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李娇儿两个听了,倒是唬了一跳,娇儿因低声问桂姐道:“你听那婆娘方才说的什么,可是说了大官人的名讳不是?”
桂姐闻言也是点了点头道:“我恍惚听见她说自己是‘陈敬济之妻,西门庆之女’,莫不是你家大姐儿不成?”两个说着,心里都是一惊,连忙穿鞋下炕,就往后头柴房处跑。
到了门首处,见里里外外的围着几个伙计打手,也有几个院中正没生意的姐儿来凑热闹,就见一个妇人,剥得只剩小衣亵裤,赤条条的捆在柴房里头,口中还在不停的哭闹。
那李妈妈的妹子手上拿了一条马鞭,将裙子提起来老高,脚踝都露出来了,一条白生生的腿儿蹬在一个小圆凳上,面带冷笑道:
“我劝姐儿好歹知趣吧,别管你是什么出身,就是当今国母郑娘娘,也是靠着汉子穿衣吃饭的,如今你汉子按了手印儿,将你卖到乐籍之中,若是没有赎身银子,这辈子也别想脱籍了!”
那妇人听了,不依不饶哭道:“你这婆娘毫不讲理的,奴家与你说了多少遍,我们是山东阳谷县人氏,此番进城投亲,不想半路之上遇见歹人,将我夫主性命害了,那文书分明他们拿了尸身的手硬按上去的,如今人都死了,如何卖我?
如今我西门家虽然落魄,我父亲还不曾判罪,我依旧是官家小姐,你们若是知趣时,将我送到馆驿之中安置了,来日我父沉冤得雪时,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那李妈妈的妹子闻言笑道:“姐儿,你说你爹是个从四品的大员,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小奴家我是官妓出身,你蒙的住我么?
如今别说从四品了,官妓之中就有多少一品大员家里的姬妾子女的,只因父兄坏了事,就是嫁入侯门王府的,也要牵连出来卖入勾栏瓦肆之处,照样挂水牌子接客,劝你省些事吧,好汉莫提当年勇,说出来也是一块心病,又何必自取其辱呢,过往种种,就当做黄粱一梦罢了。如今勉励接客,保不住几年之内就能攒下赎身银子,到时候从良另嫁,何等美满快活,一味这样哭闹也不是办法。”
那妇人听了不依,依旧哭闹不止,说的那李妈妈的妹子不耐烦恼了,举起鞭子恨恨道:“我把你个小浪蹄子,今儿就叫你知道什么叫做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果如炉!”
说着,举了鞭子就要往妇人白生生的身子上招呼,但听得外头娇呼了一声道:“姨娘慢动手,奴家瞧着,这丫头倒像是一位故人!”
那李妈妈的妹子回头一瞧,但见是李娇儿、桂姐两个,分开人群挤了进来,那李娇儿上前来,轻轻用手拢了拢那妇人的发髻,向两边一分,露出金面来,定睛观瞧之际,不是西门大姐儿又是哪个?
不由得眼圈儿一红,低声问道:“你是大姐儿不是?”那妇人给人折磨的昏昏沉沉的,有时好几日水米不曾打牙了。听见这声音倒有些耳熟的,勉强微睁妙目抬眼一瞧,当真如同见了活菩萨一般,声嘶力竭道:
“你是二娘不是?二娘,奴家就是大姐儿,二娘如何在此处,莫不是奴家已经身归那世,此番是见了真仙显圣了么……”
李娇儿听了这话道:“你真是大姐儿?你如何却沦落在此处呢?”一面说着,连忙伸手解了她的束缚,也顾不得许多,脱了自己的比甲与她遮住身子,搂在怀里安抚起来。
一面对那李妈妈的妹子道:“姨娘,这是奴家亲眷之女,就是亲生女儿一般,如今还请姨娘宽限,少不得叫奴家先带了她进去梳洗打扮一番,管保不叫姨娘陪了本钱就是。”
那李桂姐见了大姐儿,也是感念她父亲在时对自己百般宠爱呵护,连忙在旁帮腔道:“姨娘开恩吧,这位小姐却是官家之女不假,她本是烈性女子,如今刚刚过门儿就叫她挂牌子接客,别说是良家生养的女孩儿,就是奴家这一等生在乐籍之中的贱户也不能从命啊……”
那李妈妈的妹子给她们娘儿几个将道理弹压住了,听见又是李娇儿的亲戚,倒不好撕破了脸,况且收着李家许多本钱,也是有些心虚的,只得勉强点头道:
“既然恁的,小奴家就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先叫你们领了人去,只是也不好一味搪塞奴家,若是拖延个一年半载的,少不得只能按日子叫你们妈妈给了嫖资才是。”说着,带着一众伙计姑娘的散了。
那西门大姐儿此番得了活命,一连声儿向那李娇儿并桂姐说谢,李娇儿笑道:“如今暂且不忙与我们客气,你这一路上只怕受了好些个惊吓,我先带你回房里梳洗整齐了,你再细细的告诉我。”
于是与桂姐一边儿一个,扶了西门大姐儿回房,打发她洗澡梳头,一时整顿已毕,拿出一套干净衣裳来与她换了。
那西门大姐儿惊魂甫定,方才说了当日之事,因哭道:“也不知那狠心短命的如今是死是活,奴家给人装进麻袋里送进城来,连回去的路也记不得,就算他有个囫囵尸首,只怕如今这些天也给野狼野狗叼了去了……”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那李娇儿和桂姐听了,倒是叹息了一回。连忙柔声安慰了一番,西门大姐儿又问她二人如何流落在此处,她两个原本都是西门庆的房下,一个是侍妾,一个是外头勾栏院中包占梳拢的相好儿,却不好说自己浪着接客,因谎称要来京城之中寻找门路,救那西门庆脱险,大姐儿听了不疑有他,反而心中深感这两人深情厚谊。当夜大姐儿就睡在李娇儿和桂姐房里不提。
