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此地不远的上虞山,有处我家爷爷开的药庐,家住在翼晔交界的药王谷,不知您可曾听说过?”
“药王谷……”
廉重摇头:“不曾听说,姑娘是自幼生长在那里么?”
辛楚闻言不禁缄默,若是说自己是被人救回,好不容易才九死一生的,定然会引来非议罢。她笑着点点头:“是,自幼在那里长大。不过辛楚是孤儿,被爷爷救回来,所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唔……”廉重听了,心中有的是遗憾。听闻璃珞自尽,想必胎儿也落了,定然是万念俱灰。如今见了,却不是同一人。
“是,这月痕的确是月族标识,内子也有一枚。南国国姓为溪,也称南溪国,是附属翼国的小国家,月族则是南国最大族系。不过月族对女子的族规甚严,老夫也只是疑惑姑娘怎会孤零落在外族。”
辛楚会心一笑:“不会啊,起码,我已经寻到了一位族人,就是婆婆啊!知道自己的身世,让我觉得在这个世上我是真正存在的人,谢谢您,爷爷。”
当晨曦的光辉透过树隙洒在土壤,辛楚终于随着廉重找到了埋藏百枝草山林。廉重探视一番,熟练的拿着木杵轻轻捣着几块土壤,将被严酷地冬天威慑地不敢露头的花苞救出来。
等一株株花茎浮现出浅浅绿芽,廉重轻轻拾起一小块污泥望着辛楚道:“我们只帮到这里,要看破茧而出,还是要靠它们自己努力。”
“是。”
辛楚默记在心,与廉重择路下山,待明日再来采摘。
许是一夜未眠,又逢山势险峻,下山路途中辛楚只觉得一阵耳鸣眩晕,几次支撑不住险些晕倒。廉重撑着她的胳膊,扶她坐在山石上歇息一会儿,接来些溪水洒了糖粉喂她服下,总算缓和过来。
“我生过一场大病,所以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怕廉重担忧,辛楚故作轻松地解释。
廉重坐在她身边,为她探了一会儿脉象,惊异道:“你年纪轻轻,体内怎会有这么多味毒交杂在一起?难道你也学那些愚昧之人修炼什么歪门邪道的异术么?”
辛楚见他不怒自威,虚弱地摇摇头:“不……若不是我体内这些毒,怕世上早就没有我了……我中了毒,也许是以毒攻毒的疗效,才将我救回来。”
“不过你的脉象太不寻常。”廉重越发严肃地看她:“你可有外族男子婚配?”
“嗯?”辛楚摆手:“我……不曾。”
“那么你额上的月痕又怎会消浅?姑娘,这一点你瞒不过老夫。你体质太虚,百废待兴。以老夫来看……你或许已经生育过孩子。那些毒经年累月在你体内流窜,对你也非常不利。行医之人怎可连自己的身子都调理不好?你必须寻一处无人烦扰之佳境,慢慢调理气息,直到痊愈。”
“孩子……”
辛楚瞠大双眼,“不……我生来骨子就弱,不会是因为有过孩子……”
“且那孩子定然
命苦夭折,不然,你的脉象也不至于如此。你定然是中毒前便受到过病魇折磨,想必这魇,当是孩子掉了留下的病根。”廉重一语将她的梦境再度打回卧床时的阴霾。那隐隐作痛的心弦被他彻底击碎,辛楚咬唇抚着平坦地腹部,她有过孩子么……她一直以来以为身子虚弱,才决心要久病成良医。如今,是因为有过孩子么?
她知道自己额角的月儿颜色褪淡是与男子通婚,却恰恰忘记了自己是否有过孩子。
回茅庐的路上,辛楚一个人不发一语慢慢跟在廉重后面,心思全被一个生命所牵引。长久以来,她不想去想自己的前身,不想去想过去遇见的人和事。包括那个让她失了贞洁的男子到底是谁,她都避开不去想象。
可是,孩子,她的孩子。一个或许连这世界的模样都不曾见过就离开的孩子,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怎么能忘掉怎么能忽视呢?
坐在院中,辛楚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婆婆见她满是泪痕的容颜,急忙丢下手中的纺线走过来摸摸她的肩膀,满眼关切地看着她。
辛楚忍不住靠在她怀中哭道:“婆婆,我竟然不知我有过孩子……我可以忘记一切,但我怎能忘记我的孩子……他是男是女,是什么模样……是生是死……我通通不知……我怎么能忘了他呢!他与我受了多少苦!我怎么能忘了他!我是他的娘亲啊……我……我却将他忘了……他该有多恨我!多恨我……爷爷说孩子掉了……掉了……心会有多疼!”
廉重默默坐在屋中,听着她的哭诉也不禁嗟叹。如果她当真是璃珞……知不知道如今的沈翊会有多么怀恋她,知不知道那个早已被她的死消磨颓败的男人,无时不刻不在念着她?该去告诉沈翊么?
傍晚山间的阴云密布,恐将迎来一场大雪。
廉重交代辛楚如何调息,便出门,突然见到两名陌生男子正在院落外面拦住妻子问询什么。
“关儿!”
他急忙走过去将护住不会讲话的妻子,瞥见她惊吓地眼神,将她紧紧护在身后,更加气愤地怒视两人:“你们做什么?内人不会说话,要什么问老夫便是!”
