袋空空。她想要努力想出个主意,可脑子却自发地罢了工,只能保持趴在书案上的姿势,什么都不想。
“上天啊,请赐给本宫一条生财之道吧。”
那拉喃喃自语,额头在书案之上轻磕,仿佛这样就能有灵感浮现。
灵感大神还真眷顾了她。
“生财之道?”
那拉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这个词语,猛地一拍书案,挺直了腰坐起来,半截衣袖还卡在发髻之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哈哈,对了,很该这么办!”
“娘娘?”碧蕊也惊喜了一番。
那拉抬手把衣袖从发髻上拽下来,抚了抚上面的褶皱,转头看向她,舒心一笑。
“碧蕊,本宫有主意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碧蕊也笑了,不过,她有些无奈地提醒道,“娘娘,注意形象。”
那拉赶紧正襟危坐,在碧蕊的帮助下,打理了一下被衣袖弄乱的发髻,立马就恢复了一贯的雍容高贵,仿佛刚才那个为生计发愁的皇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等着看储秀宫好戏的一众宫妃,慈宁宫老太后,还有躲在暗处偷偷关注的皇帝陛下,竖着耳朵等了几日,却惊奇地发现,储秀宫竟然安安稳稳的,没有一点要闹出经济危机的迹象。御膳房那边,每日也能收到储秀宫大把的银子。
“来人,给夫人赐座。”
那拉笑容满面,朝服加身的她,端坐在储秀宫正殿的主位之上,满含期待地看着堂下的这个命妇,心里快速地回计算着她的身家。
“嗯,夫家是二等伯,现在是正一品官,同辈兄弟不多,家底定是丰厚的。”
于是,那拉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了。
颤颤巍巍只坐了半边椅子的这位夫人,心中打起了鼓。
她听说这几日,皇后娘娘接连召见命妇,她娘家和夫家的好几家亲戚都被招了进了宫,出来之后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她正积极想要探听点消息,没想到今日皇后就招到了她。皇后娘娘一贯都是端着架子的,今天姿态还摆得这么随和,事有反常,到底是祸是福?
于是她心绷得更紧了,脸上笑容都僵硬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她如坐针毡。
那拉看她有些紧张,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本宫这是吓着她了么?
“夫人别紧张。本宫也就是最近有些无聊,想找人聊聊天,想起你还比较投缘,望夫人别怪本宫莽撞了。”
“娘娘这是哪里话,臣妾能得见娘娘尊荣,就是天大的福分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有这等不识好歹的心思?”
“就知道夫人你是本宫的知音,本宫这就放心了。”
扯了一通家长里短的琐事,这个二等伯夫人却更加惶恐了。
那拉无法,只得进入正题,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作纠结状。
这夫人也是有眼色的,顺势劝说起来,“娘娘有何事忧心,不妨说说,臣妾虽愚笨,但说不准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能帮娘娘您参详参详。”
“此事,说来话长……”
帘帏轻扬,室内飘散着沉郁的香。
来人汇报完毕,低头静静地站着。
没有人说话,榻上,一个纤细的身影斜倚着,垂着眸子,显然在思考着什么。
“呵呵,哈……哈哈……”
她忽然低声笑将起来。
“那拉氏啊,那拉氏,本宫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蠢呢?”
她张开纤纤十指,指套华丽逼人,锐利得像是尖利的爪。
她一把扯下指套,“既然你都把错犯得这么明显了,本宫不推你一把的话,岂不是不识时务?”
“那,娘娘,奴婢需要做什么?”
那拉用完晚膳,斜靠在芙蓉榻上,手里把玩着一对翡翠玲珑玉镯,心情很是不错。
这是今天那个一品大员的夫人献的。
她说得口水都干了,说什么都要将这对据说是祖传的玉镯献给她,弄得她要是不收,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还有昨天,那个三等伯的妻子,也是一定要把一副唐朝古画献给她,只是因为她感叹了一句,储秀宫的书房太简陋,空落落像雪洞似的,小十二都不愿意在里头看书。
前天有人进献一对金佛像,大前天有人送了一株珊瑚盆景……
哎呀,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这些命妇们真是太热情了,太大方了。知道本宫陷入了困境,都拐着弯子给本宫雪中送炭来了。
不过,本宫当然也不能白收她们的嘛,六月的秀女大选就要到了,有女儿参选的人家,本宫就给指个好些的人家家好了。
还有不愿意没雪中送炭的?
