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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菩提 。。。
凌晏和祭漩一大早就等在了靖国公宅邸的门口,两个人最近迷上了刀剑,正商量着什么时候能请老师教他们刀法剑术。等到星孜从门口出来的时候,他们见到穿着粉色樱花齐胸襦裙的凌珊跟着跑出来,她手里提这个小手袋,上面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
她跑到两个男孩面前,对他们做了个鬼脸,又高兴地转了几圈展示自己的新衣裳,问,“好看么?母亲托东市衣锦铺的师傅给我做的!”
“好看。”祭漩由衷地赞叹道。
“嘻嘻。”
她又把期待夸奖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凌晏,但他只是静静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没有作答。凌珊努起了嘴巴,双手背在身后,“还在为我罚你抄《孝经》生气呀?”
“有什么话上车再说吧!”先上了车的星孜在车上催促道。
新年到了,他们今天是要去烛龙寺烧香祈福,但凌珊的二哥凌宗璇素来不喜欢这外藩的宗教,所以当妻子提出要去的时候,他没有表示赞同,只叫他们早去早回。
祭漩、凌晏根本就不用踏脚凳就跳上了马车,凌珊来到马车旁,正等着下人把踏脚凳放过来,却看到凌晏在车上对自己伸出了手。
她笑着拉住他的手,凌晏一用力就把她拉上了马车。
关于佛教,凌珊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在一些书里面被一笔带过,也曾有高僧大德在史书上留名,天山的家里并没有佛经,只能从那些大德的行为之中大概可以猜到,这种从异域传来的宗教大抵也是劝人向善的东西。
烛龙寺远远望去气势恢宏,金碧辉煌,还没有进入寺院,就已经看到不少善男信女往那里走去,佛香的烟雾笼罩着整座寺院。
凌珊被熏得眼泪直流,咳嗽了好几声,又怕对嫂嫂不敬,憋得小脸通红。
星孜早就发现了她不舒服,却没有说什么。
进入寺院,凌珊更是被眼前的阵仗给惊得愣住了——怎么这么多人?!
佛寺本应是清幽之地,可是这人山人海的场景,比起闹市更要喧嚣,无数人摩肩擦踵,举着高香跪拜,大殿前香炉里的高香已经插满,只见到一团一团的烟雾往上升腾。就连院内的石榴树下,也有香烛插得密密麻麻。
她赶紧抓住了旁边祭漩的手,跟着星孜和凌晏挤在人群里往里面走,还有好几次被香头给烫到。好不容易来到了后院,可松了一口气,凌珊不客气地咳嗽了好几声,要把呛到喉咙里的烟都咳出来。她个头娇小,方才挤在人群里,出来的时候发髻全都乱了。
“怎么那么多人信佛呀?”凌珊不解地问凌晏。
他不屑地一笑,“一岁而饭僧十万,一日而祝发半千。”
“诶??”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答案。
这时,一位身材清癯的僧人走了过来,他应该是认识星孜,特意过来招呼星孜,“星施主。”
“大师。”星孜双手合十向其行礼,态度虔诚。
“今日有百名男童要皈依佛门,方丈在大雄殿中主持传戒,着小僧带施主去斋戒室。”那僧人看了一眼跟在星孜身边的三个孩子,那身材颀长的少年和玲珑可人的女童是第一次见,他有意多看了凌珊一眼。
凌珊发现自己正在被这和尚看着,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回望着他。
“你们三个再此等候,切不可胡乱走动,外面人多,容易走丢。”星孜交代他们,又对祭漩说,“好好看着他们两个。”
祭漩点头答应,“是,少夫人。”
尽管天王殿那边乌烟瘴气的,但大雄殿外却还算是清净,凌珊想去瞧一瞧剃度皈依是怎么回事,可是凌晏却表现得毫无兴趣,不愿意一起去,祭漩也让她不要乱走,寺院里人多,走丢了就找不着了。
“为什么嫂嫂会让你看住我们啊?”凌珊想不明白,坐在台阶上托着腮问旁边的祭漩,“因为你比我们都大么?”
祭漩也托着腮,微笑道,“许是吧。”
“晏儿,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和尚呀?我听说佛教都是劝人向善的不是吗?”从出门的时候,凌晏的态度就很冰冷,对佛寺中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凌晏有些不耐烦,“我方才不是与你说了吗?”
“我知道呀,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朝廷要给僧人拨粮?多到让人想要出家的地步。我看这烛龙寺也跟镀了金似的,金灿灿,一定花了不少钱,但是我却不记得我朝信佛呀。”凌珊一直都住在山里面,自然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向来求知,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都忍不住要开口问。
凌晏皱着眉头望着大佛寺里刚刚剃度的小和尚,沉了沉气,“自从十四年前,皇上开始笃信佛教,已经三次舍身出家。”
凌珊和祭漩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
“他三次出家,都是在这座烛龙寺。元德四年,他第一次舍身出家,七日后返回,大赦天下,改年号神瑞;神瑞六年,我国与鬼戎交战,边境百姓水深火热,皇上再临烛龙寺,举行‘四部无遮大会’,还与清凉台讲解佛经,一年后,群臣捐钱一亿将其赎回,他还朝之后,下旨将周王、易王的嗣承者送往鬼戎作为质子。祖父回到京城以后,听说皇上再度出家,而靖国公府亦有捐钱之事,就辞官隐退了。四年前,他第三次出家,群臣以两亿钱赎回。”说到这里,凌晏反问凌珊,“如果你是连温饱都不能满足的老百姓,你会怎么想?”