过了几日,那李妈妈的妹子蕴姐又叫小丫头子过来说道:“妈妈让来问一声,姐儿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如今正逢各地举子前来京城赶考,晚间多有来咱们李家歇宿的,劝姐儿识些时务,这样机会三年才有一次,不如趁机挂牌子接客,万一遇见了投缘对劲的才貌仙郎,娶回家去哪怕做一房二奶奶呢,也是郎才女貌美满姻缘。”
那西门大姐儿听了,气得怔怔的哭了出来。李娇儿和桂姐两个客居在此,又不敢得罪了蕴姐,只得点头陪笑道:“姨娘说的话我们记得就是了,还请姑娘回去说一声,我们这厢再劝劝大姐儿。”那丫头答应着去了。
那李娇儿看着人走远了,方才拉了大姐儿的手柔声劝道:“论理,奴家算是姑娘的二娘,这样诲淫诲盗的事情不该我说的,只是常言道女子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视为三从,乃是妇人全节。
如今姐儿的父亲给人拘在牢里,生死不知的,姐儿的丈夫,只怕如今已经是遭了不测,再不能够回转了。便是大姐儿有的是心气儿,一心要做良家女子,只是新寡不好再嫁,再说娘家又了没往日尊荣,难道你打算流落长街乞讨为生么?
一个弱女子,便是每日行乞,难保不会遇上那些登徒浪子,又或是破皮无赖,趁着月黑风高,叫你吃了暗亏,岂不是有冤无处诉了?
方才姨娘使人来劝姐儿的话,我们也都听见了,虽说不该逼良为娼,到底这也是一条出路,再说我们这地方是个清吟小班儿,最是干净清雅的,比不得外头那些暗门子,便是客人相中了你,也只是陪酒谈笑,出堂会客罢了。
真要有那床笫之事还早呢,又要给盘子钱,又要给姨娘好些聘礼,摆酒请客,恰如外头娶妾一般,姐儿岂有不知道的?倒是你若不愿意,姨娘自然也不敢逼你就是了。况且又有我和桂姐两个在此处护着,若是让你吃了一点儿亏,来日我们两个也是难见你父亲……”
李娇儿和桂姐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将那西门大姐儿笼络住了。大姐儿因是姨娘作保,心中也怕自己日常在这里白白住着,虽然二娘嘴上不说,心里岂有不恼的呢,她们娘们儿一日里赚些嚼裹儿都已经入不敷出的了,如今添了自己一双筷子,也是艰难些。
待要借了盘缠再想回阳谷县西门府上去,又怕大娘怪罪自己偷了姑爷房屋地契连夜跑了,就算她肯接纳,自己没有父亲撑腰,也难在人家屋檐之下过活……
思前想后的,也只好先在这清吟小班儿里头挂水牌子接客,大不了就做个清倌人罢了,先在此处安身立命站稳脚跟再说,一面打听父亲和丈夫的消息,万一有信儿了时,也免得再走散了。
想到此处,站起身来对着李娇儿和桂姐,深深道了个万福道:“既然是二娘和姐姐做主,奴家不敢不从,此番就听了你们的劝,暂且挂牌子接客吧,只是要与妈妈说定,奴家只是相看对谈,斗弈吃酒,可不许上头的。”
那李娇儿和桂姐两个听了大喜,方才回了蕴姐,说大姐儿情愿挂牌子接客,那蕴姐方才好些,不似往常那般给她们脸子瞧了。
谁知这大姐儿挂牌子没几天,就给孟玉楼撞见,当下拿了银子赎身,将大姐儿接了出去,若说挑明身份将她领了回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女孩儿家名声有碍,若是不叫勾栏李家得了一点儿银钱好处,万一满世界说去,大姐儿岂不是名节尽毁了,因此那孟玉楼和红药姑娘方才没有声张,只说是大户人家纳妾,就将大姐儿接走。倒不曾得空儿会一会李娇儿、桂姐两个。
那李娇儿和桂姐两个房中闲坐,这一日忽然听见外头传说,那西门大姐儿给人用二百两银子赎身,如今已经嫁给了一个举人老爷,做了二房奶奶。
李桂姐听了,唬了一跳道:“这是怎么说?前儿刚来时哭成那样儿,抵死不从的贞洁烈女,这才挂牌子几天,就跟着野汉子跑了,到底也该进来与我们娘们儿道喜,多谢这些日子看顾抚养恩德,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真是好狠心的姐姐!”
那李娇儿听见这事,也是将信将疑的,因劝桂姐道:“奴家进府早些,是眼见着大姐儿长起来的,她是独生女孩儿,骄纵任性些是不假,只是从来没有这样两面三刀阳奉阴违的手段,只怕内中还有什么蹊跷。不如咱么去她房里瞧瞧,叫小丫头子来问个究竟。”
说着,两个携着手,就往大姐儿房里去。
进的房来,那李娇儿心里就凉了半截儿,但见大姐儿房里平日随身衣裳东西具已没了,只有一个小丫头子在那里拾掇着,看样子是要腾出地方来给别的姐儿住的。
如今见她两个来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