有没有搞错,你们一个个富得流油,本宫难得遇到困难,你们居然都不帮一把吗?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哦,你们没有良心?
那也没关系。
本宫有的是时间,你们的儿子或者女儿或者亲戚家孩子,总有一日需要轮到被指婚,到时候本宫就勉为其难地,再给掌掌眼就是了。
语言的魅力,是最神奇的。
那拉也只是适当地暗示一一番,便有若干机灵的命妇前赴后继地向她敞开了自家的库房,委婉地表示,一定要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呐,这个也拿去卖了吧。”
将那一对翡翠玲珑玉镯随手搁在桌上,那拉窝进椅子里,开始发起了呆。
“本宫真是越来越无耻了。”她无奈地发现。
碧蕊却是高兴地捧起玉镯。“娘娘真是太厉害了,短短几日时间,就凑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
“碧蕊,这些天收到的东西,已经卖出去了多少了?”
“娘娘,这几天东西收得比较多,才处理了一小半,已经卖了将近有十万两银子了。”
碧蕊眉飞色舞,这几天数银票数到手抽筋,日子真是太美了。
那拉听到这数字,猛地吸了口气,居然有这么多?
她心里估计的,也就三四万,没想到超出了这么大一截。她心里有点忐忑了,这情形,感觉有点吓人啊。
那拉面色发白。
她马上坐起身来,“这十万你用首饰匣装了,锁到本宫的头面柜子里。那剩下的,都锁到本宫私库里,找几个不起眼的箱子装好,单独用一个账本来记,再找个妥当的地方放好了。切记,别走漏了风声。”
碧蕊被那拉郑重严肃的表情吓住了,心里也跟着咚咚地跳起来,一股不安笼罩了她。
“混账!”
乾隆怒火升腾,又一本奏折被重重地扔到地板上。
这皇后,胆子可越来越肥了啊!居然连朝廷命官都敢去压榨了!
你压榨就压榨吧,反正不是压榨朕的钱,朕也犯不着心疼。
可是你找几个软柿子来捏不就挺好?可你怎么偏偏尽找些难啃的骨头呢?弄到现在还要朕来给你收尾!
看看,这高高一摞,三十几本奏,都是折弹劾皇后收受贿赂,压榨命妇的。
朕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免得丢人现眼!
吴书来躲在一旁,他偷觑着皇帝陛下这仿佛要吃人的神色,心里很不自在。
这来龙去脉,他再清楚不过了。
“要不是陛下你对主子娘娘实在是苛刻太甚,她又何至于做出这般不体面的事情来?”
吴书来摇摇头,想起最近皇后娘娘总是出昏招,眉心少见地带了点忧愁。
看来,主子娘娘还真是一刻离不得赵嬷嬷啊,咱家要不要私底下打发个人,去催催赵嬷嬷早点回来呢?
天降横祸
最终的处置结果,乾隆还是把事情性质限制在了后宫。
若是把这件事拔高到前朝的高度,乾隆就是将那拉废掉个两次都不够的。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呆板皇后,但是世祖皇帝轰轰烈烈的废后闹剧提醒着他,废后不是一个好皇帝该有的名声。
无奈,乾隆只得在一定范围之内,重重地惩罚了那拉,禁足半年,剥夺了她的后宫管理权,并拿走了凤印。
宫权的分配,还是和十三生病时那拉选择的一样,舒妃令妃协理,纯贵妃主理。
至于还有个瑜妃?
不好意思,她存在感太弱了,上次那拉分配宫权就没能想起她,这次乾隆也理所当然地将她忽略掉了。
瑜妃其实是待在妃位上面的这个事实,总是不怎么能让人记得住啊。
储秀宫里,那拉心情很不好。
一个月不到,她就连着被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