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罚,那妾身谢过王爷。时辰委实不早,王爷请去歇息吧。”方媃站起来,退后一步。
应煊纹丝不动,修眉微挑,道:“本王收回方才的话,罚还是要罚的。”
方媃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人,常年累月端严冷峻,偶尔显出点孩子气,却让人哭笑不得,也让人心动。
“那爷究竟要怎么罚呢?天晚了,妾身实在困倦,王爷慢慢想,妾身先去睡了。”方媃当然明白应煊的心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受她的摆布,还不是想留就留,所以也只能顺水推舟。
方媃以手帕掩着口,打了个小呵欠,清亮的眼眸泛上一层雾气,显得朦胧幽深。柳腰轻转,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绸缎长裙在行走中发出柔和的声响,衣带之间荡出淡淡清香,她慢慢走出内室,“啪”门帘放下,再看不到人影。
应煊眼看她带着一抹轻笑走进内室门去,不禁低头笑了笑,凤眼眼梢挑起,深刻的双眼皮折痕带出淡淡的粉红色。男人情动,也可以蕴彩流光,也可以倾国倾城,令人痴醉。
他不紧不慢走过去,先侧耳细听片刻,了然一笑,一分分慢慢挑起门帘。屋外是数九寒冬,室内却是一室春色,弱水三千,此刻心心念念中只有这一杯春水……
三十四 和为如初好
第二日方媃去王妃处问安时,遇见了刘雪蓝,这刘氏当真了得,昨天才做出那种事来,今日还能笑脸如常,浑若无事。
而常王妃更是提也未提昨天的事,其实谁又会那么没眼力,都知道应煊昨夜歇在了何处,所以再提这种事就是不时识务了。
白氏气色不太好,好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她入府以来,应煊大多数时候歇在她那里,给足了新娘面子,昨日按说也应该在她那儿的,却落了空,心里想必不好受。她大概还没适应这种等待的滋味。
叶氏和平氏倒是神清气爽,她们虽然不喜欢方媃,但也同样不喜欢白清妍,昨日方媃翘走了应煊,也算为她们出口气。
任氏坐在方媃旁边,轻声道:“妹妹昨日因祸得福,把那白氏气的不轻,刘氏也弄了个灰头土脸。我昨天知道消息时已晚了,还直为你担心呢,不想却是这般结果,真真笑死我了。”
“世事难料,我也不料是这样结果。因一件事看清一个人,以后倒要提防刘氏了。”方媃应道。
“咱们这些人,除了王妃和白氏,多少都着过她的道,没有不讨厌她的。”
“王府规矩严,王妃莫非不知她这样处事吗?”方媃问。
任氏冷笑一声,以手帕半掩,只说了一句:“她可是王妃少不了的人啊。”
方媃了然,果然,刘氏不过是某人的工具罢了。
看这一室珠环翠绕,和睦想处,其实却是勾心斗角,谁与谁相好,谁与谁结盟,谁又算计了谁。不亚于国家之间的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巾帼不让须眉,若让这些女人去战场上指挥,未必会输啊。
应煊与方媃算是和好了,这对于灵犀院来说是好事,可晴儿见小姐无事人一般,淡淡的,看不出多少喜悦来,便瞅着机会问道:“小姐,王爷消了气,又同往常一样常来了,也不见您比之前高兴些,是不是还因王爷前阵子冷落您的事介怀。”
“我是应该介怀的吧?但是认真算来,前两次我们吵嘴也是我挑起来的,放在旁人眼里真是活该,自讨苦吃。”方媃绣着荷包,苦笑道。她承认,之前是有点逞口舌之快了,但观念使然,自己也控制不了。
来自现代的女性,自小受着男女平等的教育,这观念早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当看到应煊,看到他的那么多女人时,明知他是米饭班主,却总是无法控制地心头火起,就算是他千般宠爱,万般缠绵,到底意难平!