“廉太医!果然是您!您不记得我们了么?”
其中一个男子解开斗篷激动地望着他:“我是圣上的侍卫蒲昭跟蒲箭呐!”
廉重皱眉端详一番,“蒲侍卫?”
“是啊太医!我们兵分几路,找了您大半个月了!”
蒲箭行个礼:“总算找到您了!刚刚是我们俩着急了,若是吓到了尊夫人,还请赎罪!”
廉重这才舒缓下来,轻轻安抚着妻子,扶她回屋去,再出来招待两人。
“不知圣上这样兴师动众寻我是所为何事?”
“陛下有旨,命我等暗中寻访太医,再三嘱咐谁寻得了您就将此物交给您。”
蒲昭自怀中摸出一封信函递给他:“圣上是请您暗查九龙一事,详情都已经附在信上了。”
“有劳二位!”
廉重速速将信拆开,略扫几眼:“圣上近来可好?”
两兄弟对望一眼,喟叹:“自皇后娘娘走了,圣上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听闻宫中前一阵子密谈,传言说娘娘生前曾怀过一个龙子……落了……此事对圣上打击颇大,哎,咱几个是心腹,谈谈也就罢了。侍奉的几个内侍说,圣上一夜间添了几根白发。”
廉重闻言不语,望望里屋的辛楚,点点头:“两位是要连夜赶回去么?”
蒲昭摇头低语:“我们将信送到您手中,还有任务,不便传达,的确是要离开,不是回去,而是潜伏去上虞山,先行打探九龙。”
“每个帝王的心思果真是一样的……”
廉重摇头,将信读完顺手付之烛焰上焚毁。
“还有……”蒲箭靠近些耳语:“或许圣上,不久便会来此微服与您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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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捌章】又见当年月(上)
“姑娘……”
廉重端了米粥来搁在桌上;唤着她:“吃过之后回去交代一声,我等着你回来。”
辛楚疑惑着看着他:“交代什么?”
“你若想活得久一些,就乖乖按照我的话来做。”廉重将她的包袱一并递给她:“看看缺些什么,你一并带过来,我已给你寻得一处仙境宝地让你休养生息,最少也要个百日。回去将让你劳心劳力的事通通辞掉再回来;我只等你三日。”
“爷爷……”
辛楚为难地看着她:“您的关心让我很受感动,但是我还要帮忙经营药庐……所以不能这样丢下不管的。”
“若看你如此体质还要你忙这些,这样的家人你大可不必认了。”廉重走出去;回头道:“三日后你不回来;就当老夫从未见过你。”
心中没有拒绝;是因为对廉重有着不可言喻的信任与依赖么?辛楚叹一声;开始动手收拾着行李。
廉重站在门外望着她,默默蹙眉:“三日……要快些避开才是。”
捧着珍贵摘得的药草,嗅着那穿透人心的香气,辛楚总算露出一丝笑颜。两天未回,芸桑跟小北一定担忧坏了,想到这里她便加快脚步赶回上虞山。
好不容易赶到山口,即使是严冬,她也早已累得汗水淋淋。正打算歇息一会儿再走,却见一身愠色的男人慢慢迎她而来。
“你去了哪里?”司慕扬愤然问她:“去采药么?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你一个女子进山两日不归,难道不知道有多么危险么?”
“这些似乎都与寨王您无关……”
辛楚低头左行一步:“我该回去了。”
“你也知道你该回去了!”他恼怒地抓住她的细腕:“你以为你这身打扮可以掩人耳目么?若不是我的命令,谁看不出你是女人?那百枝草你若要,我可以把那片山挖来给你,为什么要自己做这样危险的事?你不知道那片林子有猛兽飞禽么?”
“再凶猛的猛兽,也比不过人心阴暗。辛楚不知何处招惹了寨王,让您这样苦苦调查我。”
“我说过你是我的。”幕扬死死拉着她的腕子不许她挣脱:“如果你再出了事,我一定恨死自己没有从一开始就黏住你。”
突然一阵心酸涌上,辛楚紧紧抱着那香气弥漫地百枝草,定定看着他:“寨王您是喜欢我么?”
幕扬一愣,继而浅浅勾唇:“是。喜欢到我可以唯独告诉你我的身份。”
“也可以喜欢一个……生过孩子,甚至遗忘了自己是谁的女人么?”
“什么?”
他皱皱眉,“什么生了孩子?”
辛楚摇头凄然一笑,不再多言,慢慢向药庐而去。
“西少?”施隆靠过来:“我让一路护着楚姑娘
的弟兄们撤了罢?”
狠狠凝着她的背影,司慕扬愠怒启唇:“去给我查清楚,她遇见的那个老头到底是谁!还有,究竟对她说了什么让她这样难过。”
金桔与蜜枣泡好暖茶,芸桑倒一杯递给辛楚:“不是才回来,怎么又要去呢?那里就算真的有那么多百枝草,你也不必去那么久,一次都采回来啊。若真的要去,那我跟骨爷说一声晚些回去,陪你一起去采药。”
“不用的芸姑娘!你能帮我跟着小北打理这里,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这离开几天,骨爷跟蝶桑一定都记挂你呢,还是快回去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