“寺院是最有钱的?”
凌珊再度望向那些善男信女,他们此刻相信的究竟是什么呢?她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凄凉,一个国家的君主不再相信江山社稷需要亲手耕耘,而把一切功德归功于莫须有的神……
“那嫂嫂为什么也要来拜佛?”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凌晏撇撇嘴,“谁知道她。”
“我也想不明白。”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祭漩忽然回过头看着他们,平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少夫人前来拜佛,却没有带礼佛的香?”
“对诶!”凌珊忙拉住凌晏的手追问,“为什么呀?嫂嫂她是空手而来的!”
这问题凌晏也想不通,他甩开她,“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如果凌、星两家真的是世代匡扶社稷的士族,对这个让当今圣上放弃了子民的外来宗教,就应该极力反对才对,为什么星孜还要来烛龙寺呢?他们还在想着到底星孜是来干什么的,只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走了过来。
凌珊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长得白白净净,怯生生的模样跟个女孩子似的,连忙跑下台阶跟他问候,“小师父,找我们有事?”
他抬眼就看到凌珊大大的眼睛,心中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合十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装模作样,不过就是混口饭吃。”凌晏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走下台阶。
他冷眼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沙弥,问,“我母亲让你来的?”
“星、星施主让小僧请三位到后门去,车马已经在那里备好,打、打道回府。”他额头上冒着冷汗,好不容易把话给说完了,却没有听到回应,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又看到刚才那位女施主正双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他从来都没有被女孩子这么看过,而且还是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蓦地就羞红了脸,下巴都点到了胸口。
“你看到了吧?”凌晏对凌珊笑了笑,“还说什么出家人六根清净,见到美色,还不是一样魂荡九天。”
凌珊听了眼睛一亮,笑着抬头问他,“原来在你眼里,我还是美色呀?”
一抹红晕顿时隐现在凌晏脸颊上,他沉了沉气,冷不丁说道,“你听话怎么总是听不到重点?”
小姑娘双手握拳往婴儿肥的脸颊上一推,嘟起嘴巴朝他做了个鬼脸,罢了说道,“你干嘛欺负小师父,他看起来还比你要小,你对我说话也是不用敬语,懂不懂尊老爱幼呀?《孝经》还没抄够吗?”
方才与她说了佛教祸害我朝的事迹,她居然一点都听不出端倪吗?凌晏瞪了她一眼,“祖父说你并不早慧,还真的不是谦虚。”
早慧与否,凌珊并不放在心上,她对他吐了吐舌头,转而笑着问小沙弥,“小师父,你多大啦?法号是什么?”
小沙弥手里数着佛珠,一直都不敢抬头,凌珊看了很沮丧,她有那么可怕吗?
“珊儿。”祭漩走过来,对小沙弥行了一个佛礼,然后说道,“中土不同天山,男女尚且不杂坐,你离小师父说话也未免太近了些。”
“可是他说话那么小声,跟蚊子似的,不靠近些怎么行?”
小沙弥愣了一愣,又往后退了一步,又说了一次,“星施主已经准备回府,让小僧来转告三位到后门汇合。”
这回倒是说的有声有气,凌珊一听,噗的笑了。
“我们回去吧,不好让少夫人久等。”祭漩没有忘记星孜的嘱托,担负起负责二人行踪的任务。
凌珊还想和小沙弥说话,但是既然祭漩已经开口了,她也就不耍赖了,抬头对凌晏皱了皱鼻子,蹦蹦跳跳地往后门跑去。
“小僧——!”
他们还没有走远,回过头望见小沙弥杵在原地,神情有些尴尬。
“嗯?”凌珊以为他已经说了什么,又跑回来。
小沙弥看她又站得那么近,不禁又退了一步,低头说道,“小僧法号慧觉。”
“慧觉?”她想了想,拍手笑道,“这名字真好,自觉觉人,有大智慧。”她往前想去拉他的手,又想起刚才祭漩说的话,连忙把手背在了身后,“我叫凌珊,是靖国公的女儿,慧觉师父,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啊!”
他呆了呆,低着头,没有作答。
“你走不走?”凌晏在五尺开外等得有些不耐烦,开口催促她。
“知道啦!”凌珊就是不喜欢他这破脾气,她看慧觉一直低着头,于是蹲下来仰头望他的脸。
慧觉的目光从佛珠上移开,看到她好像会发光的容颜。
“我还会再来的,到时候,你要教我佛经上说的道理呀!”她笑着站起来,朝凌晏跑了过去。
慧觉远远望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通过他们离开的那道门,望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宽广,一直到多年以后想起来才领悟,说不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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