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然,她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那双手的温度带着致命的眷恋透过湿透的布料一直熨烫到她心里。她看不见,可她知道。是墨乾,是郁言伤。
郁言伤一身青衣,执一把油纸伞倾过来为千歌挡了风雨。雪白的头发垂在身后,脸上还是温润的笑。黑色的眸子深潭一样锁住憔悴的几乎不成人形的千歌,他的眼神很专注,可她看不见。
她嘴唇轻轻的动了动,动作太小根本辨认不出唇形。她在叫‘墨乾’,而他听不到。
他们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唯有一颗心还存着一丝牵挂彼此吸引。这从心底里发出的呼唤,不需言语,心有灵犀。却一丝不落的落入了傅尔夜的眼睛。
傅尔夜站起身子,湿透的衣裳贴在他身上显出精壮的体魄。雨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他沉着眸子打量着郁言伤。片刻后往他身后看了看,他身后没有跟着夜殿的属下,不是被抓回来的。那么,他能够站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从没有离开过夜殿。
“你倒是好本事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有高人相助,嗯?”傅尔夜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郁言伤和被他扶着的千歌,勾着嘴角泛着冷笑。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郁言伤一直抬着眸子看着傅尔夜,他知道他一定有话说。他自己也需要一个很好的理由来告诉自己,他出来是没有错的。他猜测的傅尔夜的苦衷,所有的这一切该是都有原因的。
傅尔夜哼笑,将头测过一边。
“你指的是什么?”
郁言伤撑着伞站起身子。
“毁预言宫,让我中毒,逼她成亲。这一切,为了什么。”
傅尔夜垂眸。“当然是,为了得到她。”
郁言伤上前一步逼近了傅尔夜,两个人站在一起。他黑色的眸子带着穿透的力量望进傅尔夜的眼底。
“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雨滴打在油纸伞上砰砰直响,两个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冷傲无双。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肯退后。
片刻,傅尔夜冲着郁言伤勾唇一笑眯了眼睛。身手如电的擒向他的脖子,如此近的距离,他怎会放过这杀了郁言伤的大好机会!
可是,傅尔夜却发现他错了。当他被郁言伤点了穴道制住之后,他才想起,在地牢那一次,也就是郁言明死的那天晚上,郁言伤就暴露了武功。只是当时自己被千歌弄的气昏了头,后来又没想起这件事。
傅尔夜站在雨里动弹不得,郁言伤一身青衣执一把青伞长身玉立,他身后淡淡的烟雾缭绕,仿佛他是自画中走来。刚刚两个人的交手,郁言伤根本就是一只手就制住了他!
傅尔夜沉着脸看着郁言伤。“没想到玉公子是如此的深藏不露。”
郁言伤侧脸看着他,眉眼弯弯。“总要留一些保命的东西。”他说完,伸手丢了手里的伞,弯腰抱起昏迷在地上的岳千歌。傅尔夜咬牙:“你别忘了,这里是我傅尔夜的夜殿!”
郁言伤轻轻一笑,抱着千歌走到临近的屋檐下站好。才回头对着雨中的傅尔夜开口:“这里是夜殿没错,可它从今天开始,不在姓傅。”
傅尔夜站在雨中,眼睁睁的看着他抱着她离去。而这漫天的大雨里,独独留下他一个人。
夜殿,往日里傅尔夜坐的那张金丝榻上。此刻坐着的变成了郁言伤,而傅尔夜便成了阶下囚。
郁言伤一身青衣端坐在榻上,姿势优雅随意。傅尔夜一身被雨淋湿的衣裳站在下首,头发有些凌乱,显得狼狈。他盯着郁言伤,一双凤眠犀利的射着刀子。
这个人,他设计斗了七年。最后,还是斗不过他吗?!
“为什么。”傅尔夜问着,他没有说问什么,郁言伤却是知道的。他弯了弯嘴角,微微歪了歪头。
“不要问为什么,随遇而安吧。”
“郁言伤,你若是不杀了我。日后,便是我杀了你。”
“和平共处不行吗?”
“你认为一女两夫可能吗?!”
郁言伤笑了笑垂了垂眸子。“我们之间,若是没有千歌,能不能做朋友。”
傅尔夜撇开头不屑的哼了一声。“不可能!”