晴儿见她苦笑,忙道:“新人一个接一个的进,小姐心里苦,嘴里自然也不出甜言来。可小姐这性子也该自己多束着些,不能由着脾气对王爷使小性儿,虽一时口上说痛快了,但把王爷得罪了,不知道有多少烦恼。
婢子劝小姐只管往好处想想,只想着王爷其实真的很喜欢您,他在您眼前时,您只要想着他的好,其他的女人,眼不见心不烦,暂且忘到脑后去,便不会烦扰了,也便不会冲王爷发脾气了。”
“噗嗤……”见晴儿这般条条是道,替她想的周全,方媃忍不住笑了。“好吧,那我就权且试试,看管不管用,不过,本小姐脾气来了,有时可拦也拦不住。”方媃略带顽皮道。
晴儿也忍不住笑,丽儿端茶点进来,看这主仆二人笑得开心,也笑道:“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这话从何说起?”晴儿奇怪得道。
“白侧妃进门之时,正赶上咱们姨娘同王爷闹了别扭,谁也不理谁,所以她根本没见识过王爷有多宠咱们姨娘,自然以为王府里她是拨了头筹,得意洋洋,岂不知那算得了什么!这两日王爷与姨娘和好了,她们那边才算是知道,这王府可不是她们一家的天下。”丽儿解气得说道。这些日子,她们这些灵犀院的婢子受了不少气,如今总算舒口长气。
“丽儿,凡事有盛有衰,如潮涨潮落,最自然不过,前些日你还被那些仗势欺人的小人气的哭,今日却在这里笑,可怎知将来会不会愁?得意时须淡然,失意时要坦然。”方媃并不觉得与应煊和好,得到宠爱有任何值得高兴处。
丽儿听她这番话,不好意思得低下头,道:“姨娘说的是,丽儿也不愿做那种得意忘形的小人。您放心,咱们灵犀的这几个人,便是在得意时,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认真说来,白侧妃是新人进门,出身不俗,声势自然大些,我们处处都不如她,理应退让。若硬要用鸡蛋去碰石头,岂不是傻了?”方媃认真对丽儿和晴儿道:“凡我院中的人,出去都要省点事,不要强出头,争强好胜。你们把我的话也传给院里其余的人知道。”
“是”两人行礼。
丽儿出去,晴儿执起紫砂壶为方媃倒了盏岫山银针茶,才道:“小姐的话婢子们都记着了,只是有些人实在可气,比如那刘姨娘,平日井水不犯河水,却忽然背地里陷害您。此事说大便大,说小可小,全看王爷如何想,幸亏王爷是明理之人,不然咱们可冤死了。”
方媃细细品了品茶,道:“岫山银针名不虚传,我虽不是很懂茶,但也喝的出它的清雅甘醇来。怪不得王爷那么喜欢,听说价钱也贵得惊人,看来能喝到它的人,是非富即贵了。”
又品了口茶,她才接着道:“刘雪蓝,刘氏,外表看来弱柳扶风,柔情似水般的女子,其实她比尖刻的孙氏更难防范。经此一事,我心里也有数了,这件事对咱们是福非祸,早早看清一个人,不是有好处吗?”
“凭她再奸,不过是个丫头出身。只是她的兄长刘锡,听说王爷着意培养,如今是京都以北四十里外良县的县尉。”
“县尉?几品官?”
晴儿捂嘴一笑:“小姐您可真是,县丞才是八品,他一个在县里管掌治安捕盗之事的小官,连九品都算不上,只是个未入流。”
方媃想了想自己看过的书,道:“可千万莫要小看这个未入流的县尉,须知,良县是直属京都的县,算京畿防卫重地,天子脚下,那里官员任免关乎京都安定,朝廷不会不慎重。既然是王爷着意培养的人,他又能担得起良县的县尉,绝非庸才。”
三十五 同为新年贺(一)
晴儿听她如此说,也赞同得点头,又道:“小姐莫要担心,王爷不是也看重咱们老爷吗?过了年,老爷外放,在外几年再回京,有王爷做靠山,升上三品四品也是有望的。”
方媃哂笑:“你当升官如此容易?靠山,靠山,也要靠得住才叫靠山,几年后是什么情形谁也难料。”方媃不便再多说,这种事很敏感,少说为妙。听说皇帝身体一直不算康健,常常生病,这几个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年后到底会怎么样,实在难说。
但是她其实是看好应煊的,那样睿智果决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输掉。但愿他是最后的胜利者,不然她怕也不会有好结果。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想撇清。
“不说这些事了,晴儿,眼看过年,该准备的可都准备了?” 早就从书里和晴儿口中得知了这里的风俗习惯,这里过年同她在以前所了解的大体相似,这是她来到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应该好好过一过。
晴儿一听这个,也来了兴致,掰着手指,一件件一宗宗,把这些日子准备过年的事宜报给方媃听。她们这灵犀院地方僻静,人也不多,方媃嫁来时,只带着晴儿、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小厮,她的乳母据说早去世了。
两个小厮,一个叫从文,一个叫从武,正是亲兄弟俩,他们都被打发到管家处做事,晴儿算是二等丫头,所以王府按规矩给灵犀院配了一个三等丫头丽儿和两个小婢子,两个粗使婆子。
对别人来讲,也许这点人太寒酸,可是对方媃来说,已经觉得是个大家庭了,里里外外,不算她,有八个人。八个人侍候一个人,对于从现代而来的她,开始简直有点无所适从,慢慢才习惯一些。
“丽儿倒是勤快的,过了年报上去,把她升为二等丫头吧。也能替你分担一些事”方媃道。
“小姐,按规矩,咱们本来还缺个三等丫头,当初本应该拨给咱们两个三等丫头,却只有丽儿一个,这明摆着苛扣咱们的,那两个小婢年纪还小,不顶用,丽儿若升二等,还要再向管家要两个三等的来才是。”
“罢了,千万不要,人已经很够用了,讲那排场做什么?少一人便少些事,这院里统共就我这么一个主子,仆人**个,闲着淘气惹事生非,还是不必了。”
晴儿叹口气,她家小姐就是太省事了,这样的性格虽不惹事,麻烦却未必不会找上门。
永亲王王府,分为中、东、西三路建筑,由严格的轴线贯穿着。建筑规制严格按亲王仪制,尤其是王府前部分的正殿更是气势宏丽,后殿和配殿也十分宽阔大气。
方媃平日从没机会到前院正殿去,前些日子回娘家或去瑞王府,从后院往前面走,刚出后宅便从角门出府了,没能看到真正完整的永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