郁言伤笑了笑,转开身子不再看傅尔夜。“你走吧”
傅尔夜愕然,转过头看着坐在榻上的郁言伤。皱起了浓黑的眉毛。这时,夜殿门外走进来一人。一身深蓝的衣裳走过来在傅尔夜身旁对着郁言伤跪下,郁言伤回过头看着他一笑。淡淡的开口:“澜陵,我说过你还是穿深蓝色最好看。”
傅尔夜看着身旁跪着的澜陵一头雾水,眯了眼睛盯着地上的澜陵,快要把他的后脑勺盯出一个窟窿了。
“主子,都安排好了。还请主子三思。”
郁言伤伸手拂了拂袖子,微微摇了摇头。“澜陵,带他下去吧。”
然后,在傅尔夜杀人的眼光里。澜陵硬着头皮带走了他。也许,对于傅尔夜来说,这一切都变得太快。可是对于郁言伤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他从开始的一个无忧无虑的书生公子,变成了一个女子青梅竹马的护卫。再到现在,真正的身份,竟是背负着如此大的责任。
他五岁便被千歌的父亲带回家,一直到现在二十多岁了。几乎记不清小时候的记忆,可谁又知道,便是这小时候的记忆,打破了他现在的生活。他不得不说是天意弄人,可他又能如何。即便是已经写好的结局,他依然是要顺着剧目唱完这一场。
空荡荡的夜殿,所有人都走了。偌大的大殿里只剩下郁言伤一个人,他却慢慢的伸手按住胸口弯下了腰。额头渐渐冒出汗珠,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淡淡的笑。
夜殿的大门被推开,酒医被澜陵推着进来。他侧头幽怨的瞪了澜陵一眼,下意识的伸手摸着腰间的酒葫芦。
郁言伤抬起头,捂住胸口的右手放下。看着门口的两个人笑了笑,朝澜陵挥了挥手。
酒医抬眼对上郁言伤的视线,却被他苍白的脸吓了一跳。几步并作一步的跑过去抓住郁言伤的手腕搭上了脉。片刻后,他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把郁言伤的手丢开,嘴巴有些结巴的语无伦次。
“你。。。你。。。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别后重逢应如是(二)
夜殿的气氛突然安静的有些压抑,郁言伤伸手抚上右手的中指指尖,那里,曾经被花刺到过。每到心痛的时候,那里便跟着痛,像针扎一样随着心跳一下一下。
他温润的面容垂眸一笑,看着退后几步站在那里拿手指颤抖的指着他的酒医,扬手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坐吧。”
酒医扭头看了几眼椅子,又看了看郁言伤,才踌躇着坐下。
“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身体里中了那么多毒,你怎么还没死。”酒医看着郁言伤,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郁言伤看完他的唇形垂了垂眼睑。
“是生是死,于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只是,想要请求前辈,能够用药物压制一下我体内的毒素。不用太久,十天足够。”
酒医坐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倾,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身体里乱七八糟的都是毒,要压制是可以,不过要以毒攻毒,那就意味着你要再服下一种更加厉害的剧毒。”
郁言伤伸手拂了拂衣袖,晒然一笑,仿佛淡淡的光华在他脸上闪现。
“无妨,我只要这十天时间便好。有劳前辈了。”他说完朝着酒医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又唤过澜陵交代了傅尔夜的安排。
“还让他住在夜殿的后院吧,不用监视他,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这夜殿,迟早还是要还给他的。”
澜陵还带说话,郁言伤却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朝他挥了挥手,澜陵只得离开,关上了夜殿的大门。
两扇门慢慢合上,光线被挤压成一条线。等到砰的一声大门彻底关上,郁言伤一下子弯了腰,右手扶着软榻的床头,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本是在被傅尔夜困在地牢,傅尔夜带着季南去清劫山离开之后,澜陵便找了他。回忆渐渐回到傅尔夜走的那天晚上。澜陵到地牢打开了他的牢门。
“主子!”一身黑衣的澜陵在他身前跪下,地牢里昏暗的光线让所有的事物都看不太清楚,郁言伤一头白发,在这昏暗的地牢还是那么的显眼。
“你,认错人了。”他坐在石床上说完便转了个身子背对着澜陵不再看他。
澜陵跪在地上又挪到郁言伤身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我没认错!我怎么可能认错,您就是当年玉裳公主的儿子!”
郁言伤微仰了头,闭了闭眼睛不再说话。
“当年玉裳公主与保护她的侍卫暗生情愫生下了一个孩子偷偷养在公主府,不料还是被皇帝发现并且灭了公主府满门。那个侍卫带着孩子和两个手下逃走,但又在途中与手下失散。那两个手下便在他们失散的地方建了居所结婚生子等待着那个侍卫和公主的儿子出现。直到四年后,岳盟杉把您捡回了家。可您却没有说你就是当初玉裳公主的儿子!这夜殿本是您亲生父亲的旧部,如今被傅尔夜当家做主,甚至还要杀了您。您怎能无动于衷,任由他人宰割!”澜陵眼睛灼灼的盯着郁言伤,郁言伤不说话。
“主子,这一切若不是我在夜殿的书房里偷偷看到,说不定你就命丧在傅尔夜手下了!”
郁言伤轻轻拿开了澜陵抓着他胳膊的手,脸上已经没了表情,一双黑色的眸子温和的看着他。
“澜陵,你说的这些事,我不知道,你也就当作从未知道过吧。”
“主子!”
“我不是你的主子,你走吧。”
“我就是当年服侍在玉裳公主身边另一名侍卫的儿子!我爹和你爹本是相互对立又惺惺相惜的朋友,当年我爹在保卫公主府的那场战争中去世,如今你郁言伤,就是我的主子!”澜陵重新抓起郁言伤的手,跪在地上的他仰望着郁言伤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面容,那头白花花的头发,让他不忍直视。
“澜陵,给我点时间。”郁言伤再次从澜陵手中抽出了手,他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敏,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好,若你愿意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只要你一句话,这夜殿十八堂,早就忍了傅尔夜许久,只要师出有名,必定群起而攻之!”澜陵站起身,朝郁言伤点了点头出了地牢。而郁言伤在澜陵